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約定品酒的日子,無塵帶我入宮。
我穿著無塵為我準(zhǔn)備的大紅衣裙,望著在馬車前等我的無塵。他甫一見我,微微揚起嘴角。
我察覺他身邊那位親隨梅九對著他家公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阿瑣在我身后低呼:“公子……這是……笑了?我還是第一次見他笑呢!”
我緩步行至無塵身前,一禮:“公子?!?p> 他抬手示意免禮,這時正好有小廝將我要求的梨花送上馬車?!袄婊ㄩ_在枝頭甚美,你怎舍得折它釀酒?”
我察覺梅九和阿瑣的眼睜得越發(fā)大了。我裝作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世間萬物,皆有各種各樣的用途。梨花開了終究是要落的,在枝頭,可賞,在我手中,可飲。如此豈非增加了它的價值?”
“有理?!?p> 阿瑣隨我上車后,拼命扯著我的袖子,“公子一向愛惜府里的梨花,府中之花不可折早已是不成文的規(guī)定??赡阏哿斯釉豪镆淮蟀训幕ǎ尤贿€說有理?真是……豈有此理?!?p> 我一愣,隨即笑道:“既無明文規(guī)定,想必這規(guī)定極不合理,也做不得數(shù)。”
她做恍然大悟狀,末了又道:“我還是頭一次聽人說公子的規(guī)定不合理,還做不得數(shù)呢,可我竟覺得你說的甚為有理?!?p> 我故作高深地一笑。
馬車前,無塵騎著高頭大馬,一襲白衣不染纖塵,引得道旁的行人紛紛駐足,不少女子紅了臉頰。
憑他這容貌,還敢這般招搖地上街?也不怕多少芳華大好的姑娘為他一見誤終生。
約摸一柱香的功夫,我們便到了扶疏公主的芳華殿。見識過天宮的富麗堂皇,這人間宮殿的所謂“氣派”在我眼中委實已不算什么。
地方設(shè)在芳華殿后的園子里,幾位皇子公主早已到齊。
這一位人皇共有九位兒女,四女五子。其中大皇子與六公主乃皇后所出,那位昭華公主則排第七,二公主、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還有八皇子和九公主。
今日到場的除昭華和扶疏,就只有四皇子五皇子與二公主。
我隨著無塵行過禮,便見扶疏親切地扯著無塵的衣袖,臉上是明媚的笑容:“無塵哥哥,你怎的這會才來?”
無塵不著痕跡地收回自己的衣袖,“有些瑣事耽誤了,還請各位殿下恕罪。”
我莫名覺得,他口中的瑣事,就是等我換上他給我準(zhǔn)備的這身紅衣。
四皇子笑道:“誰不知洛公子你年輕有為,二九年華便身居要職,要務(wù)纏身,你能來就已經(jīng)很是給面子了。”
這話頗有些帶刺,這四皇子怕是與無塵不對付。
昭華公主道:“我可是聽說六皇姐費了好大功夫才把洛公子請來呢,還為此私自出宮勸說,要不是回來得快,差點又被父皇責(zé)罰呢?!?p> 扶疏公主立刻接道:“父皇哪舍得罰我?也就你,三天兩頭被禁足!”
“你!”昭華公主怒極,又轉(zhuǎn)而對無塵道:“我可聽說雖然六皇姐死纏爛打,洛公子也不愿意來呢,不知后來怎么改了主意?我看這位穿紅衣的姑娘頗有幾分姿色,洛公子莫不是為的她來的?”
“好了,”二公主把手里一直拿著的茶盞一放,不緊不慢道:“不是要品酒嗎?怎么盡說這些無關(guān)之事?”
五皇子冷著一張臉,對昭華道:“小七!忘了為兄跟你說的了?莫要惹事!”
