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顧大人也知道，自己的兒子沒吃過苦，到了軍中恐怕受不了，他不僅給河東節(jié)度使寫信請求照顧自己的兒子，還派老仆人顧同隨同小主人出發(fā)。臨行前，顧大人把顧同叫到跟前，語重心長地說：“顧同啊，你跟隨我多年，什么世面也見過了，什么經(jīng)驗也有了?，F(xiàn)在我把你派到小主人身邊，就是讓你提醒他，保護他。你一刻也不要離開他，他出了事，你就不要回來了?！鳖櫷B聲答應。顧老夫人知道兒子要上前線，不住地囑咐，恨不能自己也跟著。桑小姐作為顧誠的新婚妻子，雖然討厭自己的丈夫，也裝出一副難舍難離的樣子，隨大家去送別。大家都憂心忡忡，只有顧誠滿不在乎地騎在馬上，不耐煩地看了母親。他想再看妻子一眼，不知怎么也找不到了，于是便招呼顧同出了大門。
主仆二人出了長安城來到河東，進了太原城，找到節(jié)度使的衙門。河東節(jié)度使姓王名果，字威遠，是侍中顧大人多年的老朋友。他收到顧大人的書信，接待了顧誠主仆，知道顧誠沒有上過前線，不敢委以重任，只給了他一個副將的職務。這河東節(jié)度使衙門在太原城里，太原又有錦繡太原城之說，所以顧誠一開始還沒受什么苦。顧誠覺得，軍中也不過如此，有什么可怕的？等將來立了功，回到京城，他一定要讓桑小姐爬著迎接他。他想到桑小姐，心情是復雜的，既喜歡她，也恨她。他恨她是那么瞧不起人，他一定要以自己的戰(zhàn)功讓她臣服。
這年秋天，胡人大舉南下，攻占了平城，雁門關(guān)告急。河東節(jié)度使王果接到告急文書，召集眾將商量增援雁門關(guān)之事。顧誠立功心切，上前拱手說：“小將愿往?！蓖豕浪麤]有經(jīng)驗，貪功冒進，但又不好斥責他，只是問：“還有沒有人愿意增援雁門關(guān)啊？”他是希望再出來一個，把顧誠頂?shù)?。不知為什么，眾將都低頭不語。王果只好拿起令箭，對顧誠說：“你要帶兵增援雁門關(guān)嗎？你知道雁門關(guān)在哪里嗎？離太原有多遠？有幾條路線，哪條好走哪條不好走？”眾將聽著都忍不住發(fā)笑，心想今天節(jié)度使怎么這么啰嗦？顧誠既然請令，自然也作足了功課，把和雁門關(guān)有關(guān)的問題都了解了一遍，所以回答得頭頭是道。王果再不好不準，但仍是不放心，于是派了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參謀李子謙同行。
顧誠點齊人馬三萬，自己上了馬，招呼顧同隨行。參謀李子謙本來看不起顧誠，但因為有王果的命令，他不敢不從。一行人馬走了幾天，只見前邊山勢險峻，狹谷幽深，中間一條羊腸小道崎嶇難行。顧誠雖然沒有經(jīng)驗，也不敢冒進，便問李子謙可不可前進。李子謙手搭涼棚向前看了看，說：“兇多吉少，還是派斥侯去看看吧。”斥侯派出去了，大家都在等候消息。這時從山坡跑下來一只漂亮的梅花鹿，從顧誠馬前跑過，直向山谷里跑。顧誠一看這只梅花鹿太漂亮了，心里喜歡，一箭射在鹿背上。鹿受了傷，跑得更快了，顧誠拍馬便追。顧同在后邊大喊：“危險，快回來?！鳖櫿\一心捉那只鹿，什么也聽不見了，只顧往山谷跑。顧同見狀，不放心小主人，也只好跟著往里跑。后面大隊人馬見狀，以為顧誠下令了，也一齊往里跑。李子謙雖然看明白了，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約束不住了，于是也跟著沖進了山谷。
顧誠騎馬跑進山谷，發(fā)現(xiàn)那只鹿消失了。他抬頭一看，兩邊都是懸崖峭壁，中間一條羊腸小路，自己的幾萬人馬擁擠在這么狹窄的地方，他不寒而栗，毛骨悚然，趕緊下令后撤。大隊人馬正在前進，突然接到后撤的命令，立時亂作一團。就在這時，兩側(cè)的山坡上傳來一陣牛角號聲，接著出現(xiàn)了大批胡人。他們一齊放箭，箭如飛蝗，遮天蔽日而來。顧誠來不及反抗，身上已中了三箭，倒在血泊里。顧同一心為了保護小主，身上中的箭更多，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李子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幾萬部隊傷亡殆盡。山坡上的胡人吶喊著沖下來，殘殺對方，搶奪戰(zhàn)利品。就這樣，顧誠增援雁門關(guān)的三萬人馬全軍覆沒，他本人也戰(zhàn)死了。
