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峰回路轉(zhuǎn)
此時正值午休，營帳內(nèi)的士兵三五成群地圍坐在一起，東扯西拉、天南地北地吹著牛皮。見裴南秧進來，他們立刻圍上前，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其中，楊熙第一個按捺不住性子，開口問道：“大哥，裴都尉叫你過去都說些什么了？”
“我和裴都尉從前在西府軍中打過照面，他不過是認(rèn)出了我，向我詢問營中情況罷了。”
眾人聞言，均是滿臉艷羨的模樣，一個圓圓臉的年輕士兵更是忍不住說道：“我也好想和裴都尉說上話啊……”
“我說小林，你還是好好跟著我混吧，”王珅拍了拍年輕士兵的肩膀，揶揄道：“要是沒有楊熙，你可就是倒數(shù)第一個床位，哪能和裴大都尉說上話?！?p> “王珅，你幾個意思，”楊熙一聽立刻撅起嘴，嚷嚷道：“你排在第三位有啥了不起的？你爹娘都是開武館的，難道不應(yīng)該功夫好嗎？”
“話不能這么說，”王珅眼珠一轉(zhuǎn)，笑嘻嘻地說道：“你家不是開面館的嗎，可你煮的面每次不是坨成一個餅，就是咸出個鳥來，搞得你爹天天哀嘆后繼無人，你又怎么說？”
營帳里的士兵幾乎全是長平本地人，多多少少都曾領(lǐng)教過楊熙的手藝，聽到王珅的話后，不由紛紛大笑出聲。
楊熙頓時漲紅了臉，瞪著眼睛爭辯道：“我雖然面煮地不好，但我會做燙面餃啊。想當(dāng)年，我大伯從暨城來長平，風(fēng)塵仆仆地走了一整天，開口說得第一句話就是想吃我做的燙面餃呢?！?p> 看著眾人一臉不信的樣子，楊熙剛要繼續(xù)慷慨陳詞，就被裴南秧猛地抓住了手臂。他一臉愕然地抬起頭，就見少女正死死盯著自己，無比急切地問道：“你剛剛說從暨城到長平只要一天時間？”
楊熙被裴南秧略顯猙獰的表情嚇了一跳，他咽了咽口水，有些結(jié)巴地說道：“對……對呀。”
“為什么？長平去暨城不是要兩天嗎？”
楊熙一臉愣愕，看著裴南秧傻乎乎地答道：“從云堯官道走確實需要兩日方可到達(dá)。但是堯山之上有條小路，雖然難走，卻能省下將近一天的時間?！?p> 聽完男人的話，原本瀕臨消逝的希望頓時奔涌著沖上她的心頭——暨城是長平前去隨州的必經(jīng)之路，若是能省下一日的路程，解除隨州之圍便又多了幾分勝算。
思及此處，她霍然抬眸，向楊熙逼問道：“你可知道那條小路怎么走？”
“自……自然知道?！?p> “那你隨我來。”裴南秧一把拽住楊熙，將他連拉帶扯地拖出了營帳，徒留下一群面面相覷、不明所以的先鋒營士兵們。坐在一旁的秦子堯看著兩人的背影，好看的眉頭不由微微一蹙，眸光微沉、寒意頓生。但很快，他的表情便又恢復(fù)如常，換成了往日里漠然寡淡的模樣。
帳外，裴南秧拉著楊熙一路飛奔，直到被中軍大帳前守衛(wèi)的士兵攔住，才堪堪停住了腳步。
她深吸一口氣，抱拳朝值守的兵士說道：“麻煩兄弟向宸王和裴都尉通報一聲，就說先鋒營蘇南有要事求見?！?p> 衛(wèi)兵聞言，上下打量了裴南秧幾眼，見她是早上裴若承親自帶進過大帳的熟面孔，也沒多說什么，轉(zhuǎn)身便去了帳內(nèi)稟告。
不過須臾的功夫，前去通報的士兵走了出來，向裴南秧抱了一拳，客客氣氣地道：“宸王殿下、裴都尉有請?！?p> 裴南秧幾乎是立刻躬身見禮，拉著楊熙沖進了帥帳。看見到少女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模樣，裴若承目光遽沉，剛要開口呵斥，卻在看見她身后的楊熙時把話吞了回去，轉(zhuǎn)而黑著一張臉瞪視著自家妹妹。
對上自家大哥嚴(yán)厲冰冷的模樣，裴南秧早已見怪不怪，可楊熙卻著實被嚇得半死。他砰地一聲跪倒在地，匍匐著身子拜道：“小的先鋒營楊熙，見過宸王殿下，見過裴都尉。”
裴南秧見狀，雙膝一彎，跪地抱拳道：“蘇南見過宸王殿下，見過裴都尉?！?p> 姜昀瞟了瞟裴若承黑如鍋底的臉色，咳嗽了一聲，沉聲說道：“你們有何要事稟報？”
