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人敗回了草原,又趕上天降大雪,把很多牛羊凍死了,他們不敢再戰(zhàn),于是向朝廷求和。斛律泰召集各部開會,問:“誰愿意去和漢人和談?”大家都知道戰(zhàn)敗求和是非常屈辱的,所以都低頭不語。斛律泰最后只好對弟弟斛律平說:“二弟,你在中原多年,了解漢人的情況,你就去一趟吧?!滨善侥樕巷@出為難的神色,說:“不是我不愿意去,實在是有難言之隱,不便充當(dāng)和談的使節(jié)?!滨商┎唤猓瑔枺骸澳阌惺裁措y言之隱?”斛律平臉紅了,說:“哥哥,你不知道我在中原的事嗎?因為喜歡一個漢人寡婦,鬧得滿城風(fēng)雨的。在中原,與人通奸是個很大的污點,所以你還是派別人吧。”斛律泰笑道:“就為這個啊,那算什么?”斛律平說:“在咱們這里不算什么,在中原就是大問題。尤其是這次充當(dāng)和談使節(jié),名節(jié)就更重要了,我一出場就會成為笑料,無法談下去?!滨商殡y地說:“所有鮮卑人里,就你合適,你不去誰去?這樣吧,你換個名字,叫斛律昌。要是有人認(rèn)出來,你就說是斛律平的弟弟,一母同胞,挨肩兄弟。”斛律平只好說:“我去也行,就怕有人不識大體,在你身邊亂嚼舌頭,說我出賣鮮卑人?!滨商┱f:“你就放心去吧。誰要是胡說八道,就叫他去擋漢人的紅夷大炮?!滨善讲磐饣亻L安和漢人談判。
斛律平易名為斛律昌,重新來到長安,和漢人和談。他首先去晉見皇帝,皇帝笑道:“你們打不下去了,就來和談,哪有那么容易?”斛律昌不亢不卑地說:“我們確實遇到了點困難,但你們的困難小嗎?你們的防線從遼東到隴西,有好幾千里,你們防東防不了西,防西防不了東。再說,這么長的防線,得駐多少部隊?沒有二百萬不足以應(yīng)付。這么多部隊,每年消耗多少錢糧?每個士兵每天吃糧最少也要二斤吧,一天就要吃掉四百萬斤糧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共吃掉十四億六千萬斤糧食……”滿朝文武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聽斛律昌繼續(xù)說:“你們最富庶的地方遠(yuǎn)在江南,你們把糧食從江南運到塞北,二三千里啊呢。你們的運輸全靠大運河,可運河又靠近黃河。黃河經(jīng)常發(fā)水,只要把運河阻塞,你們前線的軍隊就只有喝西北風(fēng)、吃雪花了。所以,和平不僅有利于胡人,也有利于漢人。一旦和談成功,你們就可以裁撤九邊的駐軍,減省國防支出,財政壓力就小多了?!币粋€紅臉的官員說:“我們有紅夷大炮,定可掃蕩塞北,永絕邊患?!滨刹Φ溃骸澳銈兊募t夷大炮確實厲害,我們打不過,可我們會跑。我們又沒有土地、房屋,一旦有事拔腿就跑,沒有后顧之憂。茫茫草原,你們就找去吧。再趕上天降大雪,你們在大草原上吃沒的吃,穿沒的穿,都凍成冰棍。那時我們就出現(xiàn)了,把你們收拾。”一個白臉的官員又說:“我們名將輩出,精通兵法,絕不上你們的當(dāng)?!滨刹Φ溃骸澳銈兊拿麑⒋_實不少,可你們不信任他們,重文輕武。你們的名將在前線都縮手縮腳,消極避戰(zhàn),自保都不足,還說什么永絕邊患。從歷史經(jīng)驗看,漢武帝好象功業(yè)最大,把匈奴人打回了漠北。但漢朝也國庫空虛,民不聊生,漢武帝不得不下輪臺罪己之詔。東漢竇憲北征匈奴,好象也立了點功,可也居功自傲,被漢和帝除掉。岳飛大敗金人,結(jié)果被冤死。袁崇煥抗擊后金,打死了努爾哈赤,結(jié)果被凌遲……”他滔滔不絕地說個不住,滿朝文武都點頭稱是。侍中顧大人早就感覺這人有點眼熟,看了半天終于明白了,于是向皇上說:“他就是那個與寡婦通奸的斛律平?!睗M朝文武都哄堂大笑,紛紛說:“你們鮮卑真是沒人了,派來個使臣與寡婦通奸。我們中原的女子就是再嫁不出去,也不會與你通奸的?!滨善讲恍卟粣?,說:“那是我的弟弟,我們不是一個人。再說了,人在窮困之時,難免有些糗事。陳平盜嫂,不失為奇謀之士。韓信受辱胯下,不失為一代名將。王安石與兒媳有染,不失為一代名相。你們不要吹毛求疵,貽誤兩國的大事?!被实郾凰f動了,于是對顧大人說:“你就不要節(jié)外生枝了。他說得對,和平對雙方都有好處。禮部侍郎董明華、鴻臚寺卿何炳章,你們二人就負(fù)責(zé)和他們談細(xì)節(jié)?!钡谝惠喺勁芯瓦@樣結(jié)束了。
