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李玥想象中的官家氣派有所不同,李府各類建筑構(gòu)造都中規(guī)中矩,院內(nèi)連個假山都沒有,更別提廊腰縵回,亭臺樓榭爭奇斗艷了,一進來就能想到,青天大老爺真是窮,果真愛民如子。
想到寧州大伯伯家的院子,那真是天堂模樣,這落差,不禁讓李玥心頭一震,這爹爹不好惹。突然腿一軟,差點沒站住。她不怕難對付的人,就怕正經(jīng)起來六親不認的那種,就像包拯鐵面無私鍘了包勉,那可是他親侄兒,嫂娘的親兒子。
這樣一想,李玥摸了摸脖子上的腦袋,那男人可是多年不待見自己,今日這樣一鬧會不會玩過火了?一下子變得謹(jǐn)小慎微起來。
約走過三四間院落,帶路的小廝停下腳步,道:“小姐,請?!?p>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李玥想,這青天大老爺總不至于第一面就謀殺親女吧,太狗血了,想著想著心頭一顫,又作淡定,理了下衣襟,與世無爭到笑了下:“謝小哥指路。”
“不敢不敢。”小廝恭敬退下。
李玥正打算推開書房門,就聽到里面?zhèn)鱽砩硢∮植皇?yán)的聲音,“進來吧,都敢頂著李府的名頭大鬧悅熙臺,為何此刻怕了起來?”
怕了?被戳穿多沒面子,李玥瞬間忘了剛剛的膽怯,猛地推開門,幾乎是跳到李成面前,不屑道:“怎么可能,哪有寧州小霸王怕的事?”
“那為何在府門口停了這般久?入府之后突然規(guī)矩起來?你是怕我?”
面對李成三連問,李玥一時語塞。
李成這才仔細打量李玥,從她出生到現(xiàn)在,十六年過去了,竟還沒有仔細看過她,她有一張并不酷似其生母的臉蛋,卻難掩姿色,即便穿的土氣,甚至帶有流氓地痞的氣息,但不難想象,女裝下的她不亞于當(dāng)年那個京師第一美人。
李玥被李成突如其來深沉的目光整的雞皮疙瘩直起,問道:“爹爹這是怎么了?”
爹爹這個詞,來之前李玥是萬萬不想叫的,可是一路上聽到的都是百姓對青天大老爺?shù)姆Q贊,加上府中簡單樸實的裝飾,讓她心生好感。這些年,祖母倒也是常常給自己洗腦,說了千萬理由,李玥只記得一個,養(yǎng)在沒有親娘的府中倒不如養(yǎng)在這個老婆子身邊,畢竟做過皇帝乳母的人。
李成顯然被觸動,道:“好,好,好,你回來就好。”
“爹爹,為什么不來寧州看我?”明明很慫的一句話,問出來極為掉價,最起碼來之前李玥想過會死撐到底。然而,問出來了,一塊石頭也放下了,整個人豁然輕松。
李成面色一凄,很快消失,李玥并未看到,道:“我去過,你七歲那年看到我怕的要命,拿多少糖哄著你都不行,一個勁在你祖母懷里哭。那之后每次去寧州,不是說你在學(xué)藝,就是找不到人,你大伯竟笑府上哪有什么姑娘家,都是野孩子?!?p> 李玥仔細回想,好像祖母是有召喚說京師來了人,讓她回去,哪知道每次接到消息都是過了時的,沒有手機的時代也沒辦法,誰讓自己太會鬧騰了。李玥不禁笑出聲,道“好像有這么回事,不過七歲的事記不得了,九歲以后的事都有印象?!?p> “那九歲以前的呢?”李成此話一出,說明她對李玥墜水一事毫不知情。
也是,祖母向來報喜不報憂,李玥不怪李成,淡然一笑:“沒事,爹爹就當(dāng)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只活了九歲,一個活到現(xiàn)在?!?p> 李成見女兒回答的俏皮,也不再追問,轉(zhuǎn)問道:“你鬧這么大動靜,除了讓我生氣外,還想做什么?”
“就是想讓您生氣,沒別的了??墒?,您也沒氣到啊?!?p> “寧州小霸王的名氣,我并非不知,若生氣了,豈不自己找罪受。”
“對,爹爹真有見地?!?p> “那你怕我嗎?”
“誰說我怕了?”
“你不怕事情鬧大不可收拾,我會對你動家法?”
“爹爹會嗎?”
