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靈則不屑,諷刺他道:“霞尊可真有閑情。若是如此,你請自便,恕不奉陪。”
說著兀自尋路離開。未行幾步,卻尷尬地發(fā)現(xiàn)谷中地形奇特,根本分不清南北,只能隨便尋了一個方向徑直向前。
只聞公孫長琴的聲音飄飄而來,其人也不知何時行在了她的前頭,沿著石徑往前引路,衣衫未曾沾染一花一木,“前面便是炎帝祠,你隨我去,絕不會后悔?!?p> 他淺笑輒止,回頭勾了勾指,“與其去尋你師尊添亂,不如去向炎帝求一味奇藥,吃下去便能窺見風尊、遙尊及神女那處的情形,屆時再尋思相助之法,豈不事半功倍?”
愣愣看著眼前的背影,修靈則半信半疑?;厣癫虐l(fā)現(xiàn),雖說他走得極慢極懶散,實則已去了很遠,于是點石踏步,一步一躍緊跟其上。
哪知,公孫長琴忽而轉身,又離她近在咫尺。
修靈則莫名雙頰火燙,慌忙倒退,又險些踐踏了石板間的花簇。
幸而公孫長琴將她攬腰一摟,雙雙騰空,又雙雙落回了石板上。只是,石板甚是狹小,又迫得她不得不臉對臉貼著他。
他微微俯身,湊著她道:“常羊谷的一花一草都是珍稀之物。你醫(yī)術不精,還是不要碰它們?yōu)楹?,萬一中了毒可又要驚動不少人。還有,你走得實在慢,本尊等不了?!?p> 隨即不由分說地再次攬過她,憑空一閃,又落地時,已在炎帝祠前。
這一座炎帝祠與洛神渡的琴帝祠頗有幾分相似,規(guī)模略小,四周植滿了稻穗高粱等作物,更添農(nóng)桑之趣。殿中,一株枝葉繁茂的小樹浮于炎帝像掌上,泛著璀璨金光。
公孫長琴道:“此株靈樹已有十萬歲壽,吸納無數(shù)天地精華,已成樹仙。若向它祈福,便可得一靈果;服下靈果,便能開啟心眼,洞觀萬里之事。你若不信,大可一試?!?p> 此一說聞所未聞,修靈則雖不十分相信,但卻更擔憂風盡歌等人的安危。又因親眼見識過公孫長琴與師遙斗琴,心知若他要害她,堪比捏死螻蟻,遂決定求果。
虔誠祈福,靈樹果真結出了一顆果子,兀自落在修靈則手上。
那果子有鵪鶉蛋大小,形似石榴,鵝黃色的表皮如玉般光滑細潤,上有玫紅色的豎紋,鮮艷欲滴。在靈力的包裹中,泛著淡淡金光。
她哪里知道,這顆果子,正是妙春果。
誠然,葉玲瓏竊走了玉匣,而匣中之物早就被公孫長琴調了包。正因風盡歌與師遙追得緊,才為他二人前往常羊谷提供了足夠的時間。
公孫長琴于一旁指點,“此果不能直接吞食,你且自行調息,本尊助你吸納。”
倏地又想起什么:“……不過,你靈根特殊,也許會對它有抗力,若如此,恐就無福消受了?!?p> 修靈則暗暗吃驚,皺眉嗔道:“你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卻見對方只是得意洋洋地抿著嘴角什么也不說,越覺來氣,索性就地一坐不再理他,兀自引導內息。
身后,公孫長琴緩緩推掌,引導妙春果的靈光隨同天地靈元的匯聚注入她的體內。
然而,屬于妙春果的金色光華一遇見修靈則周身循環(huán)的綠玉之澤,便轉了方向,絲毫不能融入其中。公孫長琴微微凝眉,加強推力,又重試了一回。
此次,金色撞入了綠玉中,沒有融解,反而潰散了。
公孫長琴心中清楚,這絕不是因為靈根所致。靈根特殊,不過是他提前鋪墊好的一個托詞。事實上,五行均質的靈根只會更容易吸收光陰果的功效。
他最后重又試了一次,才收回了手。他知道不能再試了。光陰果的靈光少一分是一分,不可再生,若繼續(xù)潰散,妙春果失盡庇護,便會枯萎。
將妙春果納回懷中,公孫長琴才行至修靈則跟前歉然道:“對不起,你的體質無法承受它。本尊也沒有辦法。此果一日才結一回,看來,我們只能等等了?!?p> 若是平常,修靈則定有猶疑,可見他難得一臉真誠,且滿目憂心忡忡的模樣,反倒把話噎著了,只是微微點頭,沒有吭聲。
公孫長琴心中嘆了一聲,眼神掠向別處,再望她時,又換回了原先的不羈神態(tài)。
他拉過了她的手,不由分說置入一支步搖,“此物就當賠禮,是本尊親手制的。只要你帶在身邊,凡遇見危險,我自會出現(xiàn)。待你及笄時,本尊會親自為你戴上。”
步搖以黃金屈曲成朵朵祥云,其上綴以寶石瑪瑙,流光溢彩。另有七條垂珠,搖動時發(fā)出的聲響,恰似琴音。
確實好看,但也確實招搖。
更因為他的一句話,修靈則又難免想起了那個上巳節(jié),那個蔡硯。
公孫長琴見她愣神,似真半假地隨口調侃,“明明因為它很好看,你歡喜得不得了,卻又擔心收了本尊的禮物,被風盡歌誤會……”
***
“靈兒!”
