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餓狼還是土狗

　　朱振知道自己面對的都是一些鄉(xiāng)漢，指望他們理解高深的道理是不可能的。

　　只能把一些事情詳細的解釋一遍，并說明為什么會這樣。

　　深一層的道理他們也不懂，朱振也懶得說，只要他們能理解表面意思就可以了。

　　“我們?nèi)藬?shù)相差太多，幸好武器上還占據(jù)優(yōu)勢，兵士說最多再有一天他們就會抵達盤蛇嶺，各位隊長想想該如何應(yīng)敵才對，其他問題就讓老夫來解決?！?p>　　朱振對那句“狗頭軍師”還是耿耿于懷，心中生著悶氣，臉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

　　“那現(xiàn)在做什么？”

　　黃景瑜也感到不好意思，“狗頭軍師”是他們幾個隊長私下對朱振的稱呼，沒想到自己一時沖動，說了出來。

　　對朱振剛才的一番話他其實沒有聽太明白，也不好再問。

　　“老夫有一計，此計若成，即使羌人不會幫我們，也絕不會反叛，只是要委屈各位了?！?p>　　朱振捋著胡須，這條計策其實是他和李庭岳一起想的，早在他剛到盤蛇嶺的時候兩人就商議過。

　　當(dāng)時只是時機不對，沒有實施，現(xiàn)在不僅有天時，連人和都已具備，朱振覺得是時候了。

　　“有話快說，都火燒眉毛了，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

　　朱振嘿嘿一笑，小聲的說出了自己的計策。

　　幾個隊長聽完，面面相覷，這收買人心的計策也太狠了點，別說沒腦子的羌人會相信，就是漢人恐怕也受不了。

　　羌人如今在山寨里已經(jīng)不像最初時被排斥，和山寨的兵士也相處的很融洽。

　　如果再加上這個收買人心的計策，以后羌人恐怕只能給山寨賣命了。

　　……

　　慶陽城外。

　　雷氏部族在慶陽城中搜尋糧食的族人回來了。

　　果然如李庭岳的預(yù)料，王盛月知道一個隱藏的糧庫，那里位置偏僻，還沒有被流民發(fā)現(xiàn)，糧食依舊完好。

　　為了把糧食運回來，他們放棄了騎馬，在城中找了一些大車，戰(zhàn)馬被當(dāng)成了大騾子使喚，把糧食全都拉回來了。

　　為了這些糧食，他們還和流民起了沖突，殺了很多流民才沖出來。

　　糧食雖然不多，但也足夠雷氏部族的族人堅持走到大晉領(lǐng)土了。

　　天亮了，繼續(xù)趕路，卡姆漢老頭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磨磨蹭蹭的湊到了李庭岳身邊。

　　“馬上就要進入大晉國境了，大人，會有人來接我們嗎？”

　　李庭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這老頭為什么最近總喜歡湊到自己身邊說話。

　　“難道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他快速的回想了一下和他說過的話，確定自己沒有露出破綻。

　　“沒有，邊境屯兵會引起羌人的注意，我們直接進去?！?p>　　越接近大晉邊界，李庭岳越穩(wěn)重，心中越不著急。

　　雷氏部族已經(jīng)是案板上的肉了，他們前路無門，后路已斷，還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

　　不過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何況是一群走投無路的餓狼，要防止他們反撲。

　　擅長畫大餅的李庭岳已經(jīng)在考慮給雷氏部族的人畫一張怎樣的大餅了。

　　“嘿嘿……！”

　　卡姆漢笑了幾聲，拿出水囊，扒開塞子喝了幾口酒。

　　這個水囊就是昨天從李庭岳這里拿走的那個。

　　沒想到過去了一夜還有酒。

　　“大晉的土地上聽說能種出金子，連牛羊都能在那里活的無憂無慮，老頭子已經(jīng)等不及了?！?p>　　李庭岳奇怪的看了卡姆漢老頭一眼，昨天就說了一通廢話，今天又再次說，難道有什么事情？

　　他心里不由的提高了警惕。

　　整整一個上午，卡姆漢老頭一直在李庭岳耳邊叨嘮個不停，后來又加上了赤木。

　　兩個老頭仿佛是商量好的，跟在李庭岳身側(cè)，嘴里說著沒有營養(yǎng)的廢話，擾的他腦仁兒疼。

　　驛馬鎮(zhèn)依舊荒涼，街道上看不到幾個人，但李庭岳還是能感覺到，兩旁店鋪的門縫里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向外看。

　　曾經(jīng)住的客棧破敗不堪，一具尸體倒在門前。

　　冬天的尸體腐爛的很慢，李庭岳隨意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就是曾經(jīng)招待過他們的店小二。

　　驛馬鎮(zhèn)也有白馬羌設(shè)立的官吏，他們的職責(zé)主要是為了收稅，至于大批流民經(jīng)過不歸他們管。

　　何況這群流民看樣子還極為厲害。

　　李庭岳依舊被兩個老頭糾纏著，不過他隱約已經(jīng)猜到了他們的意思。

　　兩個老頭怕是已經(jīng)猜到一些事情，作為部族的長老，他們的智慧足以匹配他們的身份。

　　能夠看出來也在李庭岳預(yù)料之中，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驛馬鎮(zhèn)已經(jīng)甩在了身后，雷氏部族的族人依舊在前行，兩個老頭的情緒好像更高了，在馬上就開始要和他喝酒。