“難說,家大業(yè)大,禁不起揮霍?!?p> “家大業(yè)大?大伯伯府上都比這氣派?!?p> “誰讓我不喜奢華。”
“爹爹您是窮吧!”
……
父女倆一人一句聊了快一柱香,李玥也漸漸放松地靠在爹爹的肩膀上,感到溫暖而有力量。
大概時候不早了,李成對李玥說:“你娘給你準(zhǔn)備了一間院落,聽說你有早起練武的習(xí)慣,這樣也不打擾別人休息,一切隨簡,府中女眷少,你也這么大了,自己倒騰,要是寂寞,以后可以給你找個伺候的,但我覺著你不需要。”
李成口中的“你娘”,正是他的原配夫人張氏,張氏母家乃大族,出了不少高官,不過這一代比較平庸。
李玥當(dāng)然不需要伺候她的人,平時男裝打扮為了方便舞刀弄槍,女裝也悄悄倒騰過,況且有21世紀(jì)的花樣美妝,即便帶不來也不至于不會化妝打扮。想著來京不會久留,實在沒必要折騰,就這樣流里流氣下去,圖個自在舒服。便高調(diào)謝恩,與爹爹道了晚安就離開了。
她知道,爹爹急著讓自己走,是因為那案牘上積壓的案件未處理,從一開始進書房,就注意到了。這個世界,中直正義的人會被原諒,爹爹就是那種“眼里太陽、笑著坦蕩”的人,李玥恨不起來。
這一晚,微風(fēng)不燥,李玥解開來這世界上最大的心結(jié),不禁蹦蹦跳跳跑了起來,這時候二哥哥要在就好了,一定抱住他使勁的給他額頭吻。
可惜了,這么帥的哥哥是自己的親堂哥。不過他和潯陽云氏,醫(yī)圣獨女云杉璃情投意合,以后成了親,這嫂子自己喜歡到?jīng)]得挑。
這回給李玥引路的是管家李福,見大小姐如此歡脫,忍不住提醒:“小姐,穩(wěn)著點,別摔了?!?p> 李玥這才發(fā)現(xiàn)身后還有人,卻也不尷尬,笑問:“聽爹爹說您是府里管家,和我說說府里的事唄?!薄?p> 李福頗為恭敬,回道:“不過是老爺抬舉,給了老奴體面,這府里在夫人的打理下,井井有條?!?p> 李玥笑道:“那也有福叔您的功勞?!?p> 一句福叔,從李玥口里喊出來,輕松俏皮,好像他們已經(jīng)熟了很久。
不等李福插話,李玥接著說:“您說的夫人,可是我那名義上的娘,這么晚了,我要去見她嗎?”
“不需要,夫人交代了,今晚時辰不早,明日早上小姐給她請安時,自會見到?!崩罡N⑿氐?。
請安?什么鬼?在寧州這么久,祖母也沒這架子啊,李玥頓生不爽,但不想為難李福,嗯了一聲。
哼,明早練完武再睡,去他媽的請安,都什么時代了。
哦,不對,這是封建王朝,還是一個沒有套路不知接下來歷史走向的古代,唉,頭疼!
李成沒騙李玥,確實給她安排了一個獨立院子,就她一個人住,空空院落就兩棵香樟樹可以撐個場面,顯得有些生機,院子就一條主路鋪了一些磚頭,還大小不一,良莠不齊,倒是兩邊的泥土地沒有雜草,看起來是處理過,不然還以為到了什么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就這樣還說張氏打理的井井有條,連個花都不會種嗎?
李玥實在憋得慌,微笑問李福:“這之前誰住的?看起來像冷宮?!?p> 李福聽到冷宮二字,示意李玥慎言,回道:“府里加上下人才二十八人,小姐來了就是二十九,除了夫人身邊有兩個女眷外,都是男丁,這個院子一直空著,除了夫人的院子好些外,都比較樸實,老爺說京中的府邸不是私宅,以后辭官還是要還給朝廷的,也沒必要鋪張浪費。”
樸實,怎么不說寒磣?都是男丁,難怪整個李府看起來就像空了的街頭一樣,這也太低調(diào)了,搞了半天,爹爹在京中連個私宅都沒有,這家產(chǎn)太稀薄了,以后辭官回家,真是連大伯伯家的磚頭都夠不著了。
這個官當(dāng)?shù)暮脹]趣!
