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平安這大旗一豎,又聽說是要押運這龐大的錢財,自然而然十里八村的流民、逃犯以及湊熱鬧的全都來了。這與夏侯家之前的莊園招兵一比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曹平安在曹家莊院里擺開了流水席,好幾百壯士連同家人仆僮都開了葷。夏侯家拉來的牛羊一口氣宰了三十多頭,又把丁沖藏的好酒賒來幾十壇,在院子里外燒起火堆。
這些粗人吆五喝六甩開腮幫子這通吃呀!都是餓久了的,見了這酒肉比見了親爹親媽都要親上幾分。他們只要選上了二話不說,曹平安就先給一斗糧一匹布。卞秉站在大車上一邊招呼選人,一邊催木匠干活。三天下來該置備的也算差不多了,卞秉的嗓子都給喊啞了。
曹德、曹純坐在主家席上看得直哆嗦,哪里見過此等場面。曹昂、曹爍以及曹德的兒子曹安民,仨孩子直嚇得不敢出家門。各當家的夏侯廉、丁斐都不愿意來趟這渾水。倒是夏侯淵、丁沖來了,一個是大老粗、一個是有酒就來,倆人倒是挺享受。
不過這氣氛太亂,曹平安扯著脖子對曹德喊了句:“子疾,你是這當家的,對大家講兩句吧!”
這當?shù)艿艿呢M敢吱上一聲,只道:“哥,我哪里得行,還是你來吧!”
曹平安便不推辭,邁腿站到了桌案上,開口嚷嚷著:“咱曹家這肉肥美不肥美?”
“肥美!”這一句話就把窮漢們的注意力集中過來。
曹平安朝著眾人作了個羅圈揖:“各位壯士、豪杰,我曹某人今兒請客,是想請大家?guī)蛡€忙!想必在座各位也都聽說了,我那老爹如今要當太尉了!”
他說到這兒還故意拉高了聲調,“但是,他媽的那些個沒卵子的狗閹人要敲詐我爹一筆錢財,數(shù)目還不??!若是不給就要安我爹一個欺君罔上之罪,將我曹家子孫斬盡殺絕,最后再抄家充公!”
曹德身子都聽木然了,心道:這阿瞞的瞎話怎么張嘴就來呢?
他哆哆嗦嗦拿起酒來呷了一口,卻聽到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那咱舉旗反了吧!”嚇得他一口酒全噴了出來,濺得丁沖滿臉都是……
這丁幼陽昏沉沉地,伸手一摸臉頰又伸到鼻子處聞上一聞,抱怨道:“曹子疾……嗝……這是我珍藏的美酒……你不喝莫要浪費呀……嗝!”
曹德一聽只得賠禮道歉,連連說著不是……
“要不得!要不得!”曹平安趕緊擺手,“我爹的命還攥在人家手里呢!如今老爹叫人家關起來了,連碗小米粥都吃不上,那幫十常侍倒是大魚大肉。我得拿錢換老爹的命呀!”
他接著又說:“我爹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們兄弟拉扯大的,當年沒錢讀書時我爹把褲衩都賣了。所以我要對得起良心,咱們都是講孝道之人,所以咱實話實說……”
曹純聞言把頭埋到食案下面偷著樂呵:這曹阿瞞不是一直隨六叔讀得書么,什么時候他爹把褲衩子都給賣了供他讀書?真是一句實話都沒有!
“各位兄弟!”曹平安端起酒來,“明日,還請大家隨我兄弟夏侯淵往洛陽送錢財。為了咱老爹,一路上要是有強盜咱就跟他們玩命!我先干為敬?!?p> 大伙吵吵嚷嚷都把酒灌下去,卻聽曹平安話鋒一轉,“但是丑話我也得說在前頭,這錢是救我爹命的!送到了洛陽,回來我還請大家吃肉喝酒,還給你們糧食。若有誰趁火打劫,敢偷敢搶……”
“誰他媽敢?”他話未說完,只見窮人堆里站起一個大個子,嚷道:“誰要是敢搶,就是狗娘養(yǎng)的,曹孟德對我有恩,曹老爺以往待鄉(xiāng)親也不薄。誰要是敢偷金搶銀老子第一個跟他沒完!”
曹純一看喊話的是秦邵,不禁又是狂笑:這必定是事先安排好的。
只聽秦邵又補充了一句:“人家財主跟咱們講良心,我們也得跟人家講良心,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俊?p> “對!對!”所有人都隨聲附和。
“就這么說定了!”曹平安又端起一碗酒,“只要大家肯幫我這個大忙,往后大家的困難我也幫!缺房子、缺地、缺錢、缺老婆的都來找我!”
“好!”眾人又是一陣附和。
丁沖早就醉得像灘爛泥,他兩眼發(fā)直,愣愣地坐在席上,模糊不清地喊道:“壯士復飲呼?”
“喝!”
所有人都端起了碗,玩命地朝死里灌吧!
這場酒直喝到亥時眾人才肯散去。曹平安長舒一口氣,回頭對曹德說道:“現(xiàn)在這幫人是咱們曹家的了,總算是能用上了,加上夏侯家先前招募的鄉(xiāng)勇,不要一千也得有個八百了吧!”
