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縣少年伍三秀當(dāng)然不會知道,宋茗在青頭峰學(xué)得最好的功課,便是符咒。她在枉思殿感知到師父在靠近之后,便推開后窗,飛躍而出,從腰包里抽出一張瞬移符,直接到了洛州城里一座廢棄的鐘樓上。幾年前,宋茗便在這里的一級臺階上刻了一道獨(dú)創(chuàng)的瞬移符,是自己常用的退路之一。
宋茗推開鐘樓的門,街上熙來攘往,好熱鬧。這洛州,離青頭峰上萬里,仙氣寥寥,人氣卻興旺,富庶程度雖比不上京城,但也是方圓之內(nèi)的翹楚,臨街的,多為二層乃至三層樓,張燈結(jié)彩,白日如亂花迷眼,夜間如星月耀目,叫賣之聲直到后半夜才啞嗓,不過清靜一兩個時辰,就有勤勉的挑擔(dān)者,領(lǐng)著一籮筐的瓜果菜蔬,穿過晨霧而來,在老地方等著識貨的老友,來開今天的第一張。
離街遠(yuǎn)些,背山靠水,有一戶岳家莊,因?yàn)樽约矣袀€碼頭,做船運(yùn)生意,一并賣賣船上的貨,也算水陸兩開花。家大業(yè)大,岳老爺卻沒福分,前兩年染病去了,如今是岳夫人沈孟慈當(dāng)家,才嫁過來時,洛州的老人都稱她“岳娘子”,自她當(dāng)家后,這個稱呼也就叫開了。岳家莊的公子岳敬堯,果然是這背山靠水的人家才能生養(yǎng)出來:他樣貌如水,又清又潤,一雙眼睛像是水面的青萍,干凈,帶著露水,亮晶晶的;岳公子的身量如遠(yuǎn)山,寬闊而值得依靠,卻那么遠(yuǎn),也就親近的人才能靠一靠。
誰家姑娘這樣有福氣,靠著這樣的夫君呢?洛州的人這樣念著、猜著,等來了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宋茗。
在那份同樣“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婚約出來之前,宋茗沒來過洛州,更不知道岳家公子的存在。宋家爺爺和岳家爺爺訂的娃娃親,年紀(jì)到了,岳家父母差人送信,宋家父母領(lǐng)著閨女過來,兩邊父母很滿意,岳家公子和宋家小姐也不反對,于是,十幾年未曾再見的兩家人成了一家人。
宋茗進(jìn)岳家莊的時候,這里已經(jīng)掛滿紅燈籠,明日,二月十六,是岳敬堯的生辰,而常年不著家的宋茗,從未缺席過這個日子。府里的小廝、丫鬟向少夫人問候,宋茗一一應(yīng)著,不一會兒,到了后院,依禮,先往岳夫人處來,迎出來的丫鬟道:“少夫人,夫人去鋪?zhàn)永锟促~,晚些時候才回來,說了,讓你先回去歇息,明早再來問候?!?p> 宋茗往岳敬堯的院子來,人也不在,等了片刻,丫鬟燕燕領(lǐng)著人進(jìn)來擺飯,笑著說:“夫人今日回來得早,我們在前頭忙著,也沒顧得上?!?p> 宋茗一邊看著都上了什么菜,一邊問:“你家公子哪里去了?平時這個時辰,不是在屋里看書畫畫嗎?”
燕燕答:“是啊,公子畫到一半,有官家人來府上,說是南邊的一個堤壩壞了,有人被困在島礁上,讓咱家的船過去,幫忙救人。公子不放心,跟過去看看?!?p> “好好,那兩盤菜是你家公子愛吃的,拿回去讓廚房溫著吧。行船救人,可能快可能慢,我就不等他了啊?!彼诬χ斐鍪?,燕燕也笑笑,遞上筷子,和一班丫鬟退出去了。
南邊的情形怕是有點(diǎn)棘手,等宋茗聽見開門聲的時候,已是半睡半醒,朦朧中瞧見,月光像漫開的水,淌了半個屋子,而一個人影,躡手躡腳的踩著月光靠近。宋茗閉上眼,向里挪了挪,很快,一個帶著寒氣的人鉆進(jìn)了暖烘烘的被窩。宋茗睡半截醒了,正覺得燥熱,一個翻身,摟住來人。岳敬堯趕緊輕輕抓著宋茗壓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哎哎,涼!”宋茗又貼緊了些,在黑暗里帶著微笑:“舒服~”
岳敬堯抽出手,摟著她。暖意帶走了冰冷,帶來了疲倦,很快的,夫妻兩個就都睡著了。
窩在自家夫君懷里的宋茗,不需要伍三秀操心,遠(yuǎn)在青頭峰的伍三秀當(dāng)然不知道,可好在年紀(jì)還小,心無掛礙,瞎想了一通,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岳家莊里。岳敬堯醒來,半躺著看宋茗和睡翹了的一綹額發(fā)較勁,直到燕燕在屋外又催了一句,宋茗才泄了氣,頂著這綹不聽話的額發(fā)先往岳夫人那里去。岳敬堯簡單梳洗一下,正準(zhǔn)備出門,想起昨天畫到一半的畫,怕待會兒丫鬟們開了窗,再被吹到地下,就想著先把畫收了,結(jié)果,就瞧見自己畫的墨梅下面,被添了一只黑貓,用墨之多、肥貓之大,一看就是自家夫人的手筆。于是,欣然卷了,打開案旁的錦盒,與另外三幅被“毀”的畫作放在一處。蓋上蓋子,可以瞧見那錦盒上刻的“畫墳”二字。
一家子用過早膳,踱著步往花園里來,岳敬堯從小廝手里接過魚食,逗著池子里的錦鯉。岳夫人問宋茗:“這次,還只待三天?”宋茗點(diǎn)點(diǎn)頭,眼望著爭食的錦鯉,余光注意著婆婆的情緒變化。
岳夫人輕輕嘆了口氣:“后日晚些時候,街上燈會,聽說來了南邊的一個戲班子,還想著你和敬堯去看看呢。”
岳敬堯笑言:“她不陪我娘陪我,有大名鼎鼎的岳娘子陪著,酒錢都能免一免。”
岳夫人白了一眼:“哼,過會兒,該有人送賀禮來,我先去前頭看看,你們兩個在這里躲躲閑,來人叫的時候再出去?!?p> “是。”
第三日,還未及晚膳時間,宋茗提著個食盒從岳家莊出來,神色匆匆,躍過北城門,才稍稍緩了步子?;仡^一看,北城門城墻底下,原有些黑影子趴在墻磚上,像漲潮一般,正往上漫,這會兒,像是得了什么信,很快消失了。
梨渦4克
宋茗在岳家的生活,短暫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