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圓月不知心底事
一縷陽光照進陽臺,給這略顯潮濕的空間里帶來久違的溫暖。而我現(xiàn)在所生活的小城里在這道陽光出現(xiàn)之前已經(jīng)連續(xù)下了一周的綿綿細雨,可一想到現(xiàn)在剛好是四五月份,內(nèi)心隨及釋然寧靜下來。我合上手上還未看完的書籍,把它放在身旁的小桌子上,桌上還有一杯葉片即將充斥滿杯子的毛尖,如果仔細看還是可以看到帶點清香氣味的水汽從杯口歪歪扭扭著飄出。我用雙手撐在木頭椅子兩端的把手上,好讓自己站起來。好不容易走到窗臺前,我用手扶住窗簾往旁邊走幾步,好讓更多的陽光照射進來,也方便自己好好看看已經(jīng)面對過不知道多少次的風(fēng)景。微風(fēng)透過拇指般寬的玻璃窗縫隙略帶暖意的吹在我那滿是皺紋的臉頰。本就厚重的眼皮經(jīng)受不住風(fēng)的輕拂,將要完全阻擋住我的視線,我不得不憑借感覺用手指緩緩的拉著窗子好把那條拇指般大小的縫隙給遮擋住。等做完這一些后轉(zhuǎn)過身放下刻意筆挺著的身子。腳上的棉鞋緊緊貼著地面緩緩的朝著臥室方向滑去。在滑到客廳那塊鏡子面前時,我停下肢體所有的動作,再次用力挺起自己的身子,用身上獨有的早已渾濁不清的眼睛,仔仔細細的打量鏡中的人。你看他那一頭白發(fā),你看他那松樹皮般的皮膚,你看他那如銼刀打磨出來的皺紋。我笑了笑,鏡中的人也隨著我笑了笑,他這一笑越發(fā)引起我的樂趣。因為牙床上稀疏的牙齒松拉拉的掛在那里,我相信只要稍微輕輕用點力,定能拔下僅剩的幾顆牙齒。我一想到這便情不自禁放下自己的刻意,放松身子后繼續(xù)向臥室滑去。是的,我太困了,可能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同那些年輕時遇見過的那些臉龐一樣消失在這塵世間。
不信你聽。窗外的風(fēng)繼續(xù)輕拂著,即使隔著玻璃窗戶我也能夠感受到她的優(yōu)雅,就如當(dāng)初一樣輕輕的吹在我們稚嫩的臉頰上,吹舞著我們的長發(fā)。同時它也帶走了我們的笑聲。依稀記得那時的我們張開手臂努力的擁抱著,拼命的呼吸著。
在北緯二十八度和東經(jīng)一百十一度的地方有座海拔兩千多米的山,名字叫太山。太山綿延起伏著,整體成波浪形,但中間又特別飽滿,好像刻意在支撐著什么,或者是在承受著些什么。在靠近太山腳的地方有個二十幾戶人家組成的一個小村莊,村子建在山腳的平原上。站在高處很容易就可以發(fā)現(xiàn),村子里面屋舍并排而立,整整齊齊。這些屋舍相同的地方是褐色瓦片都蓋在青色的石磚上面,除了這之外,還有那用紅磚在屋舍尾部立起來的煙囪,只不過煙囪開口方向有所差異。在村子最大的一塊空曠地左邊有口人工開挖而成的池塘,又恰逢盛夏來臨,池塘底下半米深的淤泥清晰可見,邊上幾塊縱向的長麻石裸露橫在打在水底的木頭柱子上。岸邊上有三顆樹,其中有兩顆是近五十多年的杉樹,扎實筆直的向著天空生長。另外一顆生長在兩顆杉樹中間,略帶仰角的朝著水面生長。這里的人沒有見過這種樹,所以也不會有人知道它的真實名字。只是聽說幾十年前村里的某位前輩從遙遠的山外頭歸來時,無意栽培而成。當(dāng)時也有人問這位前輩這是顆什么樹,前輩笑而不語,只是簡單說了句“等哪一天有人跨過了這里所有的山后就會知道這顆樹的名字”后來這位前輩在某個夜晚悄悄逝去,和他一起離開的還有這顆樹的名字。
雖然這是一顆無名樹,但它卻成了村莊一代又一代人童年的樂趣,因為這棵樹能吸引金角蟲和知了,只要走過樹干就可以很容易的將其捕獲。一旦捕獲了金角蟲或則知了,孩子們的樂趣也就隨之而來。在這三棵樹旁不遠處有一棟特別破舊的瓦房,用少數(shù)的幾塊青磚和一些木塊夾雜著些土磚塊砌壘而成,褐色椽上的青瓦片厚薄分明。在屋頂某些地方還有些小小的漏洞,因為在高處可以清晰看見稍微有點開裂的木椽。這些漏洞像是人為故意安排用來迎接幾束陽光,好把青瓦片下凹凸不平的地表照射清楚,防止里面的人誤入坑洼處而濺臟自己。這棟簡陋的瓦房門口有一塊不怎么起眼的方形石頭上刻有陳家二字,這是村里唯一一塊刻有文字的石頭,同時也代表了村莊的名字。
這棟既留不住溫暖也不能遮風(fēng)擋雨的破舊老宅是陳錦昊和他前不久因舊疾復(fù)發(fā)剛出院回來的父親陳升相依為命的半邊家。至于為什么是半邊家,這大概要從陳錦昊出生前半個月開始說起。
當(dāng)時陳升在做點小生意,主要是把從周圍幾個村子上收來的山貨運回城里給有需求的店家,賺點微薄的差價收入來補貼家用以及還結(jié)婚時所欠下的一千多元親戚債。陳錦昊母親在結(jié)婚前跟著遠方親戚學(xué)了幾年的裁縫,學(xué)成后索性就回到老家鎮(zhèn)上租下個不大不小的店面做起了裁縫,因為衣服做得比別人的好又見過世面,慢慢的在鎮(zhèn)上有點小名氣,每天照顧生意的同時免費教兩個年齡相仿的姑娘學(xué)做裁縫。即使結(jié)婚后也就簡簡單單的翻修了下店鋪繼續(xù)幫別人做衣服。
同往常一樣,陳升把打包好的山貨放在妻子店鋪門口后轉(zhuǎn)身就去找妻子寒暄兩句,叮囑妻子少做點活,眼看就要臨盆別傷了胎氣,應(yīng)當(dāng)多花點時間好好陪肚子里的孩子說說話。妻子總是微笑著用“我的兒子我知道”這句話應(yīng)付著陳升,還不忘催促他去外面盯著班車,別錯過了。陳升沒有任何辦法,只得苦笑著聽從妻子的安排。
陳升也許永遠不知道的是每次班車來的時候,他妻子就會放下手上的工作偷偷的站到店鋪門口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等班車走遠了,她低著頭傻笑似的盯著自己胖胖的肚子,還不忘用她那溫暖的雙手撫摸著自己的肚皮,嘴里細聲碎碎念道“孩子,以后一定要好好聽你爸爸的話,如果惹你爸爸生氣了當(dāng)心我會打你”。
陳升絲毫不在意被別人擠在車門口動彈不得,因為車上都是跟他一樣努力拼搏的人。他在心里盤算著日子,現(xiàn)在自己一天大概能有三十五元的凈收入,除去六元家庭生活必要支出,每天能夠存下二十九元,這部分錢需要用來還親戚債和應(yīng)對生意風(fēng)險?,F(xiàn)在妻子臨產(chǎn),意味著孩子將要來到世上,必要開支將要有所增加,以目前收入水平實完全不夠的。他心里明白只有加倍努力工作,爭取到更多的業(yè)務(wù),這樣每天都能多賺一點錢,只有如此才能早日擺脫當(dāng)下貧困的生活狀態(tài),也好讓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在以后的日子里有個依靠和指望。
如若歲月真正靜好如初,那一切該有多幸運。雖然我們內(nèi)心一直在祈禱著生活的波瀾不驚和安安穩(wěn)穩(wěn),想要每天都能抓住這觸手可摸的幸??鞓罚呐聽奚康牧?,可世間又有幾人能夠如愿。假如真在某一時刻幸運的你與它不期而遇,希望你能夠用美好和溫柔把它傳遞給那些還正在祈禱的人。
