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章 豆娘之苦
尤五昕牽著韁繩走去,聽到蔣臻臻對那婦人問著,“你家里是發(fā)生什么大事了嗎,要你在這里尋死覓活的。”
婦人一身淡色粗布衣,發(fā)髻散亂,模樣倒是長的周正。
她扯著帕子抹了臉上的淚,“我丈夫姓周,是下邊周村莊的人,我嫁他十年,侍奉公婆終老,養(yǎng)育了一兒一女,可我最后卻什么都沒有了?!?p> 婦人大哭。
蔣臻臻安撫她,“你有丈夫,有兒女,怎么又會沒有了呢?是你家里出事了嗎?”
婦人停頓,抹淚,“我丈夫長年在外奔波,極少回家,就是家用也給的極少,我平日里就種些黑豆、紅豆黃豆什么的拿去賣,以補貼家用,到了晚上還要做些繡活?!?p> 尤五昕打量婦人粗糙的雙手,以及一雙不甚明亮的眼睛,點點頭,這婦人說的是實話。
“所以,是你丈夫出事了嗎?”蔣臻臻覺得自己想的不會有錯,在一個家里男人就是天,沒了丈夫的家真的是舉步艱難。
婦人點點頭又搖搖頭,語氣蒼涼,神情難過,“他過的很好,非常好?!?p> 她丈夫過的很好?那就是,“你孩子出事了?”蔣臻臻又猜測,孩子是母親的命,若孩子出事了,這做母親的確實是活不下去了。
蔣臻臻一說到孩子,婦人大哭,哭的不能自己,像是挖肝挖肺的痛,聽得尤五昕心下都有些同情了。
她斷斷續(xù)續(xù)的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也很好。”
蔣臻臻見自己兩次都猜錯了,忍不住又想開口問個清楚,尤五昕蹲下來看著她,“先聽這位大姐說完好嗎?”
“噢,”蔣臻臻看著婦人,“大姐,你仔細說說吧,如果我們有能幫你的肯定幫你。”
婦人哭了好一會,才平息下來,“我叫豆娘,因為我家是賣豆子的,所以附近村子的人都叫我豆娘?!?p> “我丈夫常年在外,幾年前在公婆走后,也不給家用了,我一個人含辛茹苦的將兩個孩子拉扯大,這兩個孩子就是我的命?!?p> 蔣臻臻點點頭,聽著她往下說,尤五昕起身靠著身后的樹看著她們。
豆娘手抓帕子又一抹淚,“昨日他回來了,告訴我,他要休棄我,要把我從兩個孩子的身邊趕走?!?p> 說著說著豆娘又哭起來了,“他要搶我的孩子,他是要我死啊?!?p> “豈有其理,”蔣臻臻氣憤了,“你丈夫怎么能這樣?你侍奉公婆,又一人養(yǎng)兩個孩子,他不覺得愧疚竟還要休妻?”
“按我朝律法,若無七出之罪,丈夫是不能休妻的,除非是和離?!?p> 尤五昕一說完,豆娘又哭道:“若是和離,我也不至于尋死覓活?!?p> 在大天朝,若是夫妻和離的話,丈夫得返還妻子嫁妝,家中資產(chǎn)一人一半,孩子妻子也有權(quán)利撫養(yǎng),丈夫還得出錢資助孩子家用。
蔣臻臻又猜測,“莫非你丈夫外面有人了?”
