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晚霞,姜斐站在驛站前仰望著,送她的馬車已被牽走,阿云陪著她,道路上來往的客商很多,獨有她特別,好事的人一問,這才知漢中驛站竟然住著和親的公主,這天的景色如此美,后來傳揚出公主如畫中仙子。
江仲遠約見了鹿鳴書院時的舊友,回到驛站,正巧看見此景,望了兩眼倒是沒看到廖常海,便上前行禮。
姜斐這般年紀個頭已不低,高揚的天鵝頸極為美麗,她微微斜了一眼,這一眼不動聲色,卻像雪夜暗芒,鋒利如刀。
江仲遠便垂下頭去,心中疑惑,這種威嚴像……
哪知公主突然哈哈一笑,兩眼彎彎,“江大人,是你啊,這漢中還真是好玩,江大人也出門了呀,是去了哪里?”笑嘻嘻走近兩步,露出天然純真,像這個年紀愛玩好奇的孩子。
江仲遠雙手交握藏于袍袖,垂頭回答,而后抬眼看著公主,公主已笑著歡愉的跨進院子。
剛才看錯了。
他駐步良久長嘆一聲回了自己的院子。
姜斐邁進自己院子,神色已是淡然,有兩個長相秀麗的侍女迎上,后有三五個仆婦遞東西而后收拾的井井有條,姜斐往軟榻上一坐,一名侍女為她拆發(fā),一名侍女為她遞上茶飲和果子,又招呼人上飯。
姜斐掃視一圈,昏黃的燈照的一室暖意,這樣舒適的生活,也不過就這么短短時日了,這些個物件和人即便隨她去了西涼,照顧她的起居,卻遠沒有現(xiàn)在自在隨意,漸漸的連她都卑賤的抬不起頭來,這些人也都隨著她遭了罪。
侍女阿媛瞧著她眉宇含憂,貼心問道:“公主,可是累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笑的溫柔的阿媛,又看向忙碌的阿秀,她的眼中也流露出溫暖的笑意。
她搖頭笑道:“不累?!庇值溃骸敖袕N房多備些飯菜,今晚本公主設宴,就叫我們身邊的人?!?p> 這意思是不叫兩位大人,阿媛立刻明白,下去安排了。
阿秀給她端來凈水洗手,姜斐伸出一雙瑩白玉潤的纖纖細手,蔥白嬌嫩的手指,飽滿光澤的指蓋,輕輕的撫動能感覺到軟滑嬌柔,眼睛頓感酸澀,后來她的手如同枯枝粗糙難看,現(xiàn)在……還不晚。
阿秀含笑看著,“公主的手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手呢?!?p> 姜斐抬起手,阿秀輕輕擦拭,姜斐收斂著眼底情緒,她身邊的人對她總是這么溫柔,她以為她們如同她一樣軟弱無能,可她們甘愿死也助她出絕境,死的時候依舊目光溫柔如水,叫她活著的每一刻都對那些踐踏舍棄她的人恨入骨髓。
她緩了好一會兒才恢復平靜,笑問:“聽說咱們人里有些人會些絕活?”
阿秀笑著答:“是呢,惠婆子力氣大,江婆子好刀工,老余頭木工好,阿媛有一副好嗓子呢?!?p> “今晚讓他們都露露手,有賞。”
守著的幾名侍女和仆婦立馬笑了,有人積極的跑出去傳話。
阿云從內室拿出一身新衣給她換,姜斐看了兩眼,“不必麻煩了?!弊詡€端了茶杯輕啜。
以前常換新衣,也不是什么宴席典禮,何必這么麻煩,沒得換的時候也不過粗布裹身,她已看淡。
阿云怔了怔,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公主這身也很好看,不換也罷?!?p> 入夜后,驛站后院突然就熱鬧起來,院外有士兵把守,好事者倒也不敢擅闖,只聽見里面一陣嬉笑歡喝。
已離鄉(xiāng)千里外,先前因為公主沉郁眾人也都十分壓抑,今日公主開懷,瞧著公主毫無架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笑時仰倒在侍女身上,也都拋卻離鄉(xiāng)煩憂,把酒言歡起來。
兩名仆婦爭吵不休,從掰手腕舌戰(zhàn)到了拎磨盤,仆役還真給找了一個足有三十斤的磨盤。
姜斐笑的前仰后合,指著惠婆子笑喝,“換她!別給本公主丟臉!今兒贏家都有賞!”
惠婆子眼里冒光擼了袖子就上前將磨盤給扛了起來,引得一陣驚呼,姜斐拍著手跳起來,大笑道:“好樣的!”
這個惠婆子就是個拎雜貨后廚幫忙的,從小力氣就打,今日一展身手,也是驕傲神氣起來。
“老婆子能讓公主殿下開懷,此生知足了?!?p> 姜斐笑道:“原來我身邊還有你這樣的能人,是我眼拙了,從今兒起你就給我守院子,把這功夫也給我練起來?!?p> 惠婆子以為聽錯了,瞧瞧身邊老姐妹,被人一巴掌拍醒,“瞧你這傻樣!”
能在公主身邊侍候,將來干得好,好處可多了。
惠婆子一陣千恩萬謝。
姜斐哈哈大笑。
陰暗的門外,廖常海笑了笑,轉身邊走邊跟手下說,“公主這是徹底想開了,好事?!笔∈铝?。
回到屋里,廖常海聽著手下的匯報,到底是幾個關鍵地方想不通。
三皇子與平川王勾結,這種機密要事怎會讓外人知曉,怎會讓一個天真的小姑娘遞信。
可公主也不像作假,要真是作假……
想想又覺得好笑,未經世事,在皇室嬌生慣養(yǎng)的一個小姑娘如此會做戲,那還了得呀。
可事情云里霧里的,實在讓人焦灼,事關重大,總要多方求證。
他越想越覺得疑慮重重,可卻拿平川王無從下手,京城那邊也得不了信。
這種事情可不能有一絲的懈怠,定要查證清楚。
這個四公主在京城的時候可一點也不出名啊,對她知之甚少。
廖常海沉思良久,暗暗下了決心。
廖常海貼耳吩咐手下,手下頷首離開。
廖常海又突然喊住他,兩步上前低語一番,手下略微驚異,然后點頭出去了。
而廖常海神色深沉坐下來,執(zhí)筆寫了一封送去京城的密信。
總要將發(fā)生的事和疑慮寫下來盡快送去京城,好讓京城那邊提前防備,再有實察說不定會有所發(fā)現(xiàn),畢竟此去西涼是有要事要做,萬一事情有變,恐事辦不成還會丟了性命,他還謀什么前程,還怎么光大門楣啊。
再者,此去西涼,不能再耽擱了。
…………
翌日一早,阿伍匆忙趕來,身上帶著露水和涼氣,阿云趕緊給他端了碗姜茶喝,阿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放回茶杯時,又道:“我餓了,沒吃飯?!?p> 阿云應道:“我知道,飯在小廚房,你回完話自個去吃?!?p> 姜斐隔著窗檐聽了個正著,笑了笑,原來這么早啊。
阿媛瞧見也笑了笑,某人瞞不住了。
阿伍進來,其他人都自覺退了出去。
“主子,果然如您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