陳升如往常一樣,交好貨收到錢后正打算回家,但聽店鋪老板說在離這五公里處有一個還沒開多久的商業(yè)街區(qū),那里剛好有幾家專門賣山貨的店鋪將要開張,都是店鋪老板的朋友,讓陳升有時間去看一看,看能不能拿下幾個單子。店鋪老板跟陳升合作這么長時間,看的出來陳升是一個踏實可靠的人,想幫陳升多介紹點業(yè)務(wù),如果雙方談妥了,自己朋友以后從陳升手上進貨至少貨的品質(zhì)能夠得到保證,也不至于吃虧,陳升還可以多賺點錢。
陳升謝過店鋪老板后,看著天色還正早,又拿出口袋里記有店鋪老板朋友電話和地址的紙條,站在馬路邊正考慮要不要現(xiàn)在就趕過去和別人談一談。忽然之間他左眼角突現(xiàn)一輛快速向他行駛而來的白色小轎車,他本能的想要往后退,可還沒等他做出任何肢體反應(yīng),這輛轎車已經(jīng)把他撞飛在天上。他在天旋地轉(zhuǎn)后逐漸意識模糊,他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非常沉重疲憊,他很想閉上眼睛好好休息。
眼前的一片空白使他失去了想要站起來的力氣,他能明顯感受到自己周圍聚攏了好多黑色的影子,這些影子有的像是在對自己大聲呼喊,有的像是奮力的向外揮手。但對于此刻的陳升,他已經(jīng)聽不到任何響動,他的上下眼皮也已經(jīng)合在一起。
在眾人的圍堵下,小轎車司機臉色煞白,目光呆滯的打開車門,圍堵的眾人順勢抓住司機白色寸衫衣領(lǐng)并牢牢的控制住他。
被眾人控制住的司機看著引擎蓋上那個已經(jīng)深凹下去人頭般大小的坑槽后他不再注意周圍人的謾罵和議論,奮力掙脫眾人的束縛。跑到離他汽車不遠處的那一堆人群中,用力撥開人群。等看到正躺在水泥地面上的陳升時,他放慢了腳步,雙手不由自主的用力插進自己頭發(fā)里。兩個硬邦邦的拳頭赫然長在他那密集的頭發(fā)中。他放下雙手,蹲在陳升身體旁,看著那帶有溫度的血液從陳升后腦部緩慢流出,他失聲痛哭起來,滾燙的淚珠滑至臉頰,他就用手簡單搓洗自己的整個臉部。
這時醫(yī)院救護車在急促的鳴笛聲中向他這駛來,身旁的眾人立刻騰出一條道,醫(yī)護人員抬著擔(dān)架快速來到陳升身旁。醫(yī)生簡單處理后就要把陳升往擔(dān)架上抬,這時小轎車司機喊到“先別抬”因為他發(fā)現(xiàn)陳升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中間有一張已經(jīng)被鮮血染了一部分的小紙條,他用力慢慢將紙條抽出然后跟著醫(yī)生上了救護車。
在救護車上,小轎車司機正在看從陳升手上拿下來的紙條,發(fā)現(xiàn)上面記有某個人的名字,一個地址和一串?dāng)?shù)字組成的電話號碼,他拿出翻蓋手機毫不猶豫的照著紙條上寫有的數(shù)字一個一個的按下去。與那串?dāng)?shù)字的主人交談一番后,他這才了解一點信息,原來被他開車所撞的人名叫陳升,做點販賣山貨的生意,因為做人做生意口碑還可以,同行業(yè)的朋友就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給了陳升,讓他有時間過來雙方談下合作,但沒想到陳升中途出了這么檔子事,他感到同情和惋惜,并告知小轎車司機馬上聯(lián)系自己朋友一起趕往市人民醫(yī)院。
掛斷電話后,小轎車司機立刻打通自己愛人的電話,簡單告知自己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意外事情,并讓自己妻子不必驚慌,讓她帶上家里的存折趕緊去銀行把存折上所有的錢取出來,然后帶上取出來的現(xiàn)金趕到人民醫(yī)院與自己會合。在聽到自己妻子深沉的一聲“嗯,放心”后小轎車司機掛斷了電話低著頭陷入沉思。
我們總歸是要面對逆境難關(guān)的,雖然難以征服。但我們至少可以鼓起勇氣和拿出信心滿懷希望的一步一步腳踏實地的走下去。也許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行之有效的辦法。雖然過程痛苦不堪,路上又無比艱辛,但這卻是人生的本來面目,所以我們必須昂首。
就這樣,陳升因顱內(nèi)大出血第一時間被推進醫(yī)院手術(shù)室開始緊急搶救。山貨店老板和他朋友也來到手術(shù)室門口與小轎車司機會合,隨后小轎車司機愛人也來了。手術(shù)室外面是天堂,里面是地獄,要想從地獄來到天堂,至少得付出點什么。大家沒有發(fā)生想象之中的爭吵與責(zé)備,只是簡單詢問小轎車司機目前所知陳升的情況。
四人在安靜的空氣里略帶不安的等待,這時從手術(shù)室走出一名女護士,四人立馬圍上前“里面怎么樣了”“情況不太樂觀,傷者顱內(nèi)有大量血塊,需要做開顱手術(shù),可能要切開一半以上的額骨才能方便手術(shù),手術(shù)室內(nèi)主刀正在開顱,我現(xiàn)在要去拿血包,你們抓緊時間先去把費用交一下,順便聯(lián)系上傷者家屬,讓他們趕緊趕到醫(yī)院,除了要簽病危通知書之外后期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傷者家屬來處理”“非常感謝你,我現(xiàn)在就去處理”小轎車司機說完后轉(zhuǎn)身面對著身后的妻子“我們一共有多少錢”“四千六百元”小轎車司機接過妻子手上的錢走到山貨店老板面前握住他的手沉重的說道“朋友,實在對不住你,讓你好朋友因為我而受到這種傷痛,我內(nèi)心愧疚自責(zé)不已,我真想跪在他的面前請求他的原諒,可是他目前還處于昏迷狀態(tài)。不管最后結(jié)果怎樣,我一定會處理到底,遇事逃跑不是我的作風(fēng)。我現(xiàn)在先去交費用,可我目前資金不是很多,全部加起來只有四千六百塊錢,但這點錢肯定是不夠的。只能勞駕你守候在此,等把這四千多塊錢交好后我讓我妻子立馬過來,我去想辦法把錢湊到,你看這樣行不行”山貨店老板感覺自己的手在這一刻像要被捏碎,血液在手指那仿佛停止了循環(huán)“這種事我相信沒有誰愿意去碰見,但這件不幸的事情終究還是發(fā)生了,并且是發(fā)生在我們身邊,所以我們都沒有理由要去退后。我也明白開顱手術(shù)醫(yī)療所需費用巨大,只能希望你能盡最大努力先湊到,因為我全身上下只有兩千多塊錢,看能不能撐到陳升家人趕來”小轎車司機聽到山貨店老板這么說,眼角泛起了淚光“謝謝你,還請你放心,最多三天我會把所有的費用一次性湊齊”。
在說完這句話后,他就拉著妻子前去醫(yī)院收費處。妻子溫情的看著他,他望向自己的妻子“對不起”“沒事,會慢慢好起來的”。
