那是宋茗嫁給岳敬堯之后的第三天,因為自家父母婚禮前后是寄宿在岳家莊,平生也一直游歷,未曾定居,祖父那邊更是不親近,因此歸寧之日,宋茗便啟程回青頭峰。也是從這天起,洛州舊鐘樓的臺階上,多了一個瞬移符。
青頭峰朝旭舍里,一地的箱子盒子,里面裝著吃食玩器等等,是宋茗帶來的嫁禮,師門的人都湊過來道喜,挑著禮物,場面熱鬧,連鹿鶴仙人進來都沒人察覺。他也沒作驚擾,靜靜地站在門口,眼神慢慢掃過,定在宋茗身上:
一襲嶄新的廣袖紅衣,腰間的紅腰帶也以紅寶石作為帶扣,襯裙?jié)嵃?,裙擺蓋在她紅色的繡鞋上。她斜靠在柱子上,背著手,微低著頭,看大家挑揀說笑,面上帶著少許的羞,分外嫻靜。新婦宋茗,唯有兩顆不匹配的珍珠,還留著原來的樣子。
“哎呦,你這人怎么來了也不出聲,站在我后頭,怪嚇人的!”沈思好正挑到一面銅鏡,被鏡子里的人影嚇到,回身埋怨。他接著問:“這時辰,你不是應該閉門修習嗎?”
鹿鶴仙人略笑笑,說:“怎么,小八帶回來的嫁禮,沒我的份?”
宋茗早就來到跟前,臉上露出淺笑,正衣行禮:“拜見師父?!?p> 鹿鶴仙人托了一下她的胳膊:“嫁娶禮繁,這兒的禮免上兩日吧?!?p> 宋茗再抬頭,臉上的笑越發(fā)燦爛,拉著師父的胳膊,邊走邊說:“岳家的臘魚是天瀘縣的貨,師父可一定要嘗嘗,看它地不地道~”離開天瀘縣已多年,鹿鶴仙人確實有些想念家鄉(xiāng)的味道。
歡聚一場,晚間方散,鹿鶴仙人同沈思好,帶著一身魚腥氣在花園中散步,一為消食,二為祛腥。三月的桃花開的正旺,倆人披著一身月光踏香而來。
沈思好笑容有些淡,眉間似乎還蹙著,說道:“小八這次回來,瞧著整個人都變了,有些……沉悶,沒以前活潑了?!?p> 鹿泊舟道:“已為人妻,還能再像孩子似的?再者說,”恰在此時,走到?jīng)鐾で埃nD,瞧著沈思好,下巴指指涼亭,見對方點了點頭,一邊上臺階,一邊接著說:“你要是被我關在靜室里整整一年,終日面對的不是經(jīng)書就是字帖,你也會乖不少?!?p> 耳聽著話里有話,沈思好失笑:“你這是怪我知而不報?”
鹿泊舟坐在石凳子上,仰面瞧著沈思好的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說:“小八不僅掩息符用的比你好,做事也比你利落。要不是那棵不該長在那里的杏樹,小八解禁之前我都找不到那赤焰虎的洞府?!?p> “嘿嘿,”沈思好不好意思的輕笑著,“我那會兒跟著這一老一小好幾天,干站著無事,帶了一兜子時新的杏子,應是吐出來的果核掉在那,草叢深,我沒看見?!彼聛?,探問:“你既然尋到那赤焰虎,打算怎么做?”
鹿泊舟眼睛望著前面,也許望著園中的桃花吧,反正沒什么焦點,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嘆道:“那赤焰虎倒沒隱瞞,一五一十交代的清楚,他不認宋茗這個徒弟,兩人廝混在一起也沒犯什么大錯,既如此,小八這邊咱們罰也罰了,以后看管的緊點就好。真別說,那天在山洞里,我聽得愣怔,竟然一句話也插不上,這一老一小都是能說會道的主,瞧上去跟祖孫似的?!?p> 沈思好之前總遠望老小的背影,不得見赤焰虎怎樣同宋茗那樣伶牙俐齒,頗以為憾。
二人又坐了片刻,起身回房。鹿泊舟突然想起來,叫住沈思好:“哎,小八的銀冠和鶴簪還在我那里,之前她被父母接走,走得急,你待會兒取出來給她。明天穿戴整齊上早課,又是新的一天?!?p> 沈思好點點頭,腦海里浮現(xiàn)下午才瞧見宋茗的場景,贊嘆道:“平日里小八總是穿青色,今天瞧著,她模樣雖然算不上出挑,氣質卻極佳,一套簡單的紅妝,也好看!”
鹿泊舟慢慢轉身,得意的撂下一句:“也不看看是誰的徒弟~”,笑著,大跨步走了。
沈思好跟著去了暢神閣,取完東西往朝旭舍來,時間還早,朝旭舍一排屋子,除了告假回家的元明那間,都亮著燈。他走到宋茗臥房前,敲門,無人應,輕輕推開一個門縫,發(fā)現(xiàn)小八不在。放下東西,他去其他弟子的房間找,都沒有小八的蹤影。
安排胡思凡、賀琳琳分頭去找,沈思好急匆匆往鹿泊舟這里來。眼看著沈思好直接推門進來,后面還跟著顧人先等幾個徒弟,只穿著中衣的鹿泊舟皺眉:“怎么了?”
“小八,沒在屋里。”沈思好略忖,答道。
四下突然安靜。
接著,許多聲音一起灌進這幾個人的耳朵里:
天邊先是“咻——啪啪啪”三聲煙花炸響,緊跟著一聲巨響,宛若驚雷,沉悶卻震撼,暢神閣廊檐下一個小鐘,被震出了串串鈴音,屋內外的器物與人都在晃,叮咣作響,哎呀有聲,才趕過來的胡思凡和賀琳琳一邊穩(wěn)著身形,一邊叫道:“師父,師叔,園子里沒找到師妹!”“沐浴池那里,也沒有找到師姐!”
待雜亂的聲音慢慢平息,鹿泊舟道:“思凡、九歌、為民,你們去尋那巨響,看看是怎么回事。思宇和小衍,跟著師叔出山門,去赤焰虎的洞府。人先、琳琳和小玉,把峰內弟子童仆召集起來,守好各處。切記,凡事不可逞強,以靈蝶通訊,遇急遇險,就放竄天紅?!?p> 諸人領命,各自離開。
鹿泊舟匆匆添上一件長衣,邊系邊往宋茗的臥房來。屋內還算齊整,也沒什么異樣的氣息,架子上有一個眼生的錦盒,打開一看,里面是空的,看襯布的形狀,原本應該放著牌位一樣的東西。忽然間,鹿泊舟的眼前顯現(xiàn)宋茗帶著指印的脖子,耳邊響起“鬼怪”的議論聲……西邊,西偏北,暴山?傳言南司樓不是在白頭峰嗎?鹿泊舟想不通,他只覺得事情不對,宋茗甭管在哪,最好別趟這渾水!
指尖點一下那錦盒,一只靈蝶振翅而飛,像閃電一樣飛出門外,鹿泊舟化身白鶴,追著飛出。于是,被重重鏈條困住的鬼南司,得以瞧見世人難得一見的奇景:一只白鶴銜光而來,落地的一剎,綻放出人形。
在鬼南司這里,鹿泊舟知道了宋茗剛走,往暴山去了,而這暴山也不知情形如何,照理說,派出去的弟子應該已經(jīng)到了,卻沒有消息傳來,鹿泊舟不再耽擱,化鶴飛去。
梨渦4克
唉,仙人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