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訪過程進行的十分順利。張洋運用多年習得的銷售話術(shù)和談話技巧，在自身陽光開朗的親和力加成下，相當巧妙地繞開了所有宋歡想問的話題。作為一個優(yōu)秀的諜報工作者，就是不僅要獲得對方的情報，還要盡量不讓對方獲取情報。張洋對自己的表現(xiàn)特別滿意，走訪了幾個預定地址之后，宋歡拿捏著分寸問張洋：
“張洋，交流過程都很順暢，不過你把要問的問題給忘了。是不是太緊張了？”
張洋的臉一下就紅了，作為一個剛在心里認可了自己是一個優(yōu)秀特工的人，張洋此時的表現(xiàn)特別不優(yōu)秀，腦子里好像有一堆蜜蜂互相嗡嗡，嘴巴動動說不出話來。反倒讓宋歡也不自然起來，于是她又接著說：
“這個確實是有點為難你了，和你從前的工作還是差別挺大的。不過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慢慢適應，按照你自己的節(jié)奏來就好。”
“哦、哦……”張洋想了半天，也只發(fā)出來這兩聲而已。
到了下一個走訪地址，張洋連節(jié)奏都沒有了，還不如咿呀學語的孩子說話有邏輯。東一句西一句，好像連智商都出了問題。宋歡不得不插入對話，直截了當?shù)匕严雴柕膯栴}匆匆問完，然后帶著張洋趕緊離開。
“張洋，今天你可能是累了，中午喝的酒也確實太多了，你的臉色越來越紅，要不你先休息一會兒，后面的走訪我自己就可以。”
“沒事兒……”
“沒關(guān)系，后面還有很多機會。你先休息吧?！?p> “好吧……”
張洋羞愧的很，宋歡和兩名戰(zhàn)士離開后，張洋一個人坐在車里回想看過的影片，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明明已經(jīng)發(fā)揮出全部演技了，為什么還是被宋歡發(fā)現(xiàn)了異常呢？思來想去，一定是因為宋歡太執(zhí)著于問問題了，而不是演技有問題。面對這樣苛刻的觀眾，張洋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過分在乎他人的眼光。
“他人”并沒有看張洋多久。宋歡一個人和兩名戰(zhàn)士一直忙到太陽下山，中午喝趴了的領導們大概是緩過來了精神，不知道從哪兒又成群結(jié)隊地冒了出來，開始張羅起晚飯來。宋歡也沒拒絕，不過和中午一樣依舊沒怎么吃東西。張洋也沒有心思想她到底是靠什么養(yǎng)料維持生命活動的，自己悶頭吃飯，酒也少喝了不少。領導們領教了張洋的本事，也都本本分分地吃喝客套，沒敢勸張洋多喝。
飯后的時間也沒有浪費，就在包間里，宋歡展開曉星市的全息圖與各位領導討論后續(xù)工作。這是集團與世界政府最新提出的城市升級改造工程，專門針對資源枯竭型城市立項。項目第一步就是回填歷史礦井，井口和內(nèi)部的巷道都要充分回填。不影響市民生活的情況下可以爆破摧毀，期間產(chǎn)生的一切費用都由集團承擔。領導們自然愿意，這不知道會給當?shù)亟鉀Q多少就業(yè)。而且集團出手一向大方，領導和助手們都樂開了花，表示一定完成任務。宋歡除了強調(diào)在保證工程質(zhì)量的前提下要盡量爭取速度之外，也希望盡量不給公民們造成困擾。市長帶頭拍著胸脯向宋歡保證，他從來都是以公民利益為先。為了讓立論站得住腳，市長還給大家講述了他在基層工作的事跡。市長的水平就是不一樣，故事感人至深，講述的也是聲情并茂。其他領導和助手們都濕了眼眶，就連張洋也覺得鼻子酸酸的。宋歡沒什么變化，表情還是和以往一樣端莊優(yōu)雅。張洋懷疑這個女人的心是不是大理石做的，基本看不到她有什么情緒流露。