山貨店老板看著二人逐漸遠去的背影低聲嘆道“果真是應(yīng)了那句水無常形,人無常態(tài),這次意外足以傷透兩個家庭”他朋友走近身邊應(yīng)道“哎,可不是這樣嘛,世事無常,有些東西并不是我們想左右就能左右控制的了的,倘若真要怪就怪各自的命吧”“算了,先不談這個,我還是先聯(lián)系上陳升的家里人,讓他們趕緊過來,我能做的只有這些,希望問心無愧求得心安”。
“問題是怎么能聯(lián)系上呢?我們又不認識他家里人,他身邊的朋友我們也沒見過,早知道這樣你以前就該花點時間和陳升聊聊家常,這下是真的難辦了”聽著朋友的抱怨山貨店老板安慰道“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我記得陳升跟我提到過他有個學(xué)醫(yī)的侄子今年大學(xué)畢業(yè),被分配到他們縣里人民醫(yī)院工作,我打個電話過去試一試,反正都已經(jīng)這么糟糕了,倒是希望能有個好運氣”山貨店老板此刻明顯感覺到自己比得知陳升出車禍時還要緊張和不安,右手已經(jīng)開始輕微抖動,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何。手機每響起一次“嘟”聲,他抖動的頻率就加劇一分。
好在這痛苦的過程并不漫長,在第五次“嘟”聲將要響起時,手機傳來一聲甜美的“您好”山貨店老板連忙把手機放往耳邊,還沒等對面說完“我找陳醫(yī)生,他叔叔被車撞了,現(xiàn)在在市人名醫(yī)院做開顱手術(shù),叫他趕緊過來”“先生,先別著急,請問找哪位陳醫(yī)生,我們這里有多位姓陳的醫(yī)生,你把他全名告訴我,我馬上就去通知”“關(guān)鍵是我也不知道他的全名,只知道他今年大學(xué)一畢業(yè)就分配到貴單位工作的”“你是說陳錦坤陳醫(yī)生的叔叔被汽車給撞了,現(xiàn)在在市人民醫(yī)院做開顱手術(shù)對嗎”“對對對,就是他叔叔,讓他快叫人來醫(yī)院”“你先別著急,我現(xiàn)在就去通知他”。
值班護士張琳琳掛斷電話后臉色蒼白的跑去往陳錦坤所在的內(nèi)科辦公室。辦公室半掩著的木頭門被張琳琳用力一推狠狠的拍擊在白色的墻面上,門框上面的兩塊玻璃劇烈顫動著,仿佛要掙脫掉束縛住它且已經(jīng)開始生銹的細小鐵釘。正在辦公室看醫(yī)學(xué)著作的陳錦坤被張琳琳這么一弄給嚇了一跳,好在辦公室內(nèi)沒有其他人,驚愕過后連忙放下手上的書走到張琳琳身邊,再看了看門外似乎沒什么人后拉著張琳琳的衣袖往辦公室里面走,順便關(guān)上了辦公室的門,嚴(yán)肅的看著張琳琳“你想怎么樣?我們兩人的私事完全可以平和的解決,你不必這么大張旗鼓的搞得眾所周知,我才來醫(yī)院不久你讓我以后怎么面對同事,你這么任性,考慮過我的感受嘛”張琳琳冷笑道“呵,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你不是一直都很高傲和自負嗎”
“我記得以前你在大學(xué)信誓旦旦大聲喊出說愛我一輩子只對我一個人好,現(xiàn)在倒是責(zé)備起我來了。陳錦坤你的心怎么冷得這么快,你太過自私,看來是我明白得太晚”?!拔也皇莵砀愠臣艿?,我也知道這是醫(yī)院,我是來告訴你,你叔叔陳升出了嚴(yán)重車禍,現(xiàn)在在市人民醫(yī)院做開顱手術(shù),那邊聯(lián)系不上傷者家屬,我說完了,你繼續(xù)去想如何面對同事”張琳琳肩膀擦著正處于錯愕驚訝之中的陳錦坤手臂慢慢走出辦公室。驚醒過來的陳錦坤連忙簡單收拾下辦公室,向領(lǐng)導(dǎo)請好假后用單位電話撥通了老家電話,說明情況讓家里人趕緊打車來市人民醫(yī)院。
搞定這些后陳錦坤連忙跑向醫(yī)院旁邊的公交車站臺,剛跑出醫(yī)院大門口就看到張琳琳開著家里剛給她配置不久的小車停在那,陳錦坤猶豫后,又想到公交車一時半會不會來,便繼續(xù)向張琳琳的車跑去。看著車窗外不停后退的梧桐樹,還有那緩緩飄落的梧桐樹葉,陳錦坤陷入深深沉默之中。張琳琳看著一臉憂愁的陳錦坤,又想到辦公室那一幕,索性也不打算開口說話,專心的開著車子。
自從陳升坐上公交車遠去后,李麗開始覺得自己有點躁動,但一直說不出那種感覺是怎么回事,就是莫名的急躁。最明顯的感覺是肚中的孩子比平時要好動一些。兩名學(xué)裁縫的徒弟看著整個心不在焉而且已經(jīng)連續(xù)出了兩次差錯的李麗,看著她差點讓縫紉機傷到手指,索性就讓李麗去休息,她們二人幫忙打理店鋪生意。
李麗怪不好意思的“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感覺有點累,可能昨晚沒睡好導(dǎo)致精神氣有點不足”兩位徒弟玩笑道“可不是嘛,肚子里肯定是個男孩子,要不然不會這么鬧騰,就是可憐了媽媽”李麗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再鬧騰就等你出來打你屁股”肚中的嬰兒像是聽懂媽媽說的話,不再繼續(xù)鬧騰。李麗繼續(xù)撫摸著肚皮,邊撫摸邊走向店鋪里面的休息室,細聲自言自語道“親愛的孩子,愿以后的你能像你父親一般偉大,愿他能因你的到來而感到自豪”。
沒多長時間躺在休息室小床上的李麗慢慢開始半睡半醒的迷糊起來。店里的兩位學(xué)徒正要準(zhǔn)備倒騰縫紉機時,發(fā)現(xiàn)從店鋪門口沖進兩個樣貌差不多的中年男人,憨厚的五官上頂著黑白相互摻雜著的短頭發(fā),他們二人最明顯的區(qū)別是其中一位略微看起來有點蒼老。“李麗,李麗”那位看起來略微有點蒼老的中年男人大聲的喊著。兩位學(xué)徒搞不懂什么情況“師傅在后面休息,先別喊了,我去幫你叫她”
李麗并沒有熟睡,在聽到有人喊她名字后就清醒過來,只不過起身時不太方便,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她一只手托著肚子,一只手掀開棕色的布簾挺著身子從里面走出來“原來是大哥二哥來了,快坐這來”兩人快步的走到李麗跟前“李麗,快去收拾下,馬上跟我們走”“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嗎?”“陳升被車給撞了,人在醫(yī)院,現(xiàn)在還不知道具體情況”李麗聽到這個消息后腦子瞬間空白一片,本就蒼白的臉這下顯得更加沒有血色。“快去收拾下,把該帶的全帶上,我在鎮(zhèn)上已經(jīng)叫好了車子,等下直接趕去醫(yī)院”幾滴眼淚從李麗眼眶里滑落下來,眼淚的溫存在她那冰冷的臉頰上緩緩流逝,把她從一片空白中給拉了回來?!皷|西全在家里,我馬上趕回家”“你跟老二先去與司機碰面,然后坐司機的車回家拿東西,我現(xiàn)在趕去你家,跟你爸說下這個事情,讓他也跟著過去,等下就在店鋪門口會合”。
