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春天,北伐戰(zhàn)爭開始了。草原上的那些胡人沒見識過紅夷大炮的威力,都嚇得四散奔逃。他們也不以逃跑為恥,只要保住命就行。朝廷大軍進展得非常順利,沒一個月便深入漠北。糧臺也渡過黃河,遷到陰山。朝廷大軍在草原上進展得太快,前線將領一開始大喜過望,以為不久就可以結束戰(zhàn)爭。孟立偉接到前線的報告,指示前線的將領要盡快找到胡人主力進行決戰(zhàn),否則拖到冬天,后果不堪設想。他們只好每天在草原上武裝游行,尋找胡人主力,但始終沒有找到。
桑明隨著糧臺遷移到陰山,在山南麓有水源的地方安頓下來。他剛到這里的時候,看到藍藍的天空飄著白云,下邊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心里也很興奮。他不由自主地朗讀起那首有名的《敕勒歌》: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他讀完以后,正沉浸在詩的意境之中,不提防有人大吼一聲:“快走,開會了。”他恢復過來,問:“吼什么,誰開會?”那個向他大吼的人才十六七歲,身材纖細,細皮嫩肉的,名叫呂飛。呂飛笑道:“當然是偏將軍開會了。我都叫你三聲了,你才聽見?!庇谑嵌巳ラ_會。糧臺的主管就是這名偏將軍,姓費名務。桑明和呂飛來到費偏將的帳外,只見這名身材高大的費將軍正指手劃腳地分派任務。他看見文弱地桑明便說:“你帶上十來個瘦弱的兄弟去撿牛糞,其余強壯的都跟我挖溝,把營寨立起來?!鄙C饔谑呛蛥物w便叫上十來個瘦弱的軍兵去撿牛糞。呂飛問:“撿牛糞干什么?”桑明說:“做飯啊。這里沒有柴草,做飯燒什么?”呂飛明白了。
桑明來到陰山的第一天就是撿牛糞,黃昏的時候撿了一車。這時遠處傳來凄厲的怪叫聲,令人毛骨悚然,呂飛問:“什么聲音?這么恐怖?!鄙C骺纯绰鲁恋募t太陽,說:“可能是狼在叫,咱們趕快回去吧?!彼麄冇谑鞘贞牐s著車回到陰山下。糧臺吃飯雖然沒有問題,但沒有菜,只能在干糧里多加鹽。晚上他們躲到帳篷里,又聽見可怕的狼號,嚇得不敢一個人出去。就是出去小便,也成群結伙的帶著刀槍。呂飛說:“我聽說到了草原經(jīng)常吃肉,所以很高興就來了。”桑明笑道:“牛羊都被胡人趕走了,哪里有肉?只有自己抓野生的。”呂飛說:“那咱們明天去抓吧。”桑明說:“明天就有事干了,哪有時間去抓?。俊?p> 從此他們每天都在這里收發(fā)軍糧,組織押運到前線。一連幾個月過去了,前線一仗也沒打。呂飛納悶了,問桑明:“怎么回事?快打啊,打完好回家啊?!鄙C鞣畔率种械墓P,說:“這還不是明擺著的事嗎?找不到胡人,你和誰打?”這一天中午,一個押糧官滿臉是血地跑回來,向偏將報告說,他押運的那五百石軍糧被胡人搶走了。”費將軍大怒,吼道:“你們?nèi)擞植簧?,都有刀槍,怎么看著軍糧被搶呢?”那個押糧官一臉委屈地說:“我們的糧車轉過一座小山,突然出現(xiàn)了大隊胡人,都騎著馬,象刮風一樣過來了。我們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他們搶了。”偏將又問:“他們有多少人?”押糧官說:“怎么也有個幾百人?!辟M將軍說:“你們遇上了胡人,前線大部隊怎么就找不到呢?很明顯,他們故意躲著大部隊,卻化整為零襲擊咱們的運輸隊。以后咱們運糧要加派人手。”桑明說:“他們沒有土地、城郭,不用防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咱們防不勝防啊。”
此后這類事件越來越多,押糧運草成了令人畏難的任務。桑明是個文職,只在糧臺登記賬目,還沒有危險。這一天吃了晚飯,他和平常一樣躲在帳篷里。呂飛擺上象棋,二人喝著茶下棋。呂飛棋臭,癮很大,輸了不服輸,一定要贏回去。二人來了一盤又一盤,呂飛也沒有贏回去。桑明不耐煩地說:“算了,下象棋也不是一天的工夫。我出去撒泡尿,你去不去?”二人帶著腰刀來到外邊,感覺很冷。桑明撒完尿,向著遠處一看,只見黑暗中出現(xiàn)胡人馬隊的影子。桑明納悶的是,胡人馬隊活動起來,一點聲音都沒有,而漢人的哨兵都在打瞌睡。桑明拉起呂飛就往回跑,叫道:“有情況,快走。”呂飛一泡尿還沒撒完,只得憋回去,跟著桑明便去向偏將報告。費將軍趕緊下令集合隊伍,組織抵抗,但為時已晚,外邊傳來震天的吶喊聲,數(shù)不清的胡人一手舉火把,一手拿刀,象瘋了一樣沖進來,見漢人就殺??蓱z桑明還沒上馬,便死于胡人的亂刃之下。費將軍帶領殘兵敗將落荒而逃,從此糧臺失守。
