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政王朝耀成大帝的第四個女兒楚愢安生于耀成十六年,比顧侯的獨子顧邵胤小了一年零四個月。
顧小侯爺自小便天資聰,被君王選中成為了世子伴讀,在皇家塾院與楚愢安相識,那年他們才七八歲的模樣。
小公主楚愢安出身低微且不好學,總是窩在塾院的角落里打瞌睡,被夫子一遍遍地罰抄罰站。日子久了,顧邵胤就對她印象越來越深。甚至在夢里都能見到,一個身穿鵝黃色宮裙的少女淚眼婆娑地向夫子求情。
圓圓的小臉和嬌小的身子,她托腮裝著可憐,沒有打動正經嚴苛夫子卻徹底打動了正經嚴苛的顧邵胤。那個平日里一本正經的顧家小侯爺,開始有了喜歡的人。
和楚愢安交好十分容易,她沒有專屬的伴讀,在塾院里總是孤身一人在角落里抄寫她的詩詞文表。顧邵胤主動幫她抄了兩次,兩人就成了可以割頭的至交。
從前日子里,每當楚愢安說割頭至交這四個字的時候,顧邵胤都要皺一皺眉頭,世間形容深厚情誼的辭藻有那么多,為何她偏偏要選割頭這件事來提呢。
楚愢安卻從來不把這件事當事,在她眼里,她和顧邵胤是換命的交情,她父帝每次殺人,都是要將那人的頭割下來。那時的她還小,聽人說父帝掌握天下人的生殺大權,所以只要是死,那一定是被父帝割頭而死。
等她將這個原因告訴顧邵胤時,顧邵胤只是看著她笑,眼神就像是被灌了蜜糖似的,看著她,好半晌。不知道到底要拿這個傻乎乎的丫頭怎么辦才好。
小公主雖然很不得寵,但闖禍添麻煩卻是宮里的第一把好手,她喜歡拉著顧邵胤共同犯罪,一起搞的塾院里雞犬不寧。
顧邵胤向來沉穩(wěn),是不屑于做這種事的,可每次對上她亮晶晶的眸子,他就知道,自己躲不掉了,只能心甘情愿地幫她在夫子的磨盤里加上綠色的顏料,藏起世子的文章或者扔掉夫子的教棍。
夫子發(fā)現了惡作劇,總是大發(fā)雷霆,環(huán)顧整個塾院最終定睛在角落里的楚愢安身上,在他眼里只有楚愢安這樣的頑劣之人才能做得出來這種忤逆之事,可她每次都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夫子也只好干干忍下,懲罰不得。
于是每次楚愢安的計謀得逞,就會得意洋洋地沖著顧邵胤做一個鬼臉,然后嘻嘻一笑,表示自己很開心。
顧邵胤每每收到她的鬼臉轉回頭就會勾起嘴角,他的笑不是因為夫子今日又如何拿她沒有辦法,而是笑鬼臉主人的怎么如此的古靈精怪,惹人喜愛。
于是在混世魔頭楚愢安的引導下,顧小侯爺也成了一個背地里的頑劣之人。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著,和顧邵胤形影不離的世子楚詔安察覺到兩人之間的關系,但他并不像其他人一樣告誡顧邵胤要保持兩人的距離,而是告訴了他楚愢安在宮中的處境。
他希望顧邵胤能對妹妹好,但是不要對她用了不該用的感情。
他說,楚愢安自從出生以來就帶著去北狄和親的使命,她不可以有別人可以有的感情,也不可能打破命運的桎梏。她十八歲之后,是注定要離開的。
楚愢安并非王上疼愛的女兒,沒有選擇夫婿的權利。世子與他有過命的交情,他知道這番話是對他好。但他還是經常地忘記,因為每當他看見楚愢安的鬼臉,他在心里就會浮出一種情緒。
一種誓死也要保護她的情緒。
這種情緒一旦出現,那番談話的所有內容就都不再重要了。他只想要在現在的日子里,將她呵護周全。
至于和親事宜,北狄那樣極寒的荒漠,他的公主怎么能去呢?
天無絕人之路,他自會早做打算。
楚愢安十二歲那年,宮中傳來噩耗,是為四公主楚愢安之母黎嬪因犯巫蠱之戒被關入冷宮。君王沒有給她們母女留半分情面,他拉著楚愢安的手,逼迫她直視自己,用極度暴虐的語氣對她喊道:“從今往后,你母親死了,知道么?”
楚愢安拼命甩開父帝的手,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哭到嗓子發(fā)不出聲音。
隨后她得知了母親被行刑的消息。和她想象中的一樣,被割下頭顱,成為了父帝權力下慘死的冤魂。
顧邵胤找到她時,發(fā)現她蜷縮在寢宮的角落,為自己的不爭氣流淚,她說,若是自己能夠獲得父帝的寵愛,她的母親是不是就不會被這般絕情的對待。
他將她輕輕攬在懷里,撫著她的后背,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安慰她。她母親蘇氏是一介舞女出身,生下的女兒也照樣寒微,她出生以來甚至都沒見過父親幾面,又怎么可能獲得君王的寵愛呢。
她又問:“是不是母親也像那些被砍下頭的大臣們一樣,永世不得翻身?”
顧邵胤閉上眼睛,輕輕說道:“不會的,黎嬪娘娘善良和藹,天神一定會網開一面,不會再懲罰她的?!彼昧Φ乇е瑘远ǖ氐袜骸斑@件事情也絕不是你的過錯,定是有人在背后挑撥。我定會為你揪出此人,讓他也身首異處!”
楚愢安已經哭得脫力,像個半死的人臥在顧邵胤的懷里,嘴角被咬出血痕,沒有做出任何回應,拼命憋住了眼淚,眼眶卻腫脹得通紅。她也知道母親絕不會做出詛咒父帝的事,她是最愛父帝的......
定是有人在背后誣陷了母親!
所以她憋住淚水,警告自己不要哭,不要被陷害母親的仇人看了笑話,不要讓母親走得憂心忡忡。
顧邵胤知道,出身在皇家,庶公主就是高塔的底端,得不到尊重的同時還要隨時準備好為整個國家犧牲。她沒了母親,心疼她的人就又少了一個。
楚愢安向來都是一臉笑嘻嘻的表情,那是顧邵胤第一次目睹她的絕望和軟弱,看著她強忍淚水的模樣胸口就被針扎過一般痛到無法呼吸。
他用力地擁著她,心底暗暗發(fā)誓一定要顧她周全。
也就是那天開始,他學著變得更強大,企圖能將她護在羽翼之下。
于是顧邵胤開始跟隨父親學習處理朝堂事務,及冠前便入仕為官,籠絡著前朝后宮的人心,輔佐世子坐穩(wěn)東宮。
既然決定楚愢安命運的是君王,那他就推翻君王。這是他心底的想法。
幫她找出弒母仇人,呵護她的全部,也是他所有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