李麗想要說些什么,但看著外面天色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暗下來,索性繼續(xù)跟著二哥后面。沒走兩步,李麗想起店鋪的事情還沒交代,回頭走到兩位徒弟身邊,交代她們二人記得把店鋪門鎖好,這段時間先不要開門,等回來時再把鑰匙給她。兩位學(xué)徒點頭后,李麗給了她們一人一個擁抱“用不了幾天我就會回來的,所以不用擔(dān)心”做好這一切后,李麗本想不回頭的,但最終還是回過頭對著她們微笑,讓兩位徒弟放心,然后繼續(xù)跟在二哥身后去找那輛車子。
李麗回到家后迅速的整理起東西,除了帶上住院時要用的個人物品和家里全部積蓄之外,順帶著從衣柜里把陳升的那件厚重外套拿在手上。二哥陳靖把那些熱水瓶、床單、臉盆之類的用品放進面包車?yán)锖?,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一邊跟司機交談,一邊等著李麗。這時陳升的父母和三哥陳民剛好從田地里趕到家,雙親執(zhí)意要一起去醫(yī)院,但陳靖說他們二老年歲已高,再加上天快黑了,到時候在醫(yī)院更加不方便,讓二老明天趕早在大兒媳婦的陪同下一起坐公交去醫(yī)院看看陳升,再說晚些時候會打電話到老大家的座機上,把具體情況跟二老說下也是一樣的。二位老人家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聽從自己孩子的建議??粗饾u消失在視線內(nèi)的面包車,二老早已平靜多年的心再次起了漣漪,連忙放下手上的農(nóng)活工具后就往老大家趕去,坐在電話機旁一心等起了電話。面包車停在服裝店鋪門口,李麗內(nèi)心已經(jīng)疲憊不堪,她覺得這突然發(fā)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雖然這夢是那么真實??蛇@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她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去迎接將要發(fā)生的事情,所以她只好把頭靠在車窗戶上默默祈禱著。沒多久,老大陳望帶著李麗父親李建國來到車內(nèi),李麗看到父親來了,連忙起身挪了挪位置,把靠窗戶的位置讓給了父親,等李建國坐好后,李麗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面包車朝著醫(yī)院的方向駛?cè)ィ诤笈诺年愅鞠肜^續(xù)和李建國說上幾句話,可李麗靠在李建國肩膀上在輕聲的啜泣,李建國又一心在安慰自己的女兒,陳望只好沉默下來。
沒過多長時間,大約是一個半小時,也有可能是兩個小時,面包車開進了市人民醫(yī)院的門口,除了司機之外剩下五人從面包車的另外三個車門下了車。陳望帶著李建國和李麗前往醫(yī)院大廳,陳靖和陳民提著住院物品跟在他們?nèi)撕竺妗U郎?zhǔn)備去醫(yī)院大廳打聽手術(shù)室在醫(yī)院具體什么位置的陳望看見已經(jīng)在大廳詢問情況的陳錦坤,連忙走上前拍了拍陳錦坤的肩膀,陳錦坤看到是自己父親和家里人趕過來后,欣喜的跟大家打了聲招呼。逐個打了聲招呼后,他轉(zhuǎn)過身輕輕的把處在身旁的張琳琳拉到身前平靜說道“這是我同事張琳琳,今天幸虧是她在值班,否則我們肯定不會這么早就知道這個消息”。李麗上前想要謝謝張琳琳,但張琳琳微笑說道“這只是工作上分內(nèi)的事情,換做其他人同樣會這樣做,所以沒必要這般客氣”陳錦坤繼續(xù)說道“我剛才問了這里的醫(yī)護人員,醫(yī)院手術(shù)室在三樓,我來帶大家過去”。眾人跟在陳錦坤身后通過電梯來到了醫(yī)院三樓手術(shù)室,電梯門一打開就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液氣味迎面撲來,李麗很不喜歡這種味道,她一聞到這種氣味就有股想作嘔的沖動。手術(shù)室在電梯口右方不遠處,一排冰冷的白色地磚直鋪到手術(shù)室門口,十幾個木頭椅子平均的靠墻分布在這條白色地板中間位置。正在手術(shù)室門口來回踱步等候的山貨店老板和他的朋友看到有一群人正匆匆忙忙的往他們這走來,手里還提著熱水品水桶之類的生活用品,轉(zhuǎn)念一想就明白是陳升的家里人來了,還沒等他走到眾人面前就被從后面超上來的陳靖和陳民兩兄弟給按回到一旁的木頭椅子上,山貨店老板朋友一看不對勁連忙跑上前想把陳靖和陳民兩兄弟給拉開,但被騰出手來的陳民一把抓住給按到旁邊的椅子上。陳靖瞪大眼睛氣兇兇的看著他們說道“你們還想跑不成?我告訴你,你們想跑是跑不掉的”山貨店老板和朋友面面相覷,看來是錯把我們給當(dāng)成肇事司機,連忙解釋道“我們只不過是跟陳升做生意往來的伙伴,撞他的不是我們,我也是聽說他出事了,第一時間趕過來的,他還在里面做手術(shù),我們也不太清楚具體情況”“那撞他的那個司機呢,他跑哪去了”“他去交費用去了,馬上就會過來?!苯?jīng)過他們二人一解釋,陳靖陳民兩兄弟連忙松開了自己的手,山貨店老板甩了甩肩膀“你們力氣也太大了吧”陳靖陳民憨厚笑道“沒辦法,我們從小就要干農(nóng)活,也算是鍛煉出來的,剛才弄疼你了,怪不好意思的”山貨店老板拍了拍陳靖的手臂“沒事沒事,換做誰都會這樣,沒有誰不在乎自己的家里人,我能理解你們”。
陳錦坤和張琳琳走近手術(shù)室門口,想要等里面的人出來第一時間了解情況,李建國扶著李麗坐在一旁的木頭椅子上,陳望坐在李建國旁邊,一行人就這樣不安的等待著。沒過多久,手術(shù)室大門被打開了,從里面走出只能看見眼睛的男醫(yī)師,陳錦坤連忙上前攔住這位男醫(yī)師,其他人也連忙起身來到這位醫(yī)師身旁,陳錦坤連忙問道“醫(yī)師,里面情況怎么樣,我們是傷者的家屬”。
這位男醫(yī)師平靜的用手把口罩摘下“情況不是很樂觀,傷者腦部有大量的血塊,我們正在商討對策,開顱是不可避免的,但我們會盡最大努力把可能會給傷者造成后遺癥的影響降到最小”陳錦坤還想繼續(xù)詢問里面的情況,但這位男醫(yī)師說了句“現(xiàn)在不方便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有結(jié)果”后就離開了。
陳錦坤揉了揉手說道“小叔福大命大,雖然開顱手術(shù)風(fēng)險較大,但也不一定會構(gòu)成生命威脅,剛才那醫(yī)師也說了正在想辦法把后遺癥風(fēng)險降到最低,也表明小叔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李麗聽完這句話后徹底的暈倒過去,是的,她也許是太累,等待實在是太過煎熬了。李建國只好把李麗手上的那件厚重外套給拽了下來,墊在木頭椅子上,然后讓李麗平躺在這件外套上面。