“回宸王殿下的話，還是早上那件事，”裴南秧下頜揚起，頂著裴若承冷冽如冰的目光，指了指楊熙道：“剛剛我們營中的這位楊兄弟說，長平到暨城有一條小路，只需一日便可到達(dá)?！?p> “蘇南說的可是真的？！”
“回宸王殿下的話，”楊熙急忙直起身子，拱手行禮，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確是真的。我有個大伯就住在暨城，每次我去他家，都是從堯山上的一條小路繞過去的。如若途中不休息的話，只要一天時間就能趕到?！?p> 姜昀聽罷目色一凝，修長的食指輕輕劃過案幾上的地圖，隨后轉(zhuǎn)頭與裴若承低低耳語起來。
裴南秧等了半晌，也不見兩人答復(fù)，不由眉峰緊蹙，一鞠到地：“宸王殿下、裴都尉，我記得小時候，家中大哥常說——大丈夫應(yīng)當(dāng)公而忘私、國而忘家，常思奮不顧身，而殉國家之急。故，蘇南覺得，國難當(dāng)頭、戰(zhàn)機稍縱即逝，為軍者，不當(dāng)瞻前顧后，以個人得失為先。”
“放肆！”裴若承額角青筋隱現(xiàn)，咬牙喝道：“還輪不到你來教訓(xùn)我！”
“蘇南不敢?！迸崮涎肀３种虬莸淖藙?，頭也不抬地說道。
裴若承深吸一口氣，與姜昀商量了幾句后，行至裴南秧的面前，冷冷說道：“你隨我過來?！?p> “是，裴都尉?！迸崮涎碚酒鹕碜?，不卑不亢地跟著裴若承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個瑟瑟發(fā)抖的楊熙兀自跪在姜昀面前。
出了主帳后，裴若承帶著裴南秧走進了營地東面的一處軍帳。甫一進到帳內(nèi)，裴若承便卸下了身上的明光鎧，將穿在里衣外面的淡青色軟甲脫了下來，轉(zhuǎn)頭遞給裴南秧道：“你馬上把這件魚鱗甲換上。”
裴南秧微微一滯，向后退了幾步，搖頭說道：“我不要，這魚鱗甲刀槍不入，是戰(zhàn)場上保命用的，你不能給我?！?p> “你為什么就不能乖乖聽話？！”裴若承劍眉一挑，硬聲硬氣地說道：“你若是不穿上這魚鱗甲，我怎么能安心地去隨州作戰(zhàn)？”
裴南秧聞言眼睛倏地瞪大，不可置信地問道：“大哥，你剛剛說什么？!”
“我和姜昀商量過了，由他坐鎮(zhèn)長平，而我會去找惠安王爺借兵馳援隨州，”裴若承眉心緊鎖，垂眸斂目，低低嘆道：“希望，隨州能夠撐到我去的那一天。”
聽罷，微弱的光芒瞬間在少女的眼中亮起，她靜靜凝視著裴若承，一字一句地道：“大哥不必?fù)?dān)心，此次的隨州之圍一定能夠安然化解，因為，我相信陳紹、相信隨州守軍、更相信大哥?！?p> “你剛剛不還說我瞻前顧后，只記個人得失嗎？”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樣的話？”裴南秧接過魚鱗甲，無比真誠地看著裴若承，眨巴著眼睛討好道：“我只知道，我大哥勃然英姿、瓊枝一樹，電擊雷震、飲馬邊疆，是我大寧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英雄?！?p> 裴若承聽后哭笑不得，又生氣又無奈地說道：“少給我貧嘴，等長平這邊打起來了，你必須給我老老實實待在營地里，哪里都不許去?！?p> “你就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裴南秧接過話頭，沉聲說道：“大哥，剛剛我?guī)У街鲙さ哪莻€先鋒營士兵名喚楊熙，他的父親先前對我多有照拂之恩。此次他帶路前往隨州，還請大哥務(wù)必保證他的安全?！?p> “好，只要我不死，必定會保他性命無虞。”
“大哥不會有事的，”裴南秧看向裴若承，目光澄透，聲音里是從未有過的堅定：“這一次，你、我、裴家、姜昀、還有大寧都不會有事，就算敵人再厲害，我們也一定能化險為夷?！?p> 看著少女清亮執(zhí)著的眸色，裴若承輕輕點了點頭，冷峻的神情終是化作一片溫和：“嗯，我們都會平平安安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