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3。
我回頭看到Magic，被我的言語擠兌地不?？人裕~頭的青筋暴起，我厭煩地大步走上來，扶著他逐漸緩和下來。
他倒是很規(guī)矩，輕輕推開了我的手，用左手撐著身體，重新坐了起來。
“你，你太能說話了，我真的，說不過你！”半天，他對著我的圍裙，說。
“且！”我傲嬌地用袖子幫他擦了前額上的虛汗，一邊回頭看了眼廚房的鍋，一邊轉(zhuǎn)過來和他說：“機靈談不上，不過我小時候，父母管的嚴(yán)，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住同一個家屬大院里，你知道那種吧？我這成天就是被4個老人看著長大的，一點點自由也沒有。干了屁大點的事情，馬上就告訴我媽，然后回家我媽把我打一頓。所以，從小我就會花很大的心思和他們‘斗志斗勇’，從中尋找我自己的那份快樂和自由?！?p> “你呢？”我一口氣說完，看向已經(jīng)面無表情的Magic，他沒有看我。
“我簡單多了，因為我媽很漂亮，生了妹妹之后便跟著別人跑了。家里只有爹和我妹妹。后來我爹身體不好了，我就去了礦上干活，妹妹也來礦上找我?！?p> 他突然掐了話頭看向我。然后繼續(xù)說，“你知道嘛？你那天在路邊的水果店里，和那個小男孩說話的樣子，真的有幾分象我的妹妹，小衣?！?p> “小衣？你妹妹叫小衣？”
“恩，衣服的衣，聽著就特溫暖吧。” Magic說著，嘴角不自覺地帶出笑來，眼睛里卻閃著異樣的陰冷，全無一絲笑意。
他停了一會兒，應(yīng)該是在回憶，“你低頭時候的眉眼象她。不過她比你眼睛大很多，眼眸是烏黑色的。”
“喔，像你一樣漂亮唄！那就讓她幫你忙吧！我正好是‘濕手抓面粉’，想甩、甩不掉的?！蔽曳籽壅f。
仿佛一陣惡魔云突然襲來，Magic臉色一沉，不再說話。我看他又望向窗口，問他，怎么了？
他說，小衣不可能來的。
“為啥？”
“一會兒你走樓梯下去，趁Lisa沒注意，先趕緊洗個澡吧?！盡agic明顯是劈開了話題。
我又問他，“為什么呀？”
“你一身的飯菜味道，Lisa會問的?！?p> 因為右手不能動，我?guī)缀跏怯采oMagic喂進去一碗半我燉好的牛肉湯，然后看他皺著臉、躲著我手里的湯碗，直說頭疼得厲害，不能再吃了，并催促我?guī)退麚Q身后的紗布。
看他臉又開始泛紅，熱度沒有減下去，我有些擔(dān)心，用自制了冰枕頭給他枕上。
收拾消停，我打算離開的時候，Magic趴在床上，突然拉住我的衣角，低聲說，“你多好呀，以后有我來保護你吧?！?p> 我驚詫道：“啊?。渴裁?，還要以后？！我謝謝你?。 ?p> 我怕他不理解，繼續(xù)說，“我們到此為止吧，我和你說了，我不想趟你的什么渾水。”
他說，“我這兒不是渾水，馬上就有了結(jié)了，真的。我已經(jīng)報仇了，心愿了的差不多了?！?p> “所以你摘了那個‘古墓戒指’？”我借機奚落Magic。
“你真機靈！”
我蹲下來湊近看著他，上挑了一下早上匆匆畫好的眉毛，示意他繼續(xù)講下去。
Magic看著我的眼睛，卻說，“今天你也累了，我也不想說太多。倒是你，真的讓我意外?！懽油Υ蟮模吹窖?，一點不慌亂。”
他再次轉(zhuǎn)換了話題。
本來我是想說，我是女人，怎么會暈血？但眼前這個男人我還沒那么熟絡(luò)，完全不能開這樣的玩笑，就假借看著自己雙手的時機，說道：“你不知道我手哆嗦得跟什么似的呀？！到現(xiàn)在還倒胃口呢?！?p> “倒胃口？早上的粥能吃進去一大碗吧？我真沒看出來，你哪個胃口倒了?！?p> 一想到昨天半夜，我餓的胃里難受、狼狽地縮在床邊，不停更換著坐麻的大腿和屁股，這些一時間還無法對著還在高燒的Magic抱怨的，此生想來也不可能對別人說起這個經(jīng)歷。
這會兒突然被他揶揄，我立刻惱了，沖著趴在床邊的Magic叫喚：“為了你，我怕的一夜沒敢睡，早上上班還遲到扣300塊錢，你，你這會兒還敢取笑我？”
Magic聽了反而一副強忍著大笑一般，面頰再次憋出之前在汽車?yán)镆娺^的那種紅色，隨即他把前額枕在臂彎上，低頭悶著說，“快……回去休息吧，我這點熱度正常的?！?p> 看到他能像原先那樣再次有了笑容，我整個人突然像一個卸掉登山包的人，一下子覺得身上輕松很多，而下一秒就是沉沉倦意襲來。