斛律平在金殿舌戰(zhàn)群儒,引起不小的轟動。長安城都在傳說,鮮卑人的使臣口才太厲害,中原無人能敵。桑明也聽說了,回家對姐姐說:“鮮卑人派來的使臣,太象斛律平了,可他就是不承認(rèn),你說怪不怪?”桑小姐笑道:“這有什么奇怪的?當(dāng)年斛律平因為通奸,鬧得滿城風(fēng)雨。他現(xiàn)在當(dāng)了使臣,如果承認(rèn)了,就會成為笑料,還怎么談下去?他們談得怎樣了?”桑明興奮地說:“這小子沒白在中原混這幾年,把咱們的情況都摸透了。我聽說他在金殿之上,面對皇上,引經(jīng)據(jù)典,滔滔不絕,把咱們的困難說得清清楚楚,滿朝文武都瞠目結(jié)舌,同意和談?!鄙P〗闳滩蛔⌒Φ溃骸澳銈儼阉裨捔耍挠心敲磪柡??”桑明開玩笑說:“姐,你的慧眼看人很準(zhǔn)啊。多少漢人你都看不上,偏偏看上了他,他還真是個人才呢。”桑小姐佯怒道:“去你的,他讓我丟的人還不夠嗎?什么時候才能熬出頭?。俊鄙C髡f:“要不我給你聯(lián)系他?”桑小姐說:“算了吧。他現(xiàn)在是和談的使臣,怎能隨便和人來往呢?泄露機(jī)密怎么辦?等將來和談成功了,雙方正式簽定了條約再說吧?!?p> 斛律平在談判閑暇,自然也想起了桑小姐。他當(dāng)然也想去見她,但考慮到自己的身份,終于沒有動。他只是托桑明給桑小姐傳話,等和談成功了再見。漢人開出的條件是,鮮卑人必須無條件地撤到長城以北,鮮卑人必須派王子為人質(zhì)駐長安,并答應(yīng)永不南侵。中原答應(yīng)開放長城沿線,供雙方貿(mào)易。雙方關(guān)稅的稅率一致。鮮卑人表示,鮮卑人可以撤到長城以北,可以派出人質(zhì),但現(xiàn)在草原上有災(zāi),希望朝廷先撥付一筆救災(zāi)物資,否則難以保證永不南侵。再者,考慮到中原比草原發(fā)達(dá),雙方互市以后,如果實行同樣的稅率,鮮卑人太吃虧,所以希望他們的稅率高一些。雙方又是一番討價還價,爭論了十多天也沒有結(jié)果。
河?xùn)|節(jié)度使王果最近立了功,于是主張乘勝進(jìn)兵,一舉把草原掃蕩干凈,永絕邊患。他等著朝廷進(jìn)兵的命令,怎么也沒有,卻聽到朝中正在和鮮卑人和談,大為不解,于是上書主張大舉進(jìn)兵?;噬鲜盏剿淖嗾?,留中不發(fā),傳旨王果進(jìn)京,說是論功行賞。王果進(jìn)京以后,四處游說,鼓動進(jìn)兵?;噬险僖娏怂?,先褒獎了他的戰(zhàn)功,最后說:“卿等武臣在外有所不知,朝廷為了抵御胡人,在長城沿線布署了二百多萬軍隊。這二百萬軍隊,每年要消耗多少錢糧?這些物資都從南方轉(zhuǎn)運,路途遙遠(yuǎn),勞民傷財,國家財政早就吃不消了……”王果打斷了皇上的話,說:“請恕臣無狀。臣也知道朝廷有困難,但胡人反復(fù)無常,不可輕信。再說,現(xiàn)在鮮卑人新敗,又死了可汗,天降大雪,牛羊被凍死很多,真是天助我也。如果我們再過一陣苦日子,就能把他們徹底打敗,那時候?qū)⒂澜^邊患,我們就會永享太平。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啊?!被实郦q豫了,命令和談的代表絕不能妥協(xié)。
斛律平也知道王果進(jìn)京了,感覺談判的困難增加了。他私下見到王果,問:“王老將軍勞苦功高,皇上怎么封賞你啊?”王果兩眼瞇著,慢條斯理地說:“皇上怎么封賞,那是皇上的事,我是個軍人,就只想軍人的事。”斛律平說:“我很擔(dān)心你啊?!蓖豕宦?,不以為然地說:“我有什么危險可擔(dān)心的?真可笑?!滨善劫┵┒劊骸皩④娺M(jìn)京這么多天了,皇上封賞的詔書還沒下來,是什么意思呢?”王果問:“什么意思?”斛律平說:“那還不是明擺著的事嗎?將軍一戰(zhàn)打死了鮮卑人的可汗,這么大的功勞,皇上拿什么封賞你???你一跺腳,京城四街亂顫,皇帝放心嗎?”王果越聽越害怕,忙說:“那我應(yīng)該怎么辦呢?”斛律平微笑道:“我為將軍考慮,應(yīng)該激流勇退,安享晚年,切不可盲目主戰(zhàn),自毀前程。將軍現(xiàn)在的功勞夠大的了,如果再平了草原,功高震主,皇上還容得下你嗎?再說了,你們現(xiàn)在的確打了勝仗,但你們敢深入漠北嗎?那里正下著大雪,冒然進(jìn)兵,勝敗難測。就算你們真把我們打敗了,還能殺光所有的胡人嗎?只要那里有胡人,有戰(zhàn)馬,他們就威脅中原的安全。所以中原和草原,誰也滅不了誰,誰也離不開誰,互相爭斗對誰都沒好處,最好的結(jié)局就是和平共處,患難與共。只要朝廷體諒我們的難處,給予適當(dāng)?shù)膬?yōu)惠,我們就不會南侵。如果草原上下了大雪,牛羊都被凍死了,皇上不僅不給救濟(jì),還趁機(jī)進(jìn)兵,那就是趁火打劫,把我們逼上了絕路,我們就會拼死一戰(zhàn),勝敗猶未可知。你們中原有句話,說什么網(wǎng)開一面,窮寇莫追。親仁善鄰,國之寶也,對不對?”王果一聽,再也不敢夸耀自己的戰(zhàn)功,盲目主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