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那個忽聞?wù)煞蚍咀员M而昏厥的孟夫人卻還未醒來,顧遠等人只得暫時回去,而秦捕頭則領(lǐng)著捕快,準備留在孟府徹夜調(diào)查。
一夜無夢。
次日,當(dāng)顧遠再次來到孟府時,秦捕頭正站在案發(fā)的書房外,詢問一個婦人。
那婦人看樣子約雙九年華,模樣俊俏,下巴尖尖,尤其是那一雙桃花眼,將她襯托得極具風(fēng)情。
只是她現(xiàn)在正泣不成聲,身子由兩個丫鬟攙著才勉強支撐,在眼淚的沖刷下,臉上的妝容更是留下一道道痕跡,真是我見猶憐。
顯然那秦捕頭便是起了這樣的憐惜之心,正輕聲寬慰著。
聽見動靜,他轉(zhuǎn)頭一看,連忙過來拜見,并介紹了這個婦人。
“大人,這是孟長生的遺孀孟金氏,一刻之前才從昏厥中蘇醒?!?p> 顧遠示意他們繼續(xù)。
那孟金氏在行完禮后,聲音依舊哽咽,道:“……昨夜,民婦如往常一般,親手熬制一罐烏參湯送了過來,在書房待了半刻左右,就退了出來。
未曾想,未曾想……竟是我夫婦二人的最后一面……”
說著,她又“嚶嚶”哭了起來,旁邊的丫鬟連忙遞上手帕。
秦捕頭慨嘆世事無常。
顧遠卻不為所動,而是問道:“你去送湯的時候,孟長生可有什么異常?”
孟金氏輕搖臻首,細密的睫毛上仍掛著幾滴淚珠。
“和往常并無不同……”
“送湯時就你一人?”
“妙兒也跟著?!闭f著,她看向左邊的丫鬟。
那丫鬟點頭道:“奴婢昨夜跟著夫人,補湯便是奴婢端著的。”
顧遠追問道:“既是你端的,孟長生是在你們面前喝下湯的,還是等你們走后?”
“大人,是在走后?!?p> “平日也是這樣嗎?”
“平日……”
“這是在查案,莫要隱瞞!”顧遠見她面露遲疑,語氣嚴厲地呵斥一句。
年輕的丫鬟則小心地看了一眼女主人,見她沒有表示才繼續(xù)道:“平日夫人都是要看著少爺喝了一碗才肯離開,可是昨夜少爺只是和夫人說了會兒話,就讓走了。”
“是這樣嗎?”顧遠的目光投向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婦人。
孟金氏稍作平息,情緒才漸漸止住,語氣柔弱,道:“的確如此,昨夜夫君似有心事,而最近孟家經(jīng)營的一間產(chǎn)業(yè)出現(xiàn)了問題,民婦以為夫君是在為這件事心憂,可……為何要走到這一步?”
顧遠輕笑一聲,語氣似有譏諷,道:“孟夫人,你剛剛可是說一如往常呢?”
這孟金氏低下腦袋,道:“剛剛民婦過于傷心,還未想到此事?!?p> “是么?”
秦捕頭忍不住道:“大人,這孟金氏不過一婦人,其丈夫昨夜才自盡,一時未曾想到也是在所難免。”
“自盡?你查了一夜就已經(jīng)得出結(jié)果了?”
秦捕頭正待回答,門外卻傳來一陣喧鬧聲。
“去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顧遠吩咐身后的一個護衛(wèi)。
過了約莫一刻,護衛(wèi)回來了,稟報道:“侯爺,外面來了一男子,聲稱是孟老夫婦的侄兒?!?p> “他在外面吵什么?”顧遠問道。
那護衛(wèi)瞧了孟金氏一眼,眼神頗為古怪,道:“那人說孟長生本就是從孟氏宗族過繼的養(yǎng)子,死了這份家產(chǎn)也應(yīng)當(dāng)收歸宗族,怎能讓一個婦人繼承?”
秦捕頭聽到后,先是疑惑道:“不過才一夜,他是如何得知遺書的內(nèi)容的?”
接著眼睛不由瞪大,怒氣沖沖道:“這人怎能如此?孟長生尸骨未寒,他便想著來奪家產(chǎn)了?真是豈有此理!”
那孟金氏聞言一愣,臉上更是露出哀婉之色,對眾人道:“讓幾位大人笑話了,民婦這就去處理,還望大人稍候?!?p> 她走后不足半刻,門外的吵鬧漸漸平息,而顧遠趁機悄悄問丘玉卿道:“昨夜忘了問了,你看看這孟長生有沒有產(chǎn)生陰魂?”
他轉(zhuǎn)了一圈,并未發(fā)現(xiàn),便想著來求助境界更高的少女。
若是陰魂仍在的話,只需找到他的陰魂,兇手的身份自然引刃而解。
但丘玉卿卻搖頭道:“未曾發(fā)現(xiàn),雖說你昨夜對案件的推敲的確不錯,但我認為你可能錯了?!?p> 顧遠一愣,下意識道:“為何?”
丘玉卿解釋道:“若他真是被人害死,必有怨氣,雖然未必能化成怨靈,卻也不會這么快消散。
即便是壽終正寢之人,也有對生世的眷戀,人魂離體之后一般會駐留一天到七天不等,才會消散。”
“所以?”
“此人對這世間毫無眷戀,便是自盡之人,也很少有像他這般灑脫的?!?p> 顧遠皺眉。
在孟長生死前,他本以為兇手極有可能便是這養(yǎng)子,接下來只需要慢慢尋找證據(jù),抓住他的破綻。
但沒想到他卻死了,如丘玉卿所言,還真有可能是自盡的。
剛剛才將懷疑的目光投向孟府的新晉遺孀,他現(xiàn)在卻有點不確定了。
忽然腦海中又想起一人,顧遠扭頭望向秦捕頭,道:“既然孟長生承認了他是殺害孟老夫婦的兇手,那個縣獄里的庖人如何處理?”
這中年捕頭思考片刻,道:“他既非真兇,大概會放了吧?!?p> 顧遠凝神不語:若是那庖人并非真兇,為何要處心積慮地替真兇扛罪?
想起昨日在縣獄里的審問,他望向了旁邊侍候的孟府丫鬟。
“你們管事是誰?快將他尋來!我有事問他!”
片刻后,一個身材短小、堪過六尺的老人跑了過來,雖在喘氣,但臉上還不忘掛出討好的笑容,只是眼底的那一絲悲戚卻怎么也掩藏不住。
“莫要說廢話,我問你,之前被抓的庖人是何時來到孟府的?他為何自稱是孟長生的生父?又是如何被誤作是兇手的?”
“誤作?”
孟府的人大部分還不知道:自家剛剛死去的少主人在遺書中承認了弒殺父母的罪行。
這管事愣神幾息便回過神來,老實回答道:“那庖人名作孫福,是五年前來府上的,無妻無子,孤身一人,一直以來也都守著本分。
但在老主人去了之后,這孫福就不知發(fā)了哪門子瘋,忽然在府里聲稱是小主人的生父,要小主人贍養(yǎng),鬧了好一陣子。
小主人念著情分,找他談了幾次,可他還是冥頑不靈,只得將他趕出去,這才發(fā)現(xiàn)了他屋里的毒藥,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