眾人聽到陳錦坤這么說,他自身又是醫(yī)生,懸著的心暫時可以放一放。這時小轎車司機的妻子也從電梯那走了出來,山貨店老板看到后跑到她的面前,從她手里接過費用單,陳家三兄弟上前堵住這位女士,防止她逃跑,反倒她卻不是很在意他們做出的舉動,冷靜的說道“你們大可不必這樣,我不會跑的,我叫蔣妡,是肇事司機蔣子恒的妻子”。
陳望看到對方如此冷靜也沒有任何害怕的意思,他用那厚重的聲音說道“那你丈夫蔣子恒呢,難道他跑了”“你不必擔(dān)心這個,他不會跑的,他只是去籌錢去了,再說我還在這呢”山貨店老板順勢把從蔣妡手上接過來的費用單子遞給陳望,陳望接過單子稍微翻動下又把這些單子交給了蔣妡后說道“希望你們說到做到”蔣妡并沒有回應(yīng)陳望,她撥開擋在前面的陳靖和陳民獨自坐在離李麗不遠處的木頭椅子上,蔣妡望了望正躺在那的李麗后低下頭整理起手上的單子。
嘈雜的空氣再次陷入寂靜,張琳琳走到李麗身旁,幫著李建國照看著李麗,陳靖和陳民二人提著熱水瓶去尋找熱開水,陳望坐在山貨店老板身邊細聲的交談起來。
時間猶如指中沙,抓得越緊流逝得越快,可如果選擇不用力去握緊指尖,又怎能抓住那些短暫又極易流失的瞬間。雖然歲月的痕跡不過是一道道傷痛的刻骨銘心,但這并不妨礙我們繼續(xù)尋找期待已久的幸福和快樂。玻璃窗外漆黑一片,細絲般大小的雨珠一條接一條的慢慢鋪滿整片窗戶,在那模糊之間,樹枝搖曳著身影輕輕略過。隨后拍打在窗戶上的雨珠越來越大,玻璃窗戶發(fā)出的響動一次比一次強烈,一場大雨就要到來,這是一個屬于雨的夜晚。
一陣涼意襲來,給那些還在疲憊不堪中等待的眾人重重的打了一個冷顫。李麗醒了過來,她不敢繼續(xù)昏睡下去,她怕自己會在睡夢中掉落下眼淚。她示意李建國扶她坐起來,蒼白的臉上看不出有任何血液流動的痕跡,她把那件還有溫度的衣服反過來披在自己身上,衣服上的余溫慢慢傳遞到自己身上,這余溫就像當(dāng)初她和陳升熱戀時第一次彼此擁抱所感受到的感覺。陳民用李麗帶過來刻有喜字的紅色杯子裝滿大半杯熱開水遞給了李麗,讓她喝下暖暖身子。在半杯熱水下肚后,李麗蒼白的臉色漸漸恢復(fù)正常。
五個多小時的手術(shù)最終在凌晨兩點多結(jié)束,手術(shù)室里的醫(yī)護人員緩緩?fù)浦稍诓〈采蠞M頭紗布手上掛著吊針的陳升從里面出來。等病床完全駛出手術(shù)室時,門框上閃亮的“手術(shù)室”隨即熄滅,也許這是一道決定生與死的大門,這盞燈決定了他的生死。等待許久的眾人看到摘下口罩露出笑臉的醫(yī)師后內(nèi)心的陰霾和擔(dān)心一掃而空,“活著就好”成了大家所有的心聲。
陳升雖真正脫離生命危險,但一直處于昏迷狀態(tài),醫(yī)師告知大家陳升想要恢復(fù)意識至少需要一個半月時間,而這段時間決定了未來的整體恢復(fù)狀況,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又充滿了未知,就像靜靜懸掛在陳升后腦勺的那塊黑色重物,靜謐而又偉大。李麗看著病床上受如此折磨的陳升,心如刀割,這一切真是太過殘忍和痛苦,她的眼淚趁她沒注意連忙跑出來幾滴,但全被她迅速的拭去,她不想讓陳升看到她哭過,她要讓陳升欠她一輩子。
陳升被安排住進一間有兩張病床的病房里,病房里的另外一張病床空置著。陳靖陳民提著從家里帶來的物品放在一旁較大的空地上,陳錦坤張琳琳幫忙整理起來。夜已深,窗外的風(fēng)雨小了些,但它冰冷的寒意卻沒有隨之消失,反而跟著夜的深入有幾分加劇的趨勢。山貨店老板和他朋友看到已經(jīng)脫離生命危險的陳升心里著實松了一口氣,如果繼續(xù)留在這也幫不上什么忙,便和陳升的家里人作了告別,表示改日再來看望陳升,陳望說了幾句感謝的話語后便送他們二人出了醫(yī)院。陳靖陳民跟在后面出去,張琳琳留下兩百元遞給李麗并叮囑李麗讓她注意自身身體后也隨及離開。
李麗走到陳升身旁艱難的蹲下身子緊緊的握住陳升的手,李建國看不下去,把李麗拉起來,讓她躺在身旁的病床上休息。蔣妡獨自坐在病房門外走廊里的木頭椅子上,低著頭在沉思些什么。李建國出門抽煙時看到低著頭的蔣妡便走向前叫她回去休息明天再過來。這并不是她的錯,沒有必要讓一個女人來承擔(dān)這些。
蔣妡以天也快亮了,她要在這等丈夫蔣子恒到來時一同回去為理由拒絕了李建國的好意。李建國也不好說些什么,便獨自去尋找醫(yī)院的吸煙區(qū)。陳望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待山貨店老板和他的朋友上車后又往副駕駛位置扔進去了二十元錢,讓出租車司機送他們回家。一開始山貨店老板和陳望還推搡著,后來山貨店老板實在拗不過陳望,只好無奈的笑了笑。目送遠去的出租車后,陳望問起陳錦坤要不要一同回去,陳錦坤說道“明天醫(yī)院還有工作要做,小叔又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我去看看后再回去”陳望提醒陳錦坤注意自己身體,別累垮自己便坐進面包車內(nèi)。車前的燈光將帶著他們?nèi)值苋ハ騺頃r的路途。冰冷的空氣中襲來一陣微風(fēng),張琳琳不由得打了個顫栗“走吧,我們回去吧”“嗯”。陳望到家已是早上五點多,而他的老父母在此前一直守候著眼前的電話機,直到門外傳來陳望的腳步聲,兩位老人家才起身去開門。在幾聲責(zé)備過后,陳望告知父母陳升的真實情況。在得知自己小兒子沒有生命危險后兩位老人家才緩緩的向著村前那棟房子走去。陳望想送二老回去,但兩位老人家讓他快去休息,忙了一個晚上也該累到了。
白色的長形照明燈盡情的散發(fā)著它的光芒,千萬條光線努力的向外延伸,遇到墻面后又繼續(xù)向其他方向駛?cè)ァV芏鴱?fù)始,也許它要表明自己的立場,只要有它存在的地方就一定不會存在暗色的死角。寒意滲透過的深夜,在一片沉寂中迎來了第一縷陽光,這縷陽光也把深夜的沉寂給震碎的七零八落。病房外面慢慢開始變得有點嘈雜起來,仿佛比平時多了些什么,又仿佛好像少了點什么,不管是多還是少,終究新的一天已經(jīng)開始。
陳升的父母在陳望妻子熊彩云和另外兩位兒媳的陪同下也來到醫(yī)院看望陳升。當(dāng)已經(jīng)經(jīng)受過無情歲月洗禮的兩位老人家看到陳升滿頭的繃帶,后腦勺下還吊著那么大的一塊鐵疙瘩,眼中布滿了心碎與疼痛。
二老想靠近一點仔細看看陳升,往前慢慢的走了兩步就停下來了,他們害怕自己笨拙得快要不聽指揮的肢體觸碰到已經(jīng)傷痕遍身的陳升,給他造成不必要的傷害。熊彩云看出了二老的心思便向兩位老人家介紹病床旁的心電圖儀器“只要這里顯示的不是一根直線就說明生命體征還在,所以不必太擔(dān)心,過段時間就會慢慢好起來”陳升父親點了點頭,便往后退了退,陳升母親還待在那,也許她只是想聽聽陳升微弱的呼吸聲,而這個位置恰巧剛剛好。在老伴的提醒下她只好退回到老伴身邊。