我一邊給自己的手涂了了下班時新買的護手霜，一邊走向玄關(guān)，將自己的物品，這管護手霜放在鞋柜上的靠邊角落里。因為整個903都像個高級畫冊里的布景，沒有多余的個人物品，所以看著這管護手霜，我覺得很突兀。
正在換鞋的時候，Magic的聲音從臥室里傳來。
“那個抽屜里的，記得自己拿上?！彼路鹗侵懒宋业男乃?，特意沒有說出“現(xiàn)金”兩個字。
都來不及聽清，我極其疲倦地走出903室，輕輕關(guān)了門，等走到樓下合租屋門口的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Magic在臥室里是提示我，把抽屜里的現(xiàn)金拿走。
我立在昏暗的樓道里對著自己的影子，輕輕搖頭，竭力在清除著樓上那個男人的一切；而Magic當(dāng)時是先于我知道，我心思在越來越多的，放在了他身上。
我當(dāng)然也不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我接下來幾年的人生，將徹底被這地上的大漩渦，急劇攪動著、拉扯著，變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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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合租屋，發(fā)現(xiàn)Lisa正好不在，我趕緊放了包，立刻去淋浴，然后裹著浴巾走進臥室穿衣服的時候，非常湊巧的，我聽到大門有響動，然后是Lisa在門口喊，“Rain，我要進來了！”
我知道，她是帶著男友來的。我把臥室的大拉門關(guān)好，說，進來吧。
然后，聽著客廳里她和男友低聲聊天，大概是在說剛才看過的電影，聽不真切，不過更像是催眠曲，我擼了兩下枕頭上的濕頭發(fā)，不到兩分鐘便仿佛死過去了一般，睡著了。
一夜睡得很沉，但是我卻定了早起的鬧鐘。
一早醒來，我立刻從床上撅起來，讓自己快速清醒，仿佛樓上一身火燙的Magic，真的是自己的親人一般，心總是放不下。
Lisa可能是昨晚睡得晚，聽到我手機的鬧鈴聲，迷糊著說：“你好早啊?！?p> “抱歉定了鬧鈴，早上有個晨會?！闭f完，我匆忙洗漱，發(fā)現(xiàn)昨晚的濕頭發(fā)非但是半干的，還怪異的在頭頂上扭曲著，為了省時間，也是擔(dān)心再次吵醒Lisa，我看了眼墻上掛著的吹風(fēng)機，便立刻手向上，插著理了長頭發(fā)、在頭頂綰好束緊，然后就好像真去是趕早班地鐵一樣，輕輕關(guān)上房門，三步跨做兩步的，上了9樓。
Magic明顯晚上起來過幾次，因為廚房清理過了，冰枕頭也早變成了一包溫水，合著濕毛巾一起，放在床邊的矮柜上。
我急匆匆給他看了傷口，依舊是異樣的紅腫發(fā)亮，只能用酒精再次徹底消毒，他還是一聲不吭、一動不動，仿佛是個沒有痛覺的人。
換上無菌紗布的之后，我和他說了傷口根本沒收口，他說沒事兒的，他自己覺得好多了。
也是！
他那個高熱發(fā)紅的臉色是沒了，但不用摸前額也知道，他依舊渾身發(fā)燙。
我煮了紅棗甜粥，他自己用左手吃了半碗，并看著我胃口很好的吃進去兩碗。
“當(dāng)藥吃吧，白天在家把昨晚剩的，和這鍋里的，全得吃完哦。”我命令他，同時幫他洗好米、切好了番茄、打好了雞蛋，讓他自己中午做個番茄炒蛋吃。
Magic一直默不作聲，看著我一陣風(fēng)般的收拾忙碌，然后立在門口的穿衣鏡前，涂口紅，突然在我背后說，“今天能不能不去上班啊？”
我在鏡子里斜著給了他一個白眼。
“哼，不上班哪來的錢啊？！”我自己突然冒上來一股無明的火氣，不等Magic回答，“砰”地一聲，摔了903的門，走了。
走出小區(qū)大門，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
對現(xiàn)狀不滿的發(fā)泄，我竟然是沖著還在發(fā)燒的Magic，曾經(jīng)以為，會有一天忍不住了，對著Roy大叫——“不上班哪來的錢啊？！”