　　不知道的還以為兩老頭是在慶祝逃離了羌人領(lǐng)地。

　　“大人，我們沒去過您所說的地方，但聽一些來做生意的商人說過，那里好像沒有牧場，也有很多人居住，不知道大晉的官府對那些人怎么安排？”

　　卡姆漢老頭昂頭喝了一口酒，語氣很隨意。

　　赤木同樣問道：“是呀，為了我們這些外族人，大晉朝廷真的會把那片土地上的百姓遷移走嗎？”

　　李庭岳向身后撇了一眼，暗自嘆了口氣：“果然，兩個老家伙現(xiàn)在不僅是懷疑了?！?p>　　身后，一隊雷氏部族的勇士已經(jīng)手持彎刀，騎馬跟在他們后面，隨時準(zhǔn)備動手。

　　誰能想到，兩個蠻夷部族的長老竟然對大晉方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少，李庭岳一時興起給他們畫的土地，現(xiàn)在成了無法彌補的破綻。

　　“兩個老頭現(xiàn)在到底想怎么做？魚死網(wǎng)破，還是威逼利誘？是懷疑我的身份，還是……？”

　　一瞬間，能想到的所有假設(shè)都在他腦子里過了一遍，卻想不出兩個老頭想要做什么。

　　悄悄打了一個手勢，劍戈兵士們提高了警惕，暗中開始做準(zhǔn)備。

　　事情已經(jīng)做到了這一步，李庭岳實在不愿意和兩個老家伙鬧翻，不過要是他們真要想對付自己，那就另說了。

　　兩個老家伙死了會引起雷氏部族的強烈反噬，但只要給新的頭領(lǐng)畫一張足夠吸引人的大餅……

　　李庭岳想到這里，突然頓住了。

　　兩個老家伙懷疑的是朝廷的安置辦法，并不是懷疑自己的身份。

　　他們覺得朝廷是想拿他們的族人當(dāng)炮灰，所謂的許諾給他們的生存土地不過是在欺騙他們。

　　李庭岳想明白這一點，眼神奇怪的看了一眼兩個老頭。

　　擺了擺手，小七等人放松了警惕，手也離開了唐刀的刀柄。

　　“兩位長老有什么話就直說吧，只要能做到的，李某一定盡力?！?p>　　李庭岳對自己的不謹(jǐn)慎做了深刻的檢討，總以為兩個老家伙有仇恨，可以挑唆利用。

　　誰知道，在利益面前，女人和孩子的仇恨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們兩個是雷氏部族唯一剩下的長老，只要兩人齊心，整個部族都會牢牢的掌握在他們手里。

　　卡姆漢和赤木對視一眼，他們也只是懷疑大晉官府把那么一大片土地給他們做牧場是在誆騙他們，是要把他們當(dāng)炮灰，并沒有懷疑李庭岳的身份。

　　身為長老，他們擁有足夠的智慧看穿一些事情的本質(zhì)，卻沒有偵探的本事，看清李庭岳的真面目。

　　“我們……我們需要朝廷的保證，不能讓我們的族人去做無謂的犧牲，當(dāng)然，如果朝廷需要打仗，我們的族人也愿意為朝廷效力……，至于……至于劃給我們的牧場，不需要很大，只要足夠我們的族人生活就足夠了。”

　　其實說來說去，他們還是害怕被朝廷當(dāng)做炮灰去使用。

　　李庭岳暗自嗤笑一聲，自己剛才好像太看得起他們了，明明就是一群任人驅(qū)使的土狗，自己差點在他們露出獠牙的時候認為是餓狼。

　　“哈哈……”

　　李庭岳哈哈大笑：“許諾給你們部族的土地是真的，但卻需要你們親自去取！”

　　說完，他仰頭一口氣把水囊里的酒喝完。

　　……

　　盤蛇嶺山寨！

　　啪！

　　一聲清脆的鞭子聲音響過，高大鵬的背上就出現(xiàn)了一條清晰的血槽。

　　高大鵬死死咬著牙關(guān)，一聲不吭，寒風(fēng)吹過，他赤裸的背上已經(jīng)多了好幾條鮮紅的血槽。

　　除他之外，黃景瑜、杜保玉等六個隊長一樣赤裸著上半身，雙手被綁在繩子上，背上有同樣的血槽。

　　院子里，劍戈的兵士、羌人和官兵都靜靜的看著。

　　整個山寨安靜之極，除了鞭子揮舞的聲音，沒有人說話，他們的反應(yīng)也各不相同。

　　羌人的神色是激動和感激，對山寨有了更加深厚的認同感，即使是呼葛此刻也臉色潮紅，顯然心情正在經(jīng)受劇烈起伏。

　　兵士則有些無奈，有些心疼的看著自己正在受鞭刑的隊長。

　　官兵們心情則更加復(fù)雜，此刻他們竟然覺得，即使加入山寨當(dāng)一個強盜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鞭子的聲音終于停止了，六個隊長也被放了下來。

　　高大鵬在寒風(fēng)中挺直了腰板，大聲說道：“我們幾個識人不明，冤枉了羌人兄弟，活該受此刑法，從今以后，我老高發(fā)誓，再也不提胡漢之分，只要進了山寨，都是兄弟，沒有胡人和漢人的分別，要是誰他奶奶的再說胡人信不過，老子就剁了他。

　　為了表明心跡，證明我老高說話算話，拿刀來?！?p>　　他沖著身邊的大漢說了一句，那人掏出一把短刀遞給了他。

　　高大鵬拿著短刀，臉上神色猙獰，右手持刀，對著自己左手小拇指用力一揮……

　　一股獻血飛出，小拇指齊根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