處于昏迷之中的陳升像是心有所感想要翻動身子,但立刻被李麗和李建國給按住。好在及時,后腦下方懸著的鐵疙瘩并沒有晃動,否者后果難以想象。中午快要吃飯時,一行人告別李麗和李建國,他們要趕著一天只有早中晚三班車的公交回到老家。
李建國下去買飯時順帶幫蔣妡帶了一份,吃飯時李建國向蔣妡簡單聊了幾句家常。原來蔣妡和蔣子恒雙方父母是故交,他們二人從小便相識,后來還共同考上了同一所大學(xué)。在大學(xué)畢業(yè)前夕,雙方父母偷偷計劃組織了一場秋游,想要借助這次機會讓蔣妡和蔣子恒確定關(guān)系。畢竟兩人都是家中獨苗,又是青梅竹馬,等有孩子了他們還能有精力幫忙照顧著,到時候他們小兩口也能安心工作。可在將要出發(fā)的前一晚,蔣子恒因?qū)W校院部學(xué)生畢業(yè)檔案還未整理完善,自己又是班級干部和預(yù)備黨員,被學(xué)校一個電話給叫回去幫忙工作。沒有辦法,蔣子恒早上天還沒大亮?xí)r就開始往學(xué)校趕。蔣子恒父親把這突發(fā)情況通過電話告知給蔣妡父母,本想取消這次秋游,等下次機會合適再去好好玩一次。但蔣妡父親提議這次不帶上孩子,不如我們四人趁著難得的萬里晴空好好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爬爬山活動活動筋骨。蔣子恒父親覺得還挺有意思就沒有拒絕。
等四人征服郊區(qū)那座海拔兩千六百多米的巍巍大山時,已是下午五點三十,太陽已經(jīng)開始西斜,好在山頂不遠處有旅社,等他們四人趕到那時將近六點。本想留宿一晚明早再下山,進旅社一番詢問下來,普通一點的房間已經(jīng)被別人先入住,好一點的房間又覺得有點浪費金錢。恰巧旅店自有的一輛班車此刻要開下山去,目的是接上明天新的一批游客。四人探討一番,認為山下那里旅店多,選擇的余地就多一些。交通也方便,免得明天急急忙忙。就這樣,包括司機一行七人,另外兩人是一對從外地過來特意來游玩的夫妻,此刻的想法同他們四人一樣。
班車搖搖晃晃的行駛在石子路上,車上的旅者趁著最后一點晚霞的余輝看著眼前的無限風(fēng)光。班車行至半山腰時周遭已是漆黑一片,從遠處看來,像極了一只超大型的螢火蟲。在轉(zhuǎn)彎處,山巒遮擋住它的暗黃色燈光,等到出現(xiàn)至另外一個山巒時,它那暗黃色燈光也隨即顯現(xiàn)。
在一聲巨響之中,這束暗黃色的燈光無聲的往山腳下翻滾而去,它照亮了那似黃又似綠的梧桐樹葉,還有幾只被驚起的烏鴉。沒過多長時間,這束暗黃色的光徹底和它周遭的漆黑融為一體。等蔣妡和蔣子恒兩人趕到時已經(jīng)為時已晚,痛哭流涕過后的蔣子恒把雙方父母遺體火化后并排安放在公墓群里。
回到家里的蔣子恒,望著空蕩蕩的房間,看著眼前那些熟悉的物件時想起了爸媽平時忙碌和嘮叨的身影,滾燙的眼淚壓垮了這位七尺男兒。徹夜未眠后,蔣子恒拒絕了學(xué)校讓他留校任教的提議,他帶著蔣妡離開了這座熟悉城市,開始了漂泊打拼生活。
說完這些蔣妡潸然淚下,她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回去看看,她想逃避那些往事,可一到深夜,思念之情便不停的在敲打著她那脆弱心靈。也許,有些傷口永遠不會被流逝的歲月所淡化,只會越來越痛,最后成疾。李建國也問過蔣妡為什么不跟著自己其他家里人生活在一起,比如自己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蔣妡只是簡單的回答在她很小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唯一留下的只有家中四塊黑白瓷板畫像,現(xiàn)在又多了兩塊,她的所有依靠和后盾全部化為灰燼分解在土壤之中。她玩笑的說自己和蔣子恒就像兩片隨風(fēng)飄蕩的蒲公英,短暫觸地后又得隨風(fēng)飄蕩,周而復(fù)始。
天意是什么,或許是那些冥冥中注定的所有概括。有時候越反駁,越不順從,它也只是幫你選過另外一條路,幫你到達同樣的終點面臨同樣的抉擇,它不會強求任何一個人,也不需要任何人點頭或則搖頭。既然天意如此強勢,那我們只好以一顆平常心活在當(dāng)下并順其自然。
病房外嘈雜的聲音開始變的稀疏,這里的每個人都忙碌了一上午,也累了一上午。在這些人群中有笑著出去的,也有哭著出去的。唯一相同的是進來的人都沮喪著臉,開始了新的忙忙碌碌。而還在里面的人抓住難得的短暫時光安靜的恢復(fù)自身已經(jīng)疲憊不堪又弱不禁風(fēng)的身子。
低頭閉著眼坐在病房外木頭長椅上的蔣妡感覺到有人用手指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輕輕的抬起頭來,當(dāng)目光中出現(xiàn)的是那張已經(jīng)牢牢刻在記憶深處的面龐時,她激動得奮力朝著他抱了過去。她唯一還能依靠的那個人終于來到身邊。這一天對她來說就像一個世紀(jì)那樣漫長,長得讓那青澀變成了滄桑,長得讓他那烏黑的頭發(fā)中出現(xiàn)幾絲白發(fā)。他用微笑回答她那濕潤的雙眼。
蔣子恒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他手上信封里兩萬元現(xiàn)金。他以低于成本價的方式套現(xiàn)了所有貨物,這筆錢是他所有的一切,他是一個真誠的善良人。蔣子恒把這筆錢全數(shù)交給了李建國,李建國本不想要這么多,只要交齊所有的醫(yī)療費外加一點營養(yǎng)費就可以。李建國知道命運沒有善待過蔣子恒和蔣妡,他并不想為難他們二人。蔣子恒拒絕了李建國的好意,他覺得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并不是用金錢所能衡量,他只想求得內(nèi)心深處的平靜,他表示會承擔(dān)接下來所有的后果。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蔣子恒告別了李建國后,帶著蔣妡往住處趕去。二人遠去的身影慢慢和路上來回穿梭的行人融為一體。
后來的一周里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些親戚看望陳升,李麗的兩個在外省靠打工養(yǎng)家的哥哥專門來了一次,只是行程比較匆忙,他們兩人當(dāng)晚坐著火車趕了回去。陳錦坤在工作空閑之余來了一次醫(yī)院,給李麗送了些營養(yǎng)藥品又匆匆趕了回去。山貨店老板也來過一次,順帶提前結(jié)清了陳升的貨款。