夜色當(dāng)空照,李玥覺得既然來了就要有所改變,雖然記憶里膽小如鼠,上個廁所都要點個燈,但在這一世成了習(xí)武之人,膽子大了很多,可想到夜里起來看著光禿禿的院子,也很膈應(yīng),心下便有一計,改天行動起來。
李福告退后,李玥跳到房頂,縱覽整個李府,終于明白什么是“廟堂之高則憂其民”,爹爹這些年,為官清廉的背后,沒有半點聲色犬馬,寧州那邊回去的次數(shù)寥寥可數(shù),幾乎一心撲在了官場上。
想必爹爹也是寂寞的,和自己一樣!
李玥不明白她為什么會來到這個世界,但真的寂寞?。【艢q那年醒來后,遇到二哥哥的恩師,死活纏著他教授自己武藝。用恩師的話來說,二哥哥是武、醫(yī)天才,而自己則是難成大器。那些年,現(xiàn)代思想與古代思維碰撞之后,深深刺激她的好學(xué)之心,天天晨曉起來跑步,幾乎都是繞城一圈,或晚上回來,或隔了幾天才回來,終于感動恩師,成了這個在自己12歲以后消失無影無蹤的恩師關(guān)門弟子。
恩師是這個時代的鬼谷子,不知何名何姓,與菩提師祖教會孫悟空一樣,恩師也讓李玥兄妹不許對別人提起自己。尤其是李玥,思維與時代思想多有矛盾,骨子里叛逆,日后若涉及政事,要么惹上滔天大禍,要么成為蒼生之福,何去何從,均在她一念之間。
當(dāng)然,這一點李玥不知道,她只記得恩師說過,記得自己的父親一直是純臣。
屋頂上的風(fēng)有些醉人,李玥打了個盹,迷糊中聽到碎步聲,再一聽便是縱身跳到鬼祟之人的身邊,反手抓住對方的小手腕,本欲勾住其腿不讓他動,意識到對方是個小孩,及時止住,否則對方必折一條腿。
未及結(jié)束,對方卻興奮叫了起來:“你武功真高,都不知道你怎么突然就出現(xiàn)了,你便是我那個男人姐姐?!?p> 男人姐姐?這稱呼太稀奇,李玥打量他,不過十來歲,看來就是爹爹唯一的兒子李進,張氏的命根子,見他興奮,頓生好感:“我是你姐,但不是什么男人姐姐,是愛穿男裝的姐姐?!?p> 李進依然興奮,道:“我不懂,娘說你不是她生的,但是爹生的,就勉強是我姐吧?!?p> 勉強是你姐?這張氏說的什么鬼話,私生也是生?。±瞰h有些不屑,道:“那你可以離我這個勉強姐姐遠點?!?p> 李進卻搖頭,“可我喜歡你。”
“這才剛見面,你就喜歡了?”李玥不耐煩道。
“娘說,從前府里就我一個,以后多了你疼我,只要你對我好,她就對你好。”
他娘說的還真多,李玥笑道:“你娘有沒有告訴你,說之前,別加個娘說,萬一是壞話,不是全被你出賣了?”
“那不會,娘不說人壞話的,真要說了,她敢說我也敢說?!?p> 李進此話一出,李玥笑了,真心的笑,娘寶果然坑娘。
李進不解,問道:“姐姐我說的好笑嗎?”
“不不不,不好笑,你好可愛?!崩瞰h捏了捏他軟萌似饅頭般的臉蛋。
“我知道我可愛,可是我不想可愛,我想好好愛你,然后你也愛我,像爹爹說的那樣,他小時候和大伯伯那樣?!崩钸M一本正經(jīng)說道。
李玥突然有些感動,原來爹爹已經(jīng)私下和小可愛說過這話了,可能擔(dān)心自己的突然出現(xiàn),讓小可愛沒有心理準(zhǔn)備吧,笑著應(yīng)下:“好,那我們互相愛彼此?!?p> “姐,我想和你一樣,會好高的武功?!?p> “啊,不會吧?”
“我真的想學(xué),娘不讓我學(xué),爹不給我請師傅,就讓我讀書,我都11歲了,知道自己喜歡什么了?!?p> 敢情這小子說了半天在這等著自己了,李玥教人,那真是笑話,她哪有這個耐心,但一想到當(dāng)年自己纏著恩師求學(xué),拒絕不了李進,便道:“可以倒是可以,只不過學(xué)武得吃苦,你不可睡懶覺,我讓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能一累就喊娘,爹也不行。你要不聽話,我可以隨時不教你?!?p> “好,我答應(yīng)你。”
李進半點猶豫都沒有,李玥只好道:“那就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拉勾可以,上吊就不必了,一千年不許變?!?p> 李進這腦回路,李玥也是服了,果然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