昭華公主撇撇嘴,到底沒再說什么。扶疏公主一副怒極的模樣,卻是被二公主一個眼神止住了話頭。
二公主這才對無塵道:“那位酒娘帶來了?那就叫她開始吧?!?p> 我一福,開始了忙活。
幾個時辰過去,那幾位皇子皇女都有些乏了。我終于端上一壺酒,呈給無塵。
四皇子道:“看這過程,倒是一絲不茍,有些門道。不過讓我們等了這么久,可不要讓我們失望才好?!?p> 我笑:“殿下莫急,且等洛公子一嘗便知?!?p> 無塵望了我一眼,接過我倒的一杯酒,輕啜一口。
我期待地將他望著。
“此酒,入口醇厚,清而不冽,醇而不妖,飲之則唇齒生香,乃是難得的佳釀?!毖粤T,一口飲盡,對我亮出了空杯,目光灼灼。
那廂扶疏公主急了,“怎么可能?無塵哥哥,你再仔細(xì)嘗嘗?”
昭華則得意道:“得了吧,愿賭服輸。誰人不知洛公子遍嘗美酒,乃是品酒的高手。是好是壞,他的話就是定論。人還是你請來的呢,這就不信了?”
四皇子道:“能得洛公子之譽,可見確非凡品,不嘗嘗豈不可惜?”
旁邊立馬有宮女為他倒了一杯。他飲罷,瞇著眼望向我:“看來你的沽酒臺短短數(shù)日便名滿京都,倒不是空穴來風(fēng)。不知你可愿入宮做一位釀酒師?”
我尚未答話,便聽無塵道:“她不過一鄉(xiāng)野女子,如何有資格入宮?不如讓她留在我丞相府,我每月著人送酒入宮,豈不省事?”
扶疏卻收起她輸了賭約的不悅,撒嬌道:“無塵哥哥,我甚是喜歡這個酒娘,不如就讓她留在宮里吧?”
昭華雖是一臉得意,也不忘與扶疏對著干:“六皇姐莫不是想著跟那位姑娘學(xué)好釀酒的手藝,去討好你的表哥?不過皇姐你貴為公主,怎能自降身份,去做釀酒師的徒弟?說出去不免貽笑大方?!?p> 二公主淡淡道:“既然你們眾口難調(diào),不妨聽聽那位姑娘自己的意思,是留在宮里,還是留在丞相府?”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向我射來。我將頭一低,欠身一福:“承蒙兩位皇子公主抬愛,只是民女性子不羈,怕是學(xué)不來這宮里的規(guī)矩,恐沖撞了貴人,所以還請允許民女留在宮外。”
扶疏暗暗咬牙:“你莫要不識抬舉!”
二公主瞥她一眼,不溫不火道:“各位皇弟皇妹聽見了?我們皇家一言九鼎,卻不好強人所難?!?p> 回去的路上,阿瑣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曦月,你真厲害,竟然能讓公子對你的酒贊不絕口,我可是頭一次見呢!”
我笑:“你該是沒怎么見你家公子品酒吧?”
阿瑣吐吐舌頭,“話雖如此,你還是很厲害呀!還有,公子居然開口留你在府上,你不知道我聽到之時,驚地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你可知,他為何開口?”
“那肯定是擔(dān)心你唄,扶疏公主輸了賭約,得答應(yīng)半月不出宮呢!以她的性子,定然會把賬算在你頭上,你留在宮里,指不定被她怎么欺負(fù)呢!我家公子最是良善,自然愿意救你于水火之中咯?!?p> 他…是因為擔(dān)心我?我不想深想,忙岔開話題,“你可知那位二公主,是個什么來頭?我看她的話倒是頗為管用。”
“她是先皇后所出,先皇后是太后娘娘的親侄女,先皇后去后,太后娘娘便分外疼愛這位公主。偏生她不似那兩位公主一般驕縱,反而最是知書達(dá)禮,寬以待人,是以她的話在一眾皇子皇女中,還是有些分量的。”
又聽阿瑣絮叨了許多,正有些乏了,卻聽得馬車外梅九的聲音:“曦月姑娘,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