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從梅園入口的梅樹后走出來,穿著十分華貴好看的月白色長袍,身形挺拔,雙手如一貫?zāi)菢迂?fù)在背后,站在她身前看著她。
章一玥心間一震,怎會是他?一個多月未見怎突然出現(xiàn)了?幸好看起來平安無事。
她臉上的笑意掩不住,不假思索地問道:“陸澤,你怎么在這里?”
話音剛落,一聲響亮的斥責(zé)便從她身側(cè)猛然傳來:“放肆!六王爺名諱也是隨便叫的!”
章一玥被這突如其來的洪亮聲色驚地心中一抖,忙轉(zhuǎn)頭望去,只見來人頭戴鳳冠,身著鳳穿牡丹金色繡袍,身后一眾鶯鶯燕燕,滿臉盛著怒氣瞪著自己。
那眼神可怕極了,似是盯著十惡不赦的人一般,要將生吞活剝才肯罷休。
她還算能思考的腦子立刻給了她答案:眼下之人正是皇后娘娘!
章一玥哪見過這種陣仗?平素她雖然不受章家所喜,也從未想過會被人當(dāng)眾斥責(zé),尤其還是這高高在上的天家之人。
她連忙松開牽著李暮瑤的手,墩身埋頭就要行禮:“皇后……”
“無妨。”
陸澤冷冷的聲音出現(xiàn)在她的頭頂上方,生生打斷了她還沒講完的話。
周遭立刻一片肅靜,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章一玥一聽這冰冷的話,突然腦子有絲清明,莫非剛剛她口里的陸澤,就是所謂的六王爺?
還沒有來得及再細(xì)細(xì)思考,她的身前就出現(xiàn)了一只覆了繭的白凈大手。
她抬頭一望,那手的主人正是陸澤。
此刻他正躬身,朝她伸出一只手,眼神深邃,聲音柔和:“玥兒,陪我走走?!?p> 她也不知怎么的,也沒有再細(xì)想什么,鬼使神差地就遞出了自己有些涼意的手。
而后這手被有些熟悉的炙熱的大手握住,一拉便起了身,章一玥還未明白一切是何為,便隨他牽引離了眾人。
走了一陣,都是沉默。
秋風(fēng)吹起又吹落,幾片葉子從枯枝枝頭掉落,打著旋兒翻了幾滾,猶如她心里的思緒一般,直直在翻滾。
所以陸澤是六王爺?
所以陸澤不是陸澤而是趙澤?
所以以前他總是高傲的樣子,是因為他本就是天潢貴胄?
那后日她要嫁的人,就是這一位?
他早就知道要娶她,那中秋是在做什么?
而且,他素來喜歡男人,給她講的那些又是什么話?
……
“你去竹清苑找本王了?”
趙澤打破了沉默,一句話掐斷了章一玥飄走的思緒。
她想了想,抬頭看著身側(cè)的他,回答道:“嗯,我以為你跟六王……,我以為你……王爺也去戰(zhàn)場了?!?p> 一句話被她講得磕磕巴巴,她還不知道怎么稱呼這天家之人。
講完又覺得好像不該這么直直盯著別人,忙低了頭看著緩緩向前的腳尖。
“去了,受傷了?!壁w澤平靜地回答她。
側(cè)臉就見她只盯著地面,也不看看自己,于是停下了腳步,正正對著她,補(bǔ)充道:“所以沒有去見你?!?p> 中秋那日他本說了改日要給她一個交代,無奈第二日便收到黔人入境的消息,他不得不立刻出城部署。
時間緊迫,他來不及知會她,本想著速戰(zhàn)速決回來再當(dāng)面解釋,可惜也未料想黔軍數(shù)量比設(shè)計的龐大許多,大戰(zhàn)了數(shù)日才收了手。
而自己回來時又傷地迷迷糊糊,好不容易醒來,好不容易得了相見的機(jī)會,今日才見到她。
聽聞受傷了,章一玥脫口而出:“你傷哪了?嚴(yán)重嗎?”
抬臉擔(dān)心地看著他,語氣里神情里顯然還當(dāng)他是陸澤。
問完又想起城里早就傳遍了六王爺身負(fù)重傷,心里懊悔,自己怎么不想想再問。
她用牙齒輕輕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不自然的撇過臉,慌忙低下頭。
“好了?!?p> 趙澤瞧了眼她不太自在的樣子,云淡風(fēng)輕地吐了兩個字,嘴角微勾。
又是長長的一陣沉默。
趙澤牽著她繼續(xù)在梅園內(nèi)往前走,腳邊的金絲銀絲開的正濃。
幾只翩翩的蝴蝶飛來,采了會又離了去,金秋的陽光和煦地照著,平靜又祥和。
與這寧靜的景色不同,章一玥的心里卻是五雷震動。
素來不喜歡沉默的她,今日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因為她知道她身邊的人又不是個侍衛(wèi)陸澤,而是天家之人,天家忌諱的話太多,說錯一句就是冒犯。
她本能地想從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縮了幾次都被緊緊握著,最終不得不放棄。
“禮服試了?”趙澤又問,腳步未停。
“嗯。”
“合身?”
“合身?!?p> 除了腰身,章一玥心里默默想著,這一個月胃口不太好。
“但凡有一點(diǎn)不合,針刺司的人頭可以不用留了。”
這突然而來的一句話從趙澤口里吐了出來,握著章一玥的手一緊,眼露殺意,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章一玥聽到“禮服”本是抬頭看著他,因為他今日的穿著甚是特別,月白色的衣袍將他的臉襯托地更加俊美。
不想手突然一疼,而他眼里突然涌現(xiàn)了殺意。
她被自己捕捉到這個神情震地心中顫動,從未想到陸澤會有如此兇狠的一面。
衣服不合身如此小事就會令人人頭不保?
是了,他又不是真的陸澤,是一直隱瞞了身份的六王爺。
而六王爺手握生殺大權(quán),殘暴不仁,殺虐成性。
他以前在她面前展示的那些,連身份,都是假的。
就短短一句話而已,也不知為何,她的心生出一種墜落的感受。
趙澤沒有看到她眼里的震驚,卻自顧自補(bǔ)了一句:“本王已命人請你外祖母一家后日來觀禮?!?p> 語氣里還有幾分得意。
章一玥立刻怔住,這是何意?
她是曾給表弟開玩笑講過請他參加婚禮,那也只是個弟弟。
章黃兩家早就因為娘親逝世鬧得人仰馬翻,最終恩斷義絕,井水河水有別。
章一玥仍舊姓章,出嫁也是章家之事,章尚書已經(jīng)續(xù)弦,斷然沒有請已逝前夫人娘家長輩來觀禮的道理。
而受王府邀請?來了后呢?
新郎身份可是王爺!
君君臣臣,連章尚書都要先跪拜皇家再受那形同虛設(shè)的女婿之禮。
何況黃家?一是沒有任何身份傍身的平頭商賈老百姓,二是明面上與章家毫無關(guān)系的無干之人。豈有不跪拜之理?
還有,到時候按皇家嫁娶之禮,一干朝臣必定要到王府執(zhí)禮道賀,屆時遇章尚書也就罷了,黃家若不巧與章夫人母家徳公侯府王家四目相對,按照那先官后民的階級禮法,若那王家計較,黃家還得恭恭敬敬向他們行禮!
如此,整個黃家先得被迫隨眾人向王爺王妃下跪,之后還不得上座之尊,只能屈身于宴會十萬八千里處,不及九品芝麻小官尊貴。
大婚之上,自己的外祖母和親舅舅們一家子千里迢迢到皇城來,向一干人等卑躬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