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三人成虎
姑媽一家走后沒兩天，下了一場大雨。
一場秋雨一場涼。
天氣明顯冷起來了。年傾朝不情不愿地穿上褲子，依依不舍地和最愛的早秋告別。
梁辰來她房間串門，正裹著一條毯子在沙發(fā)上四仰八叉地躺著。
“過來殺一把圍棋！小姐姐！”她招呼年傾朝坐下。
“圍棋是殺的么！”年傾朝打趣她，“梁辰你可真夠兇殘的??！”
年傾朝熱了兩杯米酒，盛在晶瑩剔透的杯子里，遞給梁辰一杯。
梁辰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送到嘴邊喝了一口?！敖鸾倾y邊草肚皮，”她一邊攤開棋盤念叨著，一邊把罐子里的棋子攪得嘩嘩作響。
雨滴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噼里啪啦的越是熱鬧，襯得對局者越是靜默不語。
曾經(jīng)也有人陪著她在雨天喝著米酒，下著棋——不知道為什么，她對過去很多事情都記不太真切了，卻唯獨記得棋盤對面那張從容不迫的臉，略帶得意地似笑非笑著，看她手忙腳亂地應(yīng)付著大勢已成的敗局。
窗外風(fēng)雨琳瑯，漫山遍野都是過去。
年傾朝拿起她的黑子，剛準(zhǔn)備落下，梁辰突然蹦起來竄到床邊，大喊一聲：“快看！你要有新的對門鄰居了！”
年傾朝起身朝窗外望著，兩把黑色的大傘下，劉院長正帶著一個推著行李箱的姑娘向主樓走來。
“走走走，下去看看！”梁辰和年傾朝抓著外套就朝樓下跑去。
和小孩子在一起呆久了，人就變得興致盎然，即便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也會充滿期待和好奇。
她們跑到主樓大廳的時候，劉院長正在和新來的女孩站在門前的屋檐下甩著雨傘上的水。
那女孩身材高挑，模樣可人，和年傾朝年齡相仿，被雨水打濕的碎發(fā)貼在額頭上。年傾朝看著她，感到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實不相瞞，我想和你交朋友。年傾朝心里想。
女孩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朝廳里看去，恰好迎上了她的目光。
女孩可能沒料到能在這里遇到同齡人，又驚奇又喜悅，饒有興趣地回應(yīng)著年傾朝熱烈歡迎的眼神。直到劉院長帶著她走到樓梯的轉(zhuǎn)角處，她還在扭頭看著大廳里年傾朝和梁辰這一大一小的組合。
“怎么樣，這個對門鄰居是不是看起來還錯？”梁辰興高采烈地問道。
“真是！”
“要是把那個禿頭密碼員給叫來，我們四個就可以湊一桌打麻將了！”
聽了梁辰這話，不知道為什么年傾朝忽然有一個感覺：梁辰似乎正在盡自身之力把這個療養(yǎng)院相對正常又可以籠絡(luò)的人集中到身邊來。
她不禁看了梁辰一眼，似乎能從后者臉上看出端倪。
梁辰依然興致勃勃，毫無察覺地問道：“那個密碼員叫什么來著？要不要去叫他打會兒乒乓球？”
“李椎。”
“錘子的錘嗎？”梁辰孜孜不倦地問著。
“棒槌的槌?！蹦陜A朝一邊瞎扯著一邊隨梁辰上了樓。
兩人擠擠挨挨地湊到了3042密碼員的房間門口，年傾朝抬手正待敲門，忽然把手停在半空。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她小聲問梁辰，“咱們跟人家好像也不是很熟……”
“有啥熟不熟的，打一次球就熟了！”
“我一個女孩子，這樣敲人家門是不是不太合適……”
“什么叫你一個女孩子，這不是還有我呢么！”
二人正在推推搡搡，3042對門的門突然應(yīng)聲打開。年傾朝和梁辰停下斗嘴，一臉狐疑地看著對門。
剛才隨劉院長新來的姑娘從門里探出了半個身子。
“咦！你怎么住這里！”梁辰脫口而出。
姑娘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啊？”
“沒事沒事，我們還以為你會住我對門呢！”年傾朝趕緊解釋道。
姑娘笑瞇瞇地看著她們，大大方方地說道：“哦，是這樣??！我叫祝辛笙，初來乍到，多多指教啊！”
梁辰臉上洋溢起了年傾朝第一次見她的熱情笑容：“我是梁辰，住3001?！?p> “我叫年傾朝，3028?！?p> “明天一起吃早飯呀，”祝辛笙挺自來熟的，“我這會兒去檔案科報道去！”
梁辰和年傾朝陪她走到了三樓的轉(zhuǎn)身臺，兩人決定去吃個晚飯，李椎的事兒暫時被拋到了腦后。
晚飯吃的泰國菜。
年傾朝正大口大口喝著冬陰功湯，她還挺喜歡這種酸酸的帶著個奶味兒的絲滑感，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停下來問道：“對了，梁辰，上次陪你爸爸來咱們這兒探視那女的是你家的護工么？”
梁辰聽聞，低下腦袋，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撥拉著濃郁的咖喱醬下的蝦皮：“不是，是我姑姑?！?p> “你姑姑？”年傾朝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是你爸爸的妹妹么？”
“對?！绷撼嚼^續(xù)戳著那只蝦，沉默了一會兒說：“她不太喜歡我。她打心眼兒里覺得我不是老梁家的人?！?p> “她喜不喜歡無所謂，反正你爸爸媽媽很喜歡你就好啦！”年傾朝盡力安慰著，一邊懷疑梁辰的父親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她。
“正是因為爸媽都很喜歡我，姑姑才更不高興。她正在說服爸爸把家產(chǎn)留給她女兒，不要分給我。”梁辰用胳膊托起下巴，整個人趴到了桌子上。
年傾朝聽不知該說什么好，她心里是和梁辰站在一面的，但是也不是完全不理解她姑姑的排外情緒。
她心里有些難過，仿佛知道了為什么梁辰總是有種少年老成的成熟感，生活對她真的有些苛刻。
年傾朝正在兀自感傷，梁辰突然精神抖擻地瞪起了眼睛：“你呢傾朝姐姐？和你家人一起的那個漂亮女人是誰呀？”
“啊，她呀，”年傾朝沒想到梁辰居然也注意到了涼水月，“她是我表哥的遠(yuǎn)房表妹，跟我沒什么血緣關(guān)系。”
“遠(yuǎn)房表妹么？”梁辰露出了一種若有所思的笑容，“她是不是也挺想和我們住在這里？”
年傾朝渾身一震，不知道梁辰為什么會這么說，但是她還是實事求是地回答：“別介，我可不想和她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