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劫臺上狂風(fēng)獵獵,臺下不遠(yuǎn)處一眾神仙圍地滿滿當(dāng)當(dāng)。
我用力推他,卻沒有推動,當(dāng)即喝道:“我的天劫,與你無塵何干!”
他突然溫和下來,“阿月,你不要鬧?!?p> “鬧?無塵,一百年前你尚可這般說我,可事到如今,我卻再不是那個可笑的傻丫頭了。我如今的名字,叫問心。”
“住口!”他用力抓住我的肩。
我皺眉望他,卻見他忽然臉色慘白,“你別說了?!?p> 未等我開口,第一道雷劫已經(jīng)劈了下來。
無塵的反應(yīng)較我快多了,他迅速設(shè)一個禁制束縛住我,自己擋了那道劫。
白衣墨發(fā)的影子,紋絲不動地杵著,任天雷地火吞噬他那略顯瘦削卻又無比偉岸的身形。
我一時覺得山河傾覆,日月顛倒。
之前那些對他的怨,在頃刻間土崩瓦解,化為灰燼。
我聽見自己撕裂的聲音。
“無塵!你瘋了!快放開我!”
“是我沒有教你好好修行……這劫,自然也應(yīng)該……由我來受?!彼m盡力想說的連貫,我卻輕易聽出他話間的隱忍。
我忍不住淚流滿面。
我這一百年都未曾掉過的眼淚,總能被他一個維護輕易地惹出來。
他雖背對著我,卻是預(yù)料到一般道:“莫怕,我無事。我還得為你……好好護著這顆心?!?p> 我腦海中驀地閃過百年前,仙澤底,鎖妖塔,還有凡界……他也是這般護在我身前,還不忘安慰我一聲:阿月,莫怕……
我卻是在一瞬間才意識到,自己竟欠他這許多。
自己竟無能到次次都要他以身相護。
無塵……
我從沒像此刻這般恨自己。
我跪坐在三尺開外,看著他將那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七七四十九道地火,盡數(shù)受完。
身上的禁制越來越弱,他已然無力支撐這小小的術(shù)法,卻也是苦苦撐到他受完最后一道劫的時候。
我奮力撲向他,將他扶在身前。
“無塵,你怎么樣?”
“我無事。阿月,這上神印記在你的額間,竟分外好看?!?p> 他面色如紙,我根本無暇顧及自己的變化。
“我們……回去吧,回……菩提山。”
“好。”他揚起嘴角,頓時天地失色。
菩提山的梨花開得甚好,一眾景色比之當(dāng)年,分毫未改。
那日無塵重傷,天帝嫁女成了一樁笑話。
但是天帝也不敢對無塵怎樣,而且為了六界的太平,還須得派藥君把無塵的傷治好。想來這四海八荒,能讓天帝如此無可奈何的,也就只無塵一個了吧。
夜池時時來探望,他看病的本領(lǐng)也很可以,有他和藥君這兩個神仙在,無塵想必不會有大礙。
一切仿佛回到了百年前。
卻又有諸多不同。比如說,花灼從不出現(xiàn)在我眼前,比如說,照漪倒是常來找我,說些她與梵莊的點點滴滴,再比如說,無塵變了。
他常要我給他做些吃食,什么九香茶,百花羹,六味湯,各種各樣,我竟不知他是何處想來的名目。他一邊對食材嚴(yán)格要求,一邊又不讓我去何處尋找,因而都讓梅九去尋了。
聽梅九說,是無塵將他帶上天庭的,梅九本就有仙緣,即便沒有遇上無塵,再輪回個幾世也是要成仙的。他還同我說,阿瑣沒有死,當(dāng)初那些話,那些罰,都是做給洛丞相和皇家看的,只有無塵不待見我,我才有路可活。
我猶記得他站在廊下,望著一樹梨花,道:“你不知道當(dāng)時公子有多難過,他見你死了,以那樣的方式,最后連個尸首都沒有,他甚至還吃下了你的心。”
“公子最開始幾天,足不出戶,想盡辦法要將你讓他喝下去的東西吐出來,卻怎么都沒辦法。后來他便放棄了,說,至少那是你除了盡情外留給他的唯一東西了。”
“公子一直覺得是皇家害死了你,還有洛丞相,他開始恨他們,但更恨他自己。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我認(rèn)識了一個從未認(rèn)識過的公子,他變得沉默寡言,對洛丞相,更是疏離,再也不聽丞相的話?!?p> “曦月,你知道嗎?從沒有野心的公子因為你,娶了那個扶疏公主,并以此為籌碼,結(jié)黨謀逆,最后改朝換代,成為史書上謀權(quán)篡位的佞臣。他雖娶了扶疏公主,卻從未與她親近,登基后也從未納妃,就此孤老一生。他為的誰,上神心里應(yīng)該明白?!?p> 我只覺得心口抽痛,原來,我耿耿于懷的這許多,到頭來都是一場誤會。
后來扶疏也曾來找我,只是她一身素色衣裙,早已沒了當(dāng)年的囂張跋扈。
“曦月?!?p> 我望向她,心里卻想,若是當(dāng)年的她,定然是提著鞭子來尋仇,斷不會如此心平氣和。
“扶疏公主,別來無恙?”
“你不必如此裝模作樣,我知道你一直恨著我,恨我屢次陷害,恨我拆散你二人。但我今日來,是想告訴你,我死心了?!?p> “公主言重了,問心雖為你的做法感到頗為不屑,卻也沒有心思去恨什么不相干的人?!?p> 她卻是嘲諷一笑,“也是,從來,那人愛的都是一個你罷了,你自是不需要來恨我這個失敗者?!?p> “可是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本是天之驕女,可在他眼里,卻從來都及不上你這個無名之輩!不論凡界還是仙界,他總是不遺余力地維護你,為了救你,劈了鎖妖塔,欠下情劫;為了你,在人界謀反,擾亂人皇氣運,欠下天劫;為了你,不惜與我父君翻臉,也不肯娶我;為了你,甘愿在劫傷未愈之時替你受了那么多的天雷地火……”
“可我,卻從未走入他心里半分。凡界也好,仙界也罷,不論多少年,不論我付出多少,他都不會多看我一眼。這一百年,我日日陪在他身邊,卻不能讓他回心轉(zhuǎn)意,最后還是我求父君以你私自下凡欠下的天罰相要,才讓他答應(yīng)與我的婚事,可你,卻來赴宴了。”
“這些,都是真的?”我艱難的動了動唇,卻感覺自己的聲音在抖。
扶疏忽然笑開:“這些,你居然不知道?”
笑著笑著,她又流淚:“他為你做了這么多,卻連分毫都不曾與你說……我一個沒有絲毫勝算的人,竟還妄想與你競爭……真是,可笑至極。”
“不過幸好,我已經(jīng)放下了?!?p> 你若是真的放下了,又何必來同我說這些。
北山行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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