帶著這份抱歉，我一天過得恍惚極了，接Roy的電話也很敷衍，推說現(xiàn)在工作太忙，稍后再聯(lián)系就掛了；然后還傻了吧唧地查看短信和留言，試圖以為Magic會發(fā)我信息或者什么的，哪怕是抱怨也可以，我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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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挨到了下班的點，我發(fā)現(xiàn)老板和主管都不在。
眼角一瞅，6:05pm，我立刻讓鼠標(biāo)操作了存盤、退出、關(guān)機，和同事打了招呼說肚子疼，便拿著包，沖出了Office。
奔進地鐵閘機的時候，眼前還閃動著兩個同事異樣的目光——Rain這是怎么啦，竟然敢“準(zhǔn)點”關(guān)電腦？
我們這些工薪族，6:00pm下班，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一般，聘用合同上寫明白了，工作時間是“9:00am-6:00pm、午飯時間1小時”。
當(dāng)然，在我們公司，這合同文書上的意思就是說，9:00am之前，辦公桌上的電腦須是開機后的郵件查閱畫面（得分80）、工作畫面（得分100）！——因為老板認(rèn)為，有時差的美國郵件查閱，應(yīng)該在早起的時候，在家里、地鐵里，用自己的手機都查閱過了的。
而下午下班的6:00pm，辦公桌上的電腦仍然得是正常工作畫面（得分80），中國郵件發(fā)送畫面（得分100）！——因為老板認(rèn)為，郵件發(fā)送了，說明你今天的效率很高，是個手腦敏捷、工作量還能再飽滿一些的人。
如果一般員工不是這樣、或者做不到這樣，我們頭頂滿布的monitor監(jiān)控器，是能全部記錄下來的。
人，如果不夠機靈，比如剛剛解聘的Henna，沒有及時地從我這里或者其他同事那里，看到、學(xué)到這些要領(lǐng)，而讓“巡查醫(yī)生”Ethan打電話提醒了，通常情況下，試用期轉(zhuǎn)正后的薪水，肯定是折上折，或者年終獎直接歸零。
嚴(yán)重的，就是Ethan的微笑：“我們公司不太適合您的發(fā)展”，然后是一份Ethan微笑前的試用期薪水清單，稅后的。
當(dāng)然，我也見過“二班”情況的，就是上面有人的人，這樣的人，千萬不能在其面前亂說話，當(dāng)然更不能不說話！
每天，我們部門是差不多6:35pm左右，小組領(lǐng)導(dǎo)人先站起來，慢悠悠地去pantry倒掉水杯里的剩茶水、或者咖啡，聽到他把空杯子放在架子上等著7:30pm之后的保潔阿姨來洗杯子，我們這樣的小嘍啰們，才能滑動鼠標(biāo)去點擊電腦上的“關(guān)機”按鈕。
我是想，反正Magic沒幾天就好了的，我這么小小地造反了一兩次，領(lǐng)導(dǎo)同志們應(yīng)該是不會計較的，畢竟我業(yè)務(wù)能力還可以。
所以，帶著這樣小小的叛逆走出來，我反而心情大好地去了小菜場，買了很多我自以為Magic可能會喜歡吃的菜，后來才發(fā)現(xiàn)，其實那些是我喜歡吃的。
走樓梯上到903的門口，我學(xué)著Magic的要求，靜靜停了一分鐘，上下左右聽著動靜。
什么也沒有。
我轉(zhuǎn)動了鑰匙，打開房門。
為了驅(qū)趕屋內(nèi)殘余的酒精和云南白藥等等的各種味道，我點了跟艾條，煙氣把一直在床上昏睡的Magic嗆醒了，我立刻吸掉了艾條，他再次叮囑我，千萬不要弄出氣味和聲音！
Maigc還是拒絕我喂他吃東西，自覺努力地用勺子，吃下我做的不咋地的晚飯，胃口依舊不大，但感覺他似乎精神了很多，換藥的時候，他問我：“教的習(xí)慣都學(xué)會了嗎？”
“沒人跟蹤我?！蔽矣行┎荒蜔?。
我又問他“古墓指環(huán)”的事情。
他說是一個朋友的遺物。
我猜到他馬上又要轉(zhuǎn)換話題，就立刻問，“那古墓，在哪里??？”
“你還是少知道為好?！?p> “哦?！蔽夜杂X地應(yīng)了一聲。
想到早上無端地沖他發(fā)泄，讓這會兒的我，氣焰矮下去很多，完全沒有機槍嘴的掃射，也沒有了莫名的氣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