雖然距離連安市很近，但是宋歡一直在曉星市盯著。除了走訪目標人物的相關(guān)連人士之外，她還偶爾回到礦區(qū)查看某個特定井口，現(xiàn)場布置后續(xù)填堵的一些細節(jié)。這樣的日程延續(xù)了幾天，領導們?nèi)套髋?。走訪完最后一個地址后，宋歡宣布她本人在當?shù)氐墓ぷ鲿焊娑温洌罄m(xù)會有專人過來協(xié)助，同時向各位領導表示了感謝并道別。坐在軍機里，張洋決定回去之后要再多看一些諜戰(zhàn)片來提升自己。但出乎意料的是飛機并沒有返回連安市，宋歡抱歉地告訴張洋這種情況經(jīng)常發(fā)生，想要早點回家就要盡快把工作做完?？墒菑堁笥X得在工作的時候，也絲毫看不出來宋歡有著急的樣子。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想回家。張洋雖說沒做什么心理準備，不過對一個優(yōu)秀的特工人員來說，一切變量都是展示技巧的機會。張洋心里已經(jīng)有了計劃，他不會主動去問宋歡任何問題，而且就算她主動說話，自己也要表現(xiàn)出無所謂的樣子。他要做一個酷酷的情報人員，直到最后取得了關(guān)鍵情報，才會坦白自己的身份。雖然張洋還不知道那是什么情報，但是在他的幻想中，不論去哪兒他都是最亮的那顆星。他只追他的月亮，莉莉安。
在工作中演戲的人不止張洋一個，賈巴爾也是其中一個。平時里白墨還是習慣叫他“二哥”，親近又無害，除了講段子就是看美女，二哥總是能讓白墨覺得輕松愉快。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白墨才會想到“了解”一下二哥的私生活大概能讓人放松下來。白墨迫切地需要放松一下腦子，因為最近看了太多關(guān)于愚昧黨和世界軍的燒腦又驚悚的情報。而且還有一個歷史原因，白墨其實早就想看看產(chǎn)品觀察部的那幾個同事背后不為人知的一面，但是因為大家都是實力相當?shù)暮诳透呤?，習慣完美互相防備，白墨既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挑戰(zhàn)，又沒有適當?shù)臋C會去嘗試。如今現(xiàn)成的情報就擺在自己的桌上，沒有不看的道理。
人稱“二哥”的賈巴爾出生在巴族的低種姓家庭，貧困和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讓賈巴爾的十四個兄弟姐妹中只有五個長大成人，其余全部夭折。賈巴爾的父親在種姓內(nèi)戰(zhàn)中身亡，母親也在隨后的幾年內(nèi)因為無力醫(yī)治疾病而去世。在剩下的兄弟姐妹里，賈巴爾的年齡最長，他自然要挑起照顧弟弟妹妹的重任。為了生存，賈巴爾做過很多不尋常的事情。搶劫、偷盜、詐騙、行乞，這些是他的日常任務。除此外他也會做些正當?shù)氖虑?，比如到大城市里做點力氣活之類的事情。大城市里總是容易找到吃的，尤其是到了晚上，還容易抓到一些沒什么抵抗力的工作族，敲詐一筆。