這一天桑小姐心驚肉跳,總感到要出事,可這一天也沒有消息。第二天,桑府的管家來接她回去,說家里出了事。她問出了什么事,管家只是說去了就知道。她向斛律平說了一聲,便匆匆回家了。她回家一看,只見母親哭昏過去了,還沒有醒來,醫(yī)生正圍繞著救治。她一問丫鬟,知道是弟弟桑明死了,只感覺天旋地轉,坐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來了。過了好一會,桑小姐才恢復過來,想到父親遠在淮安,家里出了這種變故,沒個主心骨可不行。她心亂如麻,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只是坐在母親一旁落淚。她見母親醒了,趕緊過去侍候。醫(yī)生走了以后,桑小姐對母親說:“要不讓狐平來幫著料理家務。”母親一開始還沒聽明白,桑小姐說了好幾遍,母親才明白了,有氣無力地說:“你就看著辦吧?!?p> 于是桑小姐回去,請丈夫斛律平來娘家?guī)兔?。斛律平說:“我是個胡人,桑明死于胡人之手,我去了不是找死嗎?”桑小姐說:“我母親對胡人沒什么偏見。再說,你穿上漢服,誰看得出來?”斛律平又說:“可我出不去啊,難道還向皇上請示嗎?”桑小姐想了一下,說:“這樣吧。仆人里有人和你長得象,你就借他的衣服出去,讓他穿你的衣服,在你的房間里頂缸?!滨善揭烙嫸校瑏淼缴U?。老夫人一看這斛律平穿著漢服,說著漢話,言談舉止一點都不象胡人,而且還眉清目秀,彬彬有禮,不覺大喜,說:“翠眉啊,你怎么不早帶他來見我?”桑小姐說:“可他的胡人啊?!崩戏蛉苏f:“什么胡人,我怎么一點也看不出來?以后就別提這事了,反正是咱家的女婿。”桑小姐又說:“爸爸離京時,我?guī)麃砹恕!崩戏蛉苏f:“那天我不舒服,沒出來,今天看見還不算晚?!滨善缴锨皢柡颍赡改锟粗雒奸_眼笑,噓寒問暖,桑小姐拉著長聲說:“你對他那么好,我都嫉妒了。”老夫人說:“這不是你爹不在家,桑明又沒了,這一大家子沒個主心骨怎么行?”說著又擦眼淚。
斛律平首先向朝廷有關部門了解了桑明死亡的細節(jié),又從戶部領取了撫恤金,交到桑宅。老夫人流著眼淚問:“能不能讓我再看看兒子的尸體?。俊滨善揭策煲f:“桑明他們那個糧臺晚上被人偷襲了,死的人很多,尸體都沒運回來。”老夫人突然怒吼道:“我就納悶了,皇上是怎么想的,放著好日子不過,千里迢迢地去打仗,圖什么?”斛律平安慰她說:“朝中出了奸臣,光鼓動皇上打仗。早晚皇上會明白的。要不要寫信告訴爸爸?”老夫人擦擦眼淚,說:“這事瞞不住啊,早晚他都得知道。我就怕他那么大年紀了,怎么受得了???”桑小姐說:“要不讓胡平去一趟,親自告訴吧?!滨善綖殡y地說:“就怕皇上不許我出京。再說了,爸爸現(xiàn)任漕運總督,又兼了河道總督,你以為他一定在衙門里嗎?他不定在什么地方視查呢?咱們?nèi)ツ睦镎??”桑小姐順水推舟地說:“你先去朝廷探問清楚吧?!?p> 斛律平只好又去水部探問,才知道朝廷明年要綜合治理黃河、淮河,有關官員都在大梁開會,商討具體方案。他向朝廷請示,要去看望岳父。皇上同意了,還讓他隨同傳旨的內(nèi)侍同行,實則是讓內(nèi)侍監(jiān)視他。斛律平回到桑家說明了情況,桑小姐趕緊給丈夫收拾行裝,臨另千叮嚀萬囑咐,說:“你向爸爸說桑明的死,一定要做好鋪墊,讓他有個心理準備。”斛律平忙說:“賢妻放心,我自有分寸。你也要注意身體,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倍松狭舜玻跣踹哆墩f了半夜,很晚才入睡。床上,斛律平求歡,桑小姐說:“我的肚子都這么大了,你還不消停,萬一流產(chǎn)了,你后悔去吧?!滨善秸f:“我明天就走了,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你就讓我解解饞吧?!鄙P〗阋幌胍彩?,只好說:“你動作不要太大啊?!滨善綕M口應允,小心侍候。過了一會,桑小姐說:“你還是用點力吧?!滨善皆诤竺嬲f:“你不是擔心肚子里的孩子嗎?”桑小姐說:“你把我的火勾起來了,又不讓我盡興,我怎么受得了?”斛律平說:“為了孩子,還是忍忍吧。等生下來,我一定滿足你。”桑小姐不信,說:“你忍得住嗎?”斛律平笑道:“我說忍就能忍住?!闭f著轉身離開了桑小姐,一個人去睡。桑小姐忍不住笑道:“看你能忍到幾時。”
第二天,斛律平便隨一個內(nèi)侍去了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