周末這天,陳望趕著早班車來到醫(yī)院,手上還提著一碗父母給李麗做的雞湯,只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涼了,需要找個地方重新溫一下。下午李建國和陳望一起坐末班車回到老家,過幾天再上來。自家田地里的中稻還沒有收,再不收就白辛苦付出那么多的汗水。李建國離開時特意叮囑李麗有事情就叫醫(yī)院醫(yī)生護士來,別自己逞強。李麗嫌他啰嗦,就沒有理會,敷衍的點了點頭。
隨著他們的離去,病房里安靜了些許,涼意仿佛多了幾分。李麗坐在病房中另外一張空病床上呆呆的看著還處于昏迷不醒狀態(tài)中的陳升?!八F(xiàn)在是不是痛苦萬分,或則正在拼命掙扎”李麗胡思亂想著,可一想到這些,李麗開始難受起來。她試著平復(fù)自己的內(nèi)心,試著為陳升祈福,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去壓制現(xiàn)在這顆躁動的心,奈何周圍沒有能夠開口寬慰她的人,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
她胸悶不已,而腹中的胎兒似有所感,不聲不息的在此刻動了動。這讓李麗更加難受,她起身去找護士,她把這里暫時交給護士,讓護士幫忙照看。她慢慢走到到醫(yī)院外的街道,先是貪婪的呼吸著,隨之那顆躁動的心慢慢開始安靜下來。李麗望了望左右兩邊,她決定往左邊走上一段路后再折返到醫(yī)院。
就這樣李麗一步一步踏實的落在水泥路面上,眼前的鮮花和雜草不斷的走到她身后,它們隨著風(fēng)兒在李麗身后輕輕搖蕩起來。也不知走了多久,看著最后一抹夕陽快要消失在天際線上,月亮就要爬出來。李麗打算折返回醫(yī)院??蛇€沒等她回頭走幾步,肚子開始隱隱作痛,這種痛并不像平時胎兒調(diào)皮所產(chǎn)生的,更像胎兒將要臨月時發(fā)出的信號。等清楚這點后,肚子陣痛又加劇了一分。李麗連忙走到馬路旁,伸手?jǐn)r住一輛出租車,讓出租車司機趕到市醫(yī)院,她肚子里的孩子快要出來。
出租車司機也很著急,他告訴李麗這條路上不能掉頭,如果到市醫(yī)院需要繞一個很大的圈,到時候恐怕來不及,倒不如直接去婦幼院,那離這并不遠,七八分鐘就可以到。李麗聽后點了點頭。就這樣,出租車司機拉著李麗往婦幼院駛?cè)ィ@期間,李麗肚子痛感又加劇了一分,額頭上開始冒汗。出租車司機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叫李麗不必緊張,放寬心,生孩子再怎么痛也就痛一時,忍忍就過去了。而有了孩子陪伴的人生,那實實在在就是一輩子的幸福。李麗雙手摸了摸肚子,她覺得出租車司機所說的話挺有道理,她現(xiàn)在只需忍一忍就可以,這一切很快就會過去。
生命猶如精靈,渴望著人世間的一切。李麗被送入產(chǎn)房,在這之前,李麗借用出租車司機的手機給李建國撥了一通電話,告知她那可和藹的父親她的孩子快要降臨,而此刻卻孤身一人開始有點害怕,她需要父親的陪伴和鼓勵,她覺得自己要失去某種特別重要的東西。李建國在電話中能感受到李麗那哽咽的聲音所表達出來的空洞與無助,他一邊安慰李麗,說生孩子很快的,只需堅持一會就可以,一邊承諾他很快就會來到李麗身邊,到那時就不用了害怕了。李建國剛平復(fù)下來的內(nèi)心又開始變得躁動不安,他不明白為什么李麗突然跑到婦幼院去生孩子,在他回家之前還特意交代過李麗讓她待在陳升身邊不要亂跑,這丫頭怎么這么不聽話。他很擔(dān)心李麗,但不敢在此刻通過語言表達出來,只能一如既往的如平常般與李麗交談鼓勵著。掛斷電話之后,李建國立馬在村子上叫了輛面包車就趕往婦幼院。
李麗在產(chǎn)房中用力的掙扎著,她的羊水已經(jīng)破了,她很痛苦,她雙眼無神只能任憑疼痛肆意爬滿全身,最后她只能做些本能機體反應(yīng),試圖減輕這肆意妄為的疼痛。產(chǎn)房里的醫(yī)師通過他那十多年的臨床經(jīng)驗,至少這十幾年中在他手里沒有出現(xiàn)過任何一次意外?,F(xiàn)在這位醫(yī)師準(zhǔn)確無誤的判斷出李麗并不能正常生下這個孩子,需要借助些外力才行。
主任醫(yī)師選擇了最擅長的剖宮產(chǎn),他讓產(chǎn)房麻醉師在李麗肚子上和其他身體部位某處注射兩針麻藥。在麻藥的作用下,稍許過后那渾身的痛感已蕩然無存,神經(jīng)末端傳來的信號也讓李麗覺得舒暢很多。
也許是前面對于那痛苦的掙扎導(dǎo)致此刻虛脫,亦或許是麻藥的作用,但不管是哪種原因,李麗已經(jīng)昏迷過去,哪怕醫(yī)師用那鋒銳的手術(shù)刀在她那肚子上進行開膛破肚,她也感受不到疼痛。
她就像睡著了一樣,側(cè)著頭,如當(dāng)初少女般躺在鋪滿稻梗的打谷場上沐浴著陽光聽著風(fēng)。那時的她最喜歡看那遠處綿延起伏的青山和藍藍的天空中幾朵游蕩白云,還有那近身處十幾只輕輕掠過的麻雀想抓住守谷人打盹的功夫偷偷叼上幾粒稻谷而被守谷人拿著綁著朔料袋的棍子飛趕著的場景。這寧靜安逸的美好就像夢境一般,亦真亦幻,亦幻亦真,而李麗早已提前沉醉其中,或者說她在少女時就已經(jīng)深深愛上了那里的一切。
雖然外面哭聲悲虐,可她依舊躺在自身的血床上一動不動,也許這吵吵鬧鬧的世界里再也沒有屬于她的身影,也許說不定她會醒在世界的另一頭。李建國用力拼命的呼喊著,他難以接受這個現(xiàn)實。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讓他一夜白頭。李麗的肉體被運回陳升家,干干凈凈的躺在充滿涼氣的冰棺中。她是產(chǎn)后大出血走的,按照習(xí)俗,李麗需要在家中放滿三天再入土,這也許是人世間對她最后的仁慈。只是她那可憐的孩子從此以后就沒了娘,就連那點模糊的記憶也不會存在。
一個月后,陳升醒了過來,當(dāng)他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自己的親姐陳芳時,他疑惑起來,陳升輕聲的呼喚妻子的名字。也許心有所感,陳芳手中的嬰兒從睡夢中哭泣著醒來,陳芳抱著嬰兒走到陳升身邊,驚喜的說道“老弟,你終于醒了過來,你看,這是你的孩子,你看他多可愛,還是個男孩呢,他還沒取名字,你這個做父親的得好好想想”說完就把孩子輕輕放在陳升床邊,陳升細細觀察起床邊還在哭的孩子,嘴角漏出了久違的笑容?!袄铥惸?,她怎么沒在這”“她剛生完孩子,還在家里坐月子,等你出院了就可以見到她了,先不著急”“有人照顧李麗嗎?”“放心,爸媽都在呢,你先躺下,我去叫下醫(yī)生”。陳芳走出病房,用手輕輕擦拭下眼角快要流出的淚水,心里感慨萬分“我那可憐的弟弟哦,命怎么這么苦呢,以后該怎么辦才好”醫(yī)生幫陳升做了個全面檢查后告訴陳升“你很幸運,傷口和身體機能方面恢復(fù)得都挺不錯,再過個一周時間就可以出院”陳升謝過醫(yī)生后開始沉默起來,想到自己這個事肯定拖了家里不少后腿,他就難過起來。好在陳芳從小就了解陳升,她把出車禍后的事情和陳升細細講了一遍,陳升得知撞他的那個人對他負責(zé)到底后,感動不已,又得知生活同樣沒有善待那位司機,陳升拋棄了怨恨,大家都是苦命人,還是寬恕些好。等情緒慢慢平緩下來,陳升開始閉目休息。陳芳也趁著這空閑時間把嬰兒送回自己父母身邊,順帶把陳升蘇醒的消息告訴家里人,好讓家里人做好準(zhǔn)備,畢竟還有個暫時不能說出來的秘密,需要大家相互配合。
