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值得深交
聽到秦皓這般問,群臣頓時偃旗息鼓,紛紛豎起耳朵,等待著褚潯的回答。
在萬眾矚目之下,褚潯肅立殿中,面色沉靜地說道:“不知眾位大人還記不記得,在年前的朝會上,我曾向陛下遞過一封奏書,說伏羌邊境調兵頻繁,不似往年搶掠邊城的部署,倒像是有揮師東進的打算,因此請求陛下抽調京都將領至邊境備戰(zhàn)。當時,因為抽調的人選大多是北衙將領,殿上的不少大人就直言我借邊地戰(zhàn)事為由,以權謀私、排除異己。要是沒記錯的話,王英大人就是當時請奏得最兇的一個?!?p> 聞言,王英的面色頓時一片慘白,他剛想開口辯解些什么,就聽褚潯不疾不徐地繼續(xù)說道:“以那日的情狀,我說什么諸位大人都會覺著是在遮掩粉飾,所以我才選擇了緘口不言。而如今,我便將個中緣由說與各位聽聽?!?p> “年前,我埋在伏羌的暗衛(wèi)傳信回來,說賀連緒命左右賢王分頭率軍前往東境,駐軍于邊城。冬日大雪,草原缺糧,伏羌人劫掠邊界也屬常事,但他們向來打完就跑,又何須左右賢王領兵駐軍?于是,我讓人再探,發(fā)現(xiàn)伏羌的左賢王陳兵于寧國的隴西道外,而右賢王駐扎的位置則是緊靠著我北周咸陵郡外的丘陵地帶。正如眾位大人所說,同時與兩國開戰(zhàn)絕非上選,所以我猜賀連緒是在觀望,到底該從哪國出兵東進?!?p> “咸陵郡?!”遲遲未發(fā)一言的肅王秦賀聽至此處,不由滿臉驚愕,脫口問道:“侯爺可知對方有多少兵馬?”
褚潯轉過身,定定看向云賀惶然的眸子,緩緩說道:“若是消息無誤的話,應當有四十萬兵馬?!?p> “什么?!”饒是鎮(zhèn)定若林軒,也忍不住大驚失色:“咸陵郡地勢平坦,四十萬大軍一旦攻入,我們如何擋得住擅長平原作戰(zhàn)的伏羌騎兵?”
“林大人所言甚是,”褚潯微微頷首,俊眸舒朗:“所以,我才將北衙將領全部調至了西境,他們雖不擅長邊戰(zhàn),但是保衛(wèi)宮城多年,均是布防傳信、居中聯(lián)絡的高手,若是伏羌舉兵進攻,他們定可通知各城戒嚴以待,為我們部署攻防贏得足夠的時間。不過,較之提前備戰(zhàn),若是能讓伏羌按兵不動,才是上上之選。所以,我向西境所有的邊城守將下了道敕令,讓他們征召城中百姓,穿著軍服,每日在邊境搖旗吶喊,假意操練,讓伏羌以為我軍人數(shù)之眾,不敢貿(mào)然向我們進攻,從而選擇寧國作為東進的目標?!?p> 聽到此處,那些曾經(jīng)抨擊褚潯排除異己的老臣們才真正明白了戎陵侯當日堅持抽調北衙將領去往邊疆的用意,不由紛紛慚愧地低下頭,不發(fā)一言,只等著這位年輕的將帥之才再一次帶領眾人緩解邊境之急。
“這么說的話,我們根本不能派兵去往南境,”秦皓皺著小臉,低頭沉聲說道:“我們若是去幫伏羌合圍寧國,待到伏羌取勝之后,很可能從寧國北境直接往郢都打來,到時候西境四十萬大軍再一起沖入北周,后果不堪設想;可若是我們去幫寧國,勢必也要調兵南下,這樣一來伏羌定會覺得我們西境兵力是在虛張聲勢,從而率軍攻打咸陵郡??扇羰俏覀兪裁匆膊蛔觯蛘吲绍婈犎ネ骶?,那到時候寧國萬一形成合圍之勢,將伏羌軍隊往北驅趕,難保不會經(jīng)過我邊城地界,燒殺搶掠一番。但幾廂比較下來,似乎只能舍小取大,先保我西境無虞了?!?p> “陛下對局勢看得頗為透徹,分析的也是句句在理,”褚潯贊許地點了點頭,隨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眼眉一彎,笑紋淺淺地說道:“不過有人曾告訴過微臣,行軍作戰(zhàn)需得虛實奇正、擇人任勢、避實擊虛,以致于士卒有所恃、敵人聞而畏。