曹德佩服得五體投地:“哥誒!打今開始,這個家你來當吧!弟弟真是心悅誠服,佩服你呀。”
曹平安搖著手,回絕道:“哪能呢?還是你做當家的,你哥要做的事情可多著呢!”曹德聞言點點頭,領著一干家仆收拾起東西。
“妙才!”曹平安呼喚一聲,“你明日多找些刀槍棍棒斧鉞鉤叉,這路程挺遠的,只怕到了洛陽已是入冬,天氣冷你可得準備些厚衣服,順便告訴皰人置備炒麥口糧。押運的人你去選,挑胖的挑壯的,將鄉(xiāng)勇壯士都帶上!”
“好嘞,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入京了,這趟自事兒完了,順便去京城找個小娘子喝上幾口酒!”夏侯淵轉身答話,拱手作揖這便出了院門。
“姐夫,我也是佩服你呢!”卞秉笑嘻嘻地說,“幾句話就把這幫粗漢子給收攏了!”說完也去幫忙收拾起來。
“這有什么難的?”曹平安說了一句,“以往你吃得上肉喝的上酒嗎?”
“那不能,莫說肉了,我逃難那會兒連糊糊都吃不上!”
“就是!”曹平安笑了一聲,“這些人不就都是逃難的災民?哪里吃得上肉啊,這趟子不僅肉得吃了,還有錢糧綢緞相贈,他們高興都來不及!”
卞秉嘀咕一句:“可是姐夫,那么多口人,你就不怕路上有人起了歹念?”
“怕呀,但是能有什么辦法?不過這是往京城送的錢,況且還有夏侯淵和秦邵這兩個高手領隊,諒他們也沒那個膽!就算他們走運劫了去,但你也不想想,這么多車貨,他們又能拿多少?”
“你說得對!”
“這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多半是不會起歹心的,阿秉,你還是莫擔心了!”
卞秉點點頭,又接著忙去了。曹平安看看他,問了句:“你姐還在屋里么?”
“在,她在家里織布呢!”
“織布?”曹平安驚了一下,“她挺著個大肚子織什么布?”
“姐夫,我姐尋思著這立冬就要來了,還不得給你織幾件衣服穿穿?”
曹平安眉頭一皺:“這怎么行,這種事讓女婢干不就好了?她挺個大肚子啊,我得先回去了,先回去!”說著,他招呼一聲曹德,“老弟啊,我先回去了,你嫂子懷著身孕,你懂的!”
“去吧,哥!家里有我收拾就行了!”
曹平安回到草舍,見卞玉珍還在織布,便帶著醉意從后面抱住她:“玉兒,別忙了,你也不看看你的肚子,要是傷到我家娃兒可怎么辦呀?”
卞玉珍聽了很是高興,笑容顯得燦爛明媚,柔美的相貌在燈下更覺朦朧:“你今天終于笑了,你都不知道你自己多長時間沒笑過了!”
曹平安嘆了口氣,沒說話。
“你本就是個俗得不能再俗的人?!北逵裾湟琅f推著織機,“還學人家當隱士,你想都不要想,你就不是那塊料!”
“那倒也未必……”曹平安聳了聳肩,“此番作為不過是事到臨頭不能不管罷了。子疾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個書呆子,子和又還小管著個私塾學生還有家產,其他族里兄弟也都是莽夫,難不成指望曹子廉和曹子孝?所以這幫人不指望我還能指望誰……”
“瞧把你給得意的,最后還不是想當這曹氏宗族的領頭人?”
“這俗話說得好,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我當然想做這曹家領頭人了!”
丁氏聽到將軍和兵幾個字,一轉身:“咋,你想去打仗?”
曹平安在她額角吻了一下:“天下太平,無仗可打,有的都是些小叛小亂,不足掛齒,你夫君我在韜光養(yǎng)晦呢……”
“盡瞎說,你還是去姐姐那邊吧。”
“我偏不!”曹平安在她胸前摩挲著。
卞玉珍推了他一把:“你去陪陪她吧,丁姐姐獨自給你帶著三個孩子,你都不給她一個笑臉。丁姐姐找我哭過多少次了,你還有個當丈夫、當?shù)哪觾海吭僬f了姐姐畢竟是正室,你總不能放著正室不管成天泡在我這里吧!”
曹平安停下了手:“那我……”
“去吧去吧!”
“我去打一趟就回來,你也不要織布了,好好休息去……”說著他便匆匆忙忙走了。
卞玉珍手中的梭子不動了,自言自語道:“哎,真是嘴上這樣說,一會兒他到了那兒又還怎么回得來……”
曹平安一溜煙地沖入曹家宅院,這曹德見他剛走片刻又殺了回來,心里嘀咕問了句:“哥,你有事兒?”
“看你嫂子啊!”說著頭也不回地一頭扎進屋子里。
“你可細聲點兒,丫頭才睡著!”丁夫人抱怨了一句。
“夫人,我想你了!”說著伸手抱住丁氏,“你身子好香??!”
“曹阿瞞,你盡是胡話,快放手,昂兒和爍兒還在呢!”
曹平安這才放開手,一轉眼便看著曹操的兩個娃兒瞪著眼睛看著他,四下怪覺不好意思的,便說道:“昂兒,爍兒,你們馬上有個弟弟或是妹妹咯!”
曹昂笑著道:“爹,要是弟弟該起做什么名字?妹妹又要起做什么名字?”
曹平安聞言也沒細想,隨口便說:“要是男兒的話就叫曹丕吧,若是女兒的話就叫曹……”
這下他意識到了不對,額頭都冒出冷汗來:敢情這魏文帝是我的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