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間,張行知仿若瞧見從一片霧海之中,投射進(jìn)一團(tuán)光影成堆簇?fù)碇?。模糊的視線外,是熱熱鬧鬧的街道。
天空中浮動著淺色的煙氣,在一片建筑群間若隱若現(xiàn)著。來往的行人匆匆,從馬路這頭涌向那頭,仿若個個身上也被覆蓋了這些粉塵。
張行知睜著眼眸,竭力辨認(rèn)著周遭的一切景物,他覺得一切都很熟悉,又都有些走樣。擦得雪亮的玻璃窗內(nèi),餐桌上的蠟燭剛剛?cè)计稹ER近關(guān)門的二手書店內(nèi),一股老書的味道隨著人流的進(jìn)出而緩緩淌入到街口。
忙亂的傍晚,車燈不時迎面而來,張行知一面捂著臉,一面掙扎著用余光望向外頭。不知道為什么,他心下忽然起了一個念頭,這是久違了的加州,那個在他記憶中已經(jīng)遙不可及的地方。
“滴滴滴滴…….”設(shè)置的鬧鐘準(zhǔn)時響起,張行知驟然撐開眼眸,這個時候他方才意識到,剛才那些不過是夢中的景象罷了。
一時間,他有些全身發(fā)麻,好像哪哪都動彈不得。背后的汗?jié)n一點點地侵濕著床單,隱隱傳來的熱氣讓他漸漸斂凝了思緒。
剛才夢里的感覺,真讓張行知覺得有些難以言說。他坐起身來,長長地吁了口氣,而后走到電腦桌前,看著上頭的文章。
也不知道是因為剛起床的緣故,還是因為老花眼又加重了,他盯著屏幕看的時候,只覺得眼前一切都有些晃動的厲害。
看來這會是干不了什么活兒了,他慢慢走回到床邊,和衣躺靠在靠枕上。剛才的夢太累了,好像抽空了他的精力,他需要一些時間讓腦子放空一下。
可是一躺下來,從前那些經(jīng)歷就像小人書一般,一頁頁地從他腦海里翻開。那書上有褶皺、有污漬,也有汗水,每一頁都深深地烙刻在了他的心上。都說歲月可以抹平一切痕跡,可是當(dāng)他念起、想起的時候,心悸卻仍舊難免。
不能再讓自己胡思亂想了,他還有太多的事情可做。張行知想著,搬了扶梯到書房去,他將先前一些已經(jīng)不大看的書都收拾到了一邊。地上的箱子,被一摞的書給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這些都是張行知預(yù)備捐贈到市圖書館的書。
《紅樓夢》、《水滸傳》、《三國演義》、《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只有貓知道》、《三俠五義》……里頭裝的大都是張行知多年的珍藏,有些現(xiàn)在甚至算得上是絕版了。
要說從前身體還好的時候,他是絕對不舍得將書給捐掉的??墒侨缃裱劬τ行┎淮蠛檬沽耍磿鴷r間一長就覺得吃力。所謂獨樂不如眾樂,既是如此,倒不如捐到市圖書館去。
當(dāng)翻到一本英文字樣的書籍的時候,張行知心下“咯噔”一響,翻動的手不自禁就跟著定住了。他深吸了口氣,抱著那本書,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那是海明威的《乞力馬扎羅的雪》,保存完好的封皮顯示著,這是一本珍貴的初印版本。當(dāng)翻開內(nèi)頁的時候,一段用鋼筆書寫的字跡赫然映入眼簾。
“乞力馬扎羅是一座海拔一萬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長年積雪的高山,據(jù)說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叫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廟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經(jīng)風(fēng)干凍僵的豹子的尸體。豹子到這樣高寒的地方來尋找什么,沒有人作過解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