所以,臣想了一個反其道而行之的良策,可破眼前之困局?!?p> 在褚潯將自己的謀劃于大殿上合盤托出后,群臣們紛紛嘆服,無一人再有異議。隨后,他拂衣下拜,高聲說道“陛下,臣愿率軍去往前線,保我北周邊疆安定無虞?!?p> 然而,秦皓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有朝臣當先大呼小叫起來,直言戎陵侯系朝廷的肱股之臣,怎能去邊境以身犯險。言語之間,俱是勸阻之意,生怕褚潯在戰(zhàn)場上有個三長兩短,讓眼前的大好政局付之東流。
然而,褚潯卻絲毫不為所動。在秦皓遲疑的目光中,他面色沉靜、不容置喙地說了句:“臣意已決,請陛下恩準?!?p> 聽到褚潯這般說,殿上的大臣們左右無法,只得滿心無奈地高呼“陛下圣明”,在一片君臣和洽的氛圍中結束了今日的早朝。
待秦皓被內侍們簇擁著出了大殿后,蘇翊從地上起了身,與褚潯并肩往殿外走去。他蹙著眉,一邊走一邊問道:“若是這場戰(zhàn)役的結局如我們所料,你說寧國那邊會如何做?”
“寧國西境遭受重創(chuàng),自然不想與我們再起爭端,因此多半會發(fā)國書一封,試圖重修舊好,”褚潯眸色微瀾,從容沉著地說道:“不過,無論他們怎么做,我都是一句話——若是要和,我們便順水推舟;若是要戰(zhàn),我們便奉陪到底。至于七年前九涇原上的那筆舊仇,等我徹底解除了邊境的隱患后,再與他們慢慢清算?!?p> 蘇翊微微頷首,沉默了須臾后,有一搭沒一搭地又問了些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最后,在褚潯滿是探究的目光下,他吸了口氣,遲疑地問道:“侯爺可認識廷尉大人的孫子——林釗公子?”
“自是認得,”褚潯眼眸輕抬,淡淡說道:“他出生名門,性子溫厚,小小年紀便有不俗戰(zhàn)功,實屬難得。因此前不久我將他調至北衙,做了神武右營的統(tǒng)領。怎么,蘇大人那邊是有什么官職空缺,所以看上了這位小林公子?”
“看上他的不是我,而是我爹,”蘇翊觀察著褚潯的神色,幽幽說道:“月初的時候,廷尉大人帶著小林公子來府上拜年,我爹見他品貌俱佳,便起了給小秧說親的念頭。說來也巧,他和小秧竟然一見如故,之后常常一齊外出冶游。我見他們言行間頗為投契,便問起小秧對他的感觀……”
“那蘇姑娘是如何說的?”褚潯稍稍揚眉,不經(jīng)意地問道。
“值得深交?!?p> 聞言,褚潯的眼睛不自覺得微微一瞇,依舊平淡清俊的面孔之上,隱約少了幾分雍容之意。
“先前小秧住在你府上的時候,我見你對她似乎……”蘇翊偏頭看向褚潯,欲言又止地頓了頓道:“也罷,我不妨告訴你,今日午時,小林公子又約了小秧去閑白居用膳,我爹和林大人聽說了很是高興,打算過幾日便尋個機會,給他們兩人議親。”
蘇翊看到褚潯眸色漸深的雙眼,心中沒來由的一慌,急急說道:“不過,你要是打算去做些什么,可千萬別說是我透露的風聲。你知道的,我爹要是發(fā)現(xiàn)攪了小秧親事的罪魁禍首是我,家法伺候恐怕都是輕的。”
“蘇大人放心,”褚潯迎著天際的飛雪淡淡一笑,勾唇說道:“在我看來,錦安郡主和小林公子只是朋友,這門親事她多半不會同意,所以,我自是不會插手其中?!?p> 蘇翊看著笑意不達眼底的褚潯,沉吟了片刻,將信將疑地道了句:“若是如此,便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