一天晚上他們在酒吧后面的小巷里“碰”到一個胖乎乎的醉漢，輕松地將其洗劫一空。可第二天天還沒亮，搶了醉漢鞋子的同伙就被警察找上了門。因為年齡太小被釋放的賈巴爾忘不了警察們的嘲笑，他糾集了一群小伙伴守在酒吧堵截了那個醉漢，終于弄明白了那家伙的鞋子上有定位裝置。賈巴爾和他的團伙只知道手環(huán)有這個功能，他不明白鞋子為什么也能做到同樣的事情。被一群未成年壞蛋脅迫的胖子只好一點點給賈巴爾解釋，這是賈巴爾第一次正式學習現(xiàn)代科技。滿嘴酒氣的胖子讓賈巴爾聽得如癡如醉，其他人卻好像聽經(jīng)一樣不耐煩。賈巴爾開啟了新世界，從那以后賈巴爾開始用一切辦法自學編碼，經(jīng)年不懈的努力，即便沒有智芯的輔助，賈巴爾仍舊成為了一名頂級黑客。迄今為止一些不算嚴重的歷史案件仍舊沒能找到直接證據(jù)證明是賈巴爾干的，而賈巴爾本人卻憑借著高超的技術(shù)，取得了某年集團編碼大賽的冠軍，并因此被破格錄用。
令人遺憾的是，賈巴爾的弟弟妹妹們并沒有和他一樣的天賦。剩下的兄弟五人里只有賈巴爾一個人走出了貧民窟，實現(xiàn)階級跨越。大妹妹嫁了人，對象是當年一起浪跡街頭的小混混頭目。四弟還在那個混混組織里，朝不保夕地寄生在城市中。二妹妹在監(jiān)獄里服刑，可能到死也出不來。一直以來和賈巴爾關(guān)系親密的三弟，幾年前自稱加入了愚昧黨，之后和家人們再無聯(lián)系。因為三弟的這層關(guān)系，賈巴爾的受關(guān)注程度一度被標記為紅色，也就是最高懷疑等級。不過就在今年年初時候賈巴爾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把懷疑等級下降成為了黃色。這不僅是因為賈巴爾日常人畜無害的表現(xiàn)，更重要的關(guān)鍵原因，也是讓白墨驚掉下巴的事情是，“水叔”沃爾特可能是愚昧黨臥底的情報，正是賈巴爾提交給安保部的。
原來水叔和賈巴爾早就認識。最開始水叔與賈巴爾在一個夜場以酒友的名義不時偶遇，后來水叔逐漸向賈巴爾透露自己的身份，并且說他見過賈巴爾的弟弟。賈巴爾詢問過一些只有親眼見過的人才知道的細節(jié)，水叔也完全都對得上。又驚又喜的賈巴爾再想向水叔問詢更多事情的時候，水叔卻提出了交易。水叔希望賈巴爾利用他的黑客本事，幫助他獲取一些內(nèi)部情報。實際上這對賈巴爾來說，對產(chǎn)品觀察部的任何一個人來說都不是什么難事。但是內(nèi)部員工的放肆行為，和協(xié)助愚昧黨的性質(zhì)完全不同。經(jīng)過好多天的糾結(jié)之后，賈巴爾沒有選擇幫助水叔，并且不給對方接觸自己的機會，連夜場也不去了。但是水叔非要糾纏，賈巴爾實在沒地方可躲，只好在年會當天找來安保部的人。只是這樣就讓默默看起來十分可憐，好容易遇到了喜歡的人，卻被身邊的人給出賣了。不過白墨有點不明白，水叔為什么非要通過默默來接近賈巴爾，默默自己也是個不錯的黑客呀？白墨讀著情報，佩服著賈巴爾的演技，同時也好奇里面的邏輯，總是覺得差了點什么。
水叔失蹤之后，默默查看過水叔的移動軌跡。在對水叔做了一番詳細地背景調(diào)查后，默默似乎也本能地感覺到了事情有蹊蹺。她著重地查看了幾條社會關(guān)系線，在反復查看了幾天同樣的信息之后，默默的瀏覽記錄又突然變回了往日的番劇模式。這樣突兀的手法和默默天生有點神經(jīng)質(zhì)的性格一樣，并不管別人怎么看她的行為模式，只要立刻裝成沒事的樣子，對她來說事情就算是過去了。但是白墨能夠確定，默默一定是在為了做更隱蔽的事情而偽裝了瀏覽記錄。而她真正去過的地方和看過的內(nèi)容，就無法知曉了。白墨對應變化的日期回想了一下，如果硬說默默身上出現(xiàn)了什么變化的話，好像從那天之后她對賈巴爾的態(tài)度變得更尊重了。不過這也許是白墨的錯覺，默默的其他情報遠不如二哥賈巴爾精彩。