豆娘點點頭。
熟識律法的尤五昕又道:“若不是入門為妾,那你丈夫該凈身出戶才是?!?p> 豆娘神色凄慘,“那女子不似我這種做慣粗活的村婦,她是州尉之女,怎么可能會入我們這種人家為妾?!?p> “州尉之女?哪個州尉之女?”蔣臻臻想了想,也沒想到是哪個州尉之女會看上一個有婦之夫,她認識的那些州尉之女,要么早已婚嫁要么太過年幼,算了,她看著豆娘,好奇,“怎么會看上你丈夫了”
豆娘低頭啜泣,“聽說這女子不能生養(yǎng)?!?p> “所以,你丈夫是想帶著你生你養(yǎng)的孩子跟那女子一起生活?太過分了吧。”
蔣臻臻的話又讓豆娘大哭起來,一想到日后自己什么都沒有了,丈夫沒有了,孩子沒有了,一直以來的辛苦全白費了,莫大的苦楚頓時從心中來。
“讓我死吧,”她掙扎著起來,想要去撞樹。
蔣臻臻忙將人拉住,“豆娘,你別想不開啊,你又沒錯,你可以去州府衙告他,讓他凈身出戶。”
豆娘停下來,披頭散發(fā)的看著她,淚水直流,“姑娘,說的容易,做到就太難了,她爹是州尉,村里長輩都讓我放棄,說孩子跟了他爹,會過的更好,我還去告什么啊,我只有死了才是最好的?!?p> 尤五昕突然抬手,莫名的兩個掙扎的女子就停下來了。
“有人來了。”
蔣臻臻轉(zhuǎn)頭,“誰啊?!?p> 尤五昕看著她,“一會你就能聽到了?!?p> 夜里月光清亮,一會功夫,她們就聽到了有孩子的聲音,在一聲一聲“娘……娘……”的叫喊著,由遠至近。
“是你的孩子在找你?!笔Y臻臻松手,豆娘跌坐在地。
“娘,你在哪?”男孩洪亮的聲音傳到豆娘耳中,“娘……”還有一道軟軟的女童聲。
豆娘以帕子捂臉,“是阿正跟阿玉,我的兩個孩子。”
除了這兩個孩子外,還有一老婦人的聲音,“豆娘,豆娘你在哪,別做傻事啊?!?p> 豆娘只顧著哭,蔣臻臻對那里大喊,“人在這里呢?!彼曇羟宕?,在夜里傳的很遠。
很快一個頭發(fā)花白的大娘就帶著兩個孩子從另一處快步走來。
八九的男孩手牽著五六歲的女孩,飛快的對著地上的豆娘撲來。
“娘……”“娘……”
兩個孩子一聲聲“娘啊娘啊”的喊著,蔣臻臻聽了眼睛都紅了,她娘去世的比她爹還早。
她還依稀記得爹的模樣,娘的樣子卻只知道個大概的詞,什么臉圓圓的,皮膚白白的,一笑起來眉眼彎彎什么的,這些詞也都是從家里奴仆口里聽來的。
大娘氣喘吁吁的走過來了,她看看地上抱做一團痛哭的母子三人,又看看樹枝上飄蕩的白綾。
手一拍大腿哭道:“豆娘啊,你這個傻孩子怎么能做傻事呢?”
豆娘哭著道:“伯娘,他要搶我的孩子,我怎么活啊。”
大娘跪下去,直拍著豆娘的手,“你的孩子緊緊抱著你喊娘呢,你真尋了死,就是把他兄妹兩往火坑里推啊,難道你沒聽過,孩子寧可跟討飯的娘,也不要跟當官的爹,這句老話嗎?”
男孩不停的給豆娘擦淚,女孩不停的親著豆娘的臉,“娘,你別哭,我跟哥哥不會離開你的?!?p> 默不作聲的尤五昕看著眼眶紅紅的蔣臻臻,知道這姑娘是要管這事了。
蔣臻臻上前將她們扶起,“都起來,別哭了,豆娘占著理呢,明兒你們就去州府衙擊鼓,州府大人是個清廉的好官,一定會秉公執(zhí)法的?!?p> “可,可那女子是州尉之女啊,”豆娘心底猶豫。
“你死都不怕,去告他一回又如何,”蔣臻臻拍拍胸脯,“我來給你當證人,只要你說的屬實,我一定幫你?!?p> 大娘拉著蔣臻臻白嫩的手,“姑娘,你一定要幫幫豆娘,豆娘真是一個好孩子,好母親啊,可是她命苦,遇上周實這么一個負心人?!?p> “放心吧,你去擊鼓,州府會派人查清你們的事,到時我出來作證,一定讓那負心漢凈身出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