三天過后,陳升精神面貌恢復(fù)得不錯,還能下病床到醫(yī)院周圍走上一走。等他回到病房時,老家過來的幾個人已經(jīng)在等他,除了看望快要痊愈的陳升之外大家還談了點家里不大不小的事。陳錦坤也來了,只不過他站在一旁聽著,絲毫沒有一句多言。陳升覺得自己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再住院也沒必要,耗時又費錢。剛好今天人手也夠,就跟他們商量起今天出院的事情。病房里慢慢安靜下來,大家不再說笑,陳錦坤和其他幾個同輩緩緩?fù)》客庾摺?p> 看著大家都沉默下來,陳升不知所以,玩笑道“這是怎么了,還不準(zhǔn)我回家?不怕你們笑話,我最主要是擔(dān)心李麗,她生孩子下來沒多久,結(jié)婚之前她身體就不怎么好,加上父母年紀(jì)也大了,再讓他們操心就是我的不是。就這么說定了,我今天跟你們一起回去”病房里只剩下他們幾兄弟,陳望拿出口袋中的煙,想想又把煙放進了口袋。
“你就聽醫(yī)生的,在這里多住幾天,家里除了父母之外還有我們呢,你不用擔(dān)心,好好療養(yǎng)才是,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對自己身體不好”陳靖在后面符附和道“老大說的有道理,你就聽他的,沒必要提前出院,萬一留下個后遺癥就麻煩了,因小失大吃虧的還是你”陳升似乎想到了什么“這是怎么了,你們平時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老三你跟我說說,你們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平時我也最信任你,你就不要騙我,到時候傷了兄弟之間感情就不好了”陳民回應(yīng)道“我們有什么可以瞞著你的,我們還不是為了你好”陳升也不繼續(xù)坐著“你們的話我是一個都不信,我的身體我自個清楚,你們沒事瞞著我,打死我也不信??隙ㄊ浅隽耸拢沂谴笫?,是不是李麗出了什么問題”陳升自語道“肯定是她出事了,我早該想到,這么長時間她也不來看我,她不會是這個樣子的,今天我也不求你們了,我自己回去”陳望連忙上前“你先別激動,李麗能出什么問題,她在家好好的呢”“我說了我自己回去,我不求你們”陳望思考再三,心想現(xiàn)在是攔不住了“那好,我們幫你收拾收拾,我們今天就回家,你先冷靜,還要去辦出院手續(xù)呢”“對嘛,這才像我大哥,只要今天能回家我就聽你的”。
在醫(yī)院又忙活了小半天才搞定出院事情,陳升脫下病服換上了李麗第一次來時幫他帶的幾件干凈衣衫,細細聞那衣衫,還能聞到還未散發(fā)而去的清香味道。穿好衣服后陳升用水沖了下臉頰順帶再把胡須給剃了,再過兩個小時就可以到家,他終于可以見到那日思夜想的妻子。雖然頭顱上那道還未被長發(fā)給遮擋起來的看起來比較猙獰的傷疤使他人感到害怕,但這并不影響陳升的熱情??粗麄円宦飞蠠o言,一路上的沉默,但陳升毫不在乎,他相信有些答案早晚會知道。
一下車,陳升連忙往自己家中走去,當(dāng)他打開房門時,他很失落,李麗并沒有在房間里,里面整整齊齊干干凈凈,陳升用手摸了摸床單,他感受不到任何溫度,甚至連李麗那熟悉的味道都沒有。他走出房間往父母房間走去,除了母親和那正在酣睡的孩子之外并無其他人,老母親拉著陳升的手“孩子,你回來了,你受苦了”陳升低著身子回了母親一個微笑“媽,沒事,我命大,死不了,我先去找下李麗,等下再過來陪陪你”老母親擦了擦淚水“去吧,去看看李麗,去看看我那命苦的孩子”
陳升聽后,不祥的預(yù)感瞬間籠罩在他心頭,他出門走到陳望身旁,大聲問道“李麗她人呢?”“死了”“死了?你逗我玩呢,別人老婆生個孩子怎么沒事,我老婆生孩子就死了,你肯定在騙我對不對,是不是這樣的,你們倒是告訴我”四周無聲,一股天要塌下來的壓迫感籠罩在陳升心頭,他繼續(xù)說道“如果你們沒騙我,那你,那你們告訴我她是怎么死的”“大出血”陳升咆哮道“大出血?怎么會大出血呢,這么多人看不過來一個大活人,你們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出有因,誰都不想她走,我們也沒辦法”陳升周圍的空氣像是凝固了般,“帶我去安葬她的地方”“明天吧,現(xiàn)在天快要暗下來”陳升憤怒的推了下陳望,陳望倒在地上。陳升哽咽道“帶我去看看她,求求你們了,她好歹是我的妻子”陳錦坤走到陳升身旁“叔,我?guī)闳グ?,我知道嬸嬸葬在哪”?p> 天空快要失去屬于它的顏色,含羞草早已閉合,陳升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李麗墓碑前,碑上的名字和生卒年證明李麗曾經(jīng)來過,只是短暫得如那曇花一般。陳升哭了,悲傷壓垮了他的身軀,他多么的希望這是一場夢。可心中的那種痛告訴他這并不是夢。他哭了一夜,眼淚早已流干,他跪在墓碑前一動不動。沒有人拉他回家,只是站在一旁看著他。天空快要泛白,新的黎明就要到來?!澳銈儼苍崴臅r候沒有薄待她吧”“沒有,我們也不會那樣做”陳升在這一刻暈倒了,整個身子深深扎在泥地里。
傲梅早已凋謝,綠意爬上枝頭,人間好一副春風(fēng)拂面惹人歡。寧靜的歲月里有太多歡聲細語,四季更迭中充滿了悲歡離合。不信,你聽,窗外的風(fēng)聲似乎在訴說著什么。陳升的母親因家中變故悲傷過度,而一直潛藏在她身上的疾病沒有放過這絕佳機會,終于在谷雨來臨的前一天把她給帶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如果真有靈魂,我相信憑借她那一生修為足以保證她自身靈魂的無暇和純潔。陳升的父親在這之后沒多久的某個月明星稀時刻沉默的睡去,也許他等待這一天已經(jīng)很久。想必對于他而言,雖然不能選擇來時的方式,但選擇怎樣離開似乎沒那么困難。淡藍色的月光繼續(xù)照射著,把這個漆黑的世界照耀得五彩斑斕,仿佛像是要開辟一條新的道路。也許它的無情總是讓人刻骨銘心,但對于那些還活著的人來說,生活還得繼續(xù),至少生命的真諦是要靠他們來發(fā)現(xiàn)和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