炎帝祠外,聞得風盡歌一聲喚,修靈則匆匆把落霞步搖推拒給公孫長琴,步了出去。沒行兩步,便聞耳畔有輕吟細響,發(fā)現(xiàn)步搖兀地已插在了發(fā)間,慌忙摘下,納入袖手。
她回頭,眼見著公孫長琴撲哧一笑,又惱又怒,狠狠瞪了他一眼。
門外,風盡歌、秦雨霂、姜鵲三人齊齊站立,修靈則一一行禮。
她身后,公孫長琴仍隨意站著,雖在遠處,但一身紅衣著實惹眼。
風盡歌是收到了他的傳音而來,途中已經(jīng)知曉了個中情況,又向姜鵲打了招呼,故而三人見了兩人并不詫異。
唯有鵲尊心中仍有些納悶:常羊谷乃神農(nóng)禁地,那霞尊簡直就是蒼蠅盯著雞蛋縫,無孔不入。這家伙,到底是如何破了里三層外三層的禁制進來的?
請教的話自是說不出口,抱怨的話因看在風盡歌的顏面也只能吞下肚。
“師尊可追上葉玲瓏了?那個蒙面女子可逮到了?”修靈則問。
秦雨霂默默搖首,“葉玲瓏跑了,遙尊受傷暫回去閉關了。那女子身法詭譎,才一里路便沒了蹤跡。靈兒可記得她的模樣?不如將她的形態(tài)畫在紙上,或許會有些頭緒?!?p> 修靈則回憶道:“樣貌沒有看清,但體態(tài)衣著記得清晰,還有她的那把琴,形制很奇特,絕非四大琴門及四大琴莊的?!?p> “也好。畫像一事……不如就請霞尊代勞吧?!憋L盡歌斟酌說。他說得極其認真,確實是細想之后的決定。
論書畫,身為天上地下的研墨童子,他雖有不止幾生幾世積攢來的技藝,換來生生世世天下稱頌,但偏偏就在這一世,不想讓她發(fā)現(xiàn)。
況且,落霞琴尊這個專門撿漏撈偏門的也太閑了!
聽風尊開口,姜鵲也起了興致,恨不得一吐為快,“確實,此事非霞尊相助不可。論書畫詩酒等風雅事,誰能比霞尊更精到,況且這畫的還是女子,霞尊素來愛美人——”
這會兒,公孫長琴及時輕咳了兩聲,“不必多說,我畫便我畫?!彼旎贸龉P墨,對修靈則道:“靈兒過來,我們就在那供桌上畫,長寬合適,正好鋪呈?!?p> 聞言,姜鵲虎著臉,再不吭聲。
公孫長琴繪著人像,看似專心致志,實則正一心二用傳音于風盡歌,“妙春果,暫且就擱在本尊這里。本尊既已承諾師遙將此事負責到底,便不會食言?!?p> 風盡歌眸色微凝,“你究竟有何打算?”遠遠見他的頭湊近了修靈則,不時說著什么,舉止輕佻,不由沉眉,輕嗽了兩聲。
又道:“暫且不把妙春果交予師曠本尊并無異議,師遙正在閉關,若再因此遇襲,確有不妥??煞旁谀愦颂帲咀鹨嗖环判?。”
呵,把人丟給本尊倒放心,把果子放在本尊這里就不放心了?
公孫長琴冷笑,“伏羲向來不管朝堂紛爭,風尊只管一心修仙便是。斗琴大會一事已沸沸揚揚,若葉玲瓏真與諸葛氏勾結,若他擅自奪果,必遭猜忌,聯(lián)盟豈不是不攻自破?”
筆下,畫已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