出生在歐羅國北部的小鎮(zhèn)，那里超前的伴侶觀念讓默默一直到青春期才知道父親是誰。母親不停地更換男友，性格內(nèi)向的默默離開家之前一直住在狹小的閣樓里。和其他組員一樣，默默也是某年的集團編碼大賽冠軍。母親憑借“養(yǎng)育之恩”索取了全部獎金，默默只身來到集團，還會定期給母親匯款。不過照她母親吸毒的速度來看，可能用不多久默默也就沒有繼續(xù)匯款的必要了。
產(chǎn)品觀察部的幾名同事背景情報都少的可憐。如果是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他們要么就是生活過于枯燥無味，要么就是實在不值得被人關(guān)注，存在感太低。但這瞞不了白墨，在科技情報網(wǎng)籠罩全球的當今，能留下如此少的痕跡，除了刻意涂抹了痕跡的權(quán)貴和特工，就只能是手法高超的黑客們了。碰巧產(chǎn)品觀察部里面的黑客，沒有最高，只有更高。
身高最高的卡卡出生在阿芙里國，和二哥同樣是多子女家庭，同樣是大部分兄弟姐妹沒能順利長大。差別是卡卡的兄弟姐妹們都接受了當?shù)氐尼t(yī)療救助，可惜救助不僅沒能緩解他們的病情，反而加速了他們的死亡。阿芙里國的醫(yī)療救助體系舉世聞名，那里甚至有很多救助單位組建自己的孤兒院。除了失去雙親的孤兒，更多是無力撫養(yǎng)過多子女的家庭可以把孩子送到救助機構(gòu)撫養(yǎng)成人。這些救助機構(gòu)大部分與廿集團有關(guān)。很多年前有傳言，集團救助站向醫(yī)療單位輸送未成年兒童作為實驗體。傳言經(jīng)過發(fā)酵，甚至有人拿出了證據(jù)，直接造成了阿芙里舉國抗議的大游行。相關(guān)責任人被處罰判刑，但后來曝光事件的記者失蹤了，這一點讓人們始終介意。從社會底層爬出來的人總是會對金錢又愛又恨，卡卡幾乎把全部的可支配時間都用在了賺錢上面。他的經(jīng)濟頭腦發(fā)達的嚇人，賺來的每一分錢都花得清清楚楚。
玫瑰就很少有清楚的時候，他總是醉著。背景資料也是一塌糊涂，曾經(jīng)奔跑在家族酒莊的陽光少年早已被酒精浸泡成了人形可燃物。脾氣也是可燃度極高，不喝酒的時候不開心，想打架。喝了酒之后太開心，還是想打架。玫瑰的資料基本就是各種奇葩的酒后鬧事合集，白墨忍不住懷疑玫瑰那被酒精燒壞了的大腦，究竟是怎么取得的當年編碼大賽冠軍。會不會是玫瑰直接把評委和其他對手都喝趴下了，然后不得不選他勝出。
也許是因為年齡稍長，爵士的資料相對其他人要詳細一些，不過相對的也更加無趣。爵士是典型中產(chǎn)階級家庭出身，接受過良好的教育，行為操守中規(guī)中矩，家庭關(guān)系和諧。唯一就是近幾年有點中年危機，不僅瘋狂地愛上了健身，并且還很努力地和上級領導搞關(guān)系。爵士經(jīng)常會給神龍分享一堆亂七八糟的心情故事，此外還很積極地參加其他部門的聯(lián)誼活動。白墨見過爵士那個好像瓷娃娃一樣漂亮的小女兒，看到爵士背地里如此賣力地生活，白墨也不禁替他感慨生活不易。
曾經(jīng)每天見的同僚里，白墨沒想到居然背面最精彩的人，還是正面最熱鬧的二哥。后悔之前沒和二哥多交交心，聊點兒正經(jīng)的內(nèi)容。此時坐在餐廳里面對著精美的食物發(fā)呆，白墨打開手環(huán)的社交戶頭，猶豫著跟二哥說點什么。這時一只小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
“白墨叔叔，終于見到你啦?！?p> 白墨的手僵住了，同事們的身影在頭腦中迅速消失，看到這張不算陌生的小臉，白墨用高八度的音高喊出了他的名字：
“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