李子謙知道兇多吉少，進了山谷就留心藏身之處。在發(fā)現(xiàn)胡人以前，他就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山洞，戰(zhàn)斗一開始，他便跑到山洞里。戰(zhàn)斗結(jié)束以后，胡人都撤走了，他才從山洞出來。他連夜跑回河東節(jié)度使衙門，向王果報告戰(zhàn)況。王果一聽，拍案大怒，吼道：“你是干什么吃的？他沒經(jīng)驗，你也沒經(jīng)驗嗎？為什么不勸住他？”李子謙分辯道：“本來他也停下來了，但這時不知從哪里出來一只梅花鹿。他去追鹿，大部隊不明真相，就跟了進去?！蓖豕f：“總起來說是年輕，經(jīng)不住誘惑。一個前線的指揮官，去追鹿干什么？真是死催的?？上Я宋业娜f人馬啊，我也有罪，得向皇上請求處分。”王果一面向朝廷匯報前線的戰(zhàn)事，一邊向侍中顧大人解釋。顧大人得知兒子戰(zhàn)死的消息，立時昏了過去，全家上下亂作一團。朝廷承認顧誠是為國捐軀，追封為奮武將軍，還下?lián)芰艘还P豐厚的撫恤金。
桑小姐得知丈夫陣亡的消息，雖然不太悲傷，但也感覺震驚。她沒想到顧誠到了前線，這么快就戰(zhàn)死了，這其中也有自己的責任。要不是那天她故意激他，他也不會執(zhí)意上前線，就是上了前線，他也不會那么急于立功，不急于立功就不會這么快戰(zhàn)死。她想到自己的責任，內(nèi)心充滿了悔恨，生怕顧家責怪她。她身穿重孝，挺著大肚子，每天都在靈棚里向丈夫懺悔，痛哭流涕。她婆婆見她如此虔誠，以為她對兒子是真心的，也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顧家也是大戶人家，寡婦要守孝三年。守孝期間，寡婦要不茍言笑，不能吃肉，不能穿鮮艷的衣服，不能有任何娛樂。桑小姐才十七八歲，如何受得了？桑大人和夫人聽說新女婿戰(zhàn)死了，可憐自己的女兒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但也沒有辦法。又過了些日子，桑小姐生下一個男孩。為了照顧桑小姐，顧家放松了守孝期間的規(guī)矩，允許她可以吃點肉。大戶人家的孩子都有奶媽，所以桑小姐連孩子都不用帶，她只要保養(yǎng)身子就行了。
設伏的胡人的指揮官正是斛律平。他回到草原，他父親命令他南侵，他不愿意也沒辦法，帶著一隊人馬在雁門關(guān)附近守株待兔。他得知中原增援雁門關(guān)的人馬快到了，于是在一處險要設下埋伏。他在中原沒少讀漢人的兵書，深懂兵法，所以占了不小的便宜。他打掃戰(zhàn)場，從顧誠身上發(fā)現(xiàn)一封家書，末尾竟有桑翠眉的名字。他大吃一驚，暗想：“這個戰(zhàn)死的漢人莫非是桑小姐的丈夫？這么快桑小姐就嫁人了？他想起那天，收到父汗的飛鴿傳書，命令他趕緊回草原。他雖然舍不了桑小姐，但父命難違，于是說回家議婚，便匆匆離開長安城。從離開長安到現(xiàn)在也有半年了，他沒有一天不在思念桑小姐，正在想辦法回長安去?，F(xiàn)在聽說桑小姐已結(jié)婚了，他的心也碎了，于是快馬回到漠北，見到父親便要求雙方停戰(zhàn)，因為停了戰(zhàn)他才好回長安城。他父親一聽勃然大怒，吼道：“現(xiàn)在我軍剛剛占了點便宜，怎能停戰(zhàn)呢？你的腦子有毛病吧？真沒出息，你不愿意打仗，就在草原上呆著罷?！?p> 朝廷又向河東調(diào)發(fā)了援兵，雙方再次大戰(zhàn)。這次雙方兩敗俱傷，都沒有占到便宜。同時胡人南下的更多了，除河東外，朔方、幽州、遼東同時告急。朝廷為了對付其他胡人，便和鮮卑人講和，給鮮卑人送去大量金銀、糧食、布帛，鮮卑人才同意退回草原。朝廷同意在邊境互市，雙方的貨物自由流通，鮮卑的可汗派兒子駐長安以為人質(zhì)。斛律平得知這一消息，便要求來做人質(zhì)。他父親說：“你傻嗎？人質(zhì)是什么意思你不懂嗎？你在長安受軟禁，我還敢輕舉妄動嗎？”斛律平笑道：“漢人給咱們送來這么多好東西，咱們還發(fā)什么兵？既然雙方誰也滅不了誰，我看和平共處就很好。咱們的草原有什么，中原有什么，能比嗎？漢人雖富，但不會打仗，咱們沒事就嚇唬他們，他們就會把好東西送來。不用大動干戈，和漢人修好不吃虧。再說了，你在這里虎視耽耽，漢人自然也不敢殺我啊?！彼赣H大笑說：“你小子真沒出息，就貪圖漢人的好東西?！滨善桨档溃骸拔也粌H貪圖漢人的好東西，還貪圖漢人的美女呢。漢人的美女那才叫美呢，我一見就忘不了。漢人管那叫好色，好色的人受嘲笑。我又不是漢人，才不管那個呢，只管去找漢人的美女吧?！滨善接谑菐е鴰酌S從，又回到了長安。他到了長安，看見繁華似錦，美女如云，不禁感嘆說：“中原就是好啊，我真想一輩子都生活在中原。我的理想就是致力于胡漢交好，那樣我才可以享盡中原的繁華，閱盡漢家的美女，此生足矣。至于稱霸這里，稱霸那里，你一時得了手，成功了，說不定有多少人在算計你，你的神經(jīng)高度緊張，太累了，玩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