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彼岸花彷盡,繪影嫣然殘陽熏。
千秋清涵蝶戀舞,久郁忻別淚無痕?!被ㄉ胥逶≡诩t光里,誦了首不知道何人所做的詩,背手而立,宛若一個老翁,不知在感慨什么,臉上泛起了愁容。
彼岸花緊密地貼在一起,似夕陽下的晚霞,不過更加密集,仿佛一片片火燒云連在一起,不過和云層相比更薄。
淚無痕?小可的眼淚走珠一般從眼眶里涌出,輕輕地落入天河水。漣漪在不久之后歸于平靜,眼角的水漬也終會風(fēng)干。
的確留不下痕跡。
彼岸花也分上下,也有一顆圓圓的小球,也是紅的,像鮮血凝成了塊兒,隱藏在花海當(dāng)間,很難查看到。不過那無數(shù)枝彼岸花緊緊貼在一起,上下的界限被模糊了,看不清根莖與花葉。每一朵彼岸花,都像夜間盛放的海棠、京都崗山上被秋風(fēng)掃過的漫天紅葉,毫無保留地貢獻(xiàn)自己的紅。細(xì)長的花蕊和長條狀的花瓣和紅色的根莖連在一起,仿佛一個紅色的精致瓷器,紅的艷麗、紅的驚人那、紅的如鮮血。妖艷著狂舞一般,如火、如血、如荼。
小可流淚了,淚珠在紅光下艷麗奪目,也如紅色瑪瑙般成了血淚。部分彼岸花的葉不是被花海的紅遮蓋起來,而是根本沒有,花和葉交織在一起,不太容易發(fā)現(xiàn),畢竟,花的紅光太盛了。她這才想起來,彼岸花是不詳之花。
彼岸花花開開彼岸,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永不相見!它象征至死不渝的愛情,花語確是悲傷的回憶。
它又名曼珠沙華——意為開在天界的花,實(shí)為引魂之花。它是溫柔的魔鬼,開在彼岸,獨(dú)自彷徨,給離開人界的靈魂一個指引和安慰。
“傳說,彼岸花是三途川河邊、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又有說秋分時節(jié)稱彼岸,正是此花花開時節(jié),有對,也有不對。但有一點(diǎn)可以確定。彼岸花確實(shí)是接引靈魂之花?!被ㄉ裨诒税痘êO?,看見小可只顧落淚,便出言寬慰道,
“你們?nèi)私绯Uf彼岸花是不詳?shù)幕?,也是無中生有,就如你所說,是先有蓮花,還是先有佛教呢。彼岸花唯美,人們見了,將她聯(lián)想到妖異、災(zāi)難、死亡與離別的不詳,又與花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過是人們的說法罷了?!被ㄉ襁@次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小可聽得云山霧罩、蒙昧不清,注意力全都被那彼岸花海吸引了。
她怎么都不會想到,自己的特殊,原來是因?yàn)檫@個。彼岸花海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她真的被震撼到了,既為這彼岸花,也為這火焰一般的彼岸花海,還有彼岸花海中一朵儼然如彼岸花之王的花。
它處在花白正當(dāng)間,花海廣闊,綿延百里,很難說好哪里是邊哪里是中間,小可第一次見,卻能一眼斷定,那枝花正在當(dāng)間。因?yàn)樗蟮贸銎?,和旁的彼岸花比起來,花枝比普通的彼岸花的花盤還有要粗大,花瓣、花蕊亦如血色的長條血玉,在空中四散綻放,宛如海洋中的火紅珊瑚,不過更細(xì)、更紅、更嫵媚,更精致,若開在夜色里,定會被人當(dāng)作群魔亂舞。
彼岸花海都被它的花瓣和花蕊生生擠出了一個空檔。它似乎在述說:我是黃泉之花,彼岸花的王,獨(dú)自彷徨在花海之中,接引迷途的魂靈,我的顏色如血,那是真摯的感情,我兀自彷徨,接引你回望。
“我應(yīng)該怎么做。該恨你,還是該感激你。”彼岸花神奇,正中的巨大的彼岸花更加神奇,它和那些兩頭樹一樣,向上下兩個方向生長。濃郁的殷紅的陰影投在小可的臉上,她正在巨大的彼岸花下,不但看到了向著她招展的彼岸花盤,亦從花瓣的空隙中看到了向上昂揚(yáng)的血色花瓣,一大團(tuán),散著紅光,怎么看都是瑪瑙雕成的。周圍的花雖然被她擠開了,可是紅光并沒有因此稀薄,一片紅霞遮天,她的周圍,都被她自己的血紅補(bǔ)上了,沒有留下一絲沒有空白的點(diǎn)。
小可記得,那日天氣明媚,她和李明打完羽毛球之后,曾并排坐在菊花前和花神談話。她讓花神施展法術(shù)將所有的骨朵盛開,花神只回了規(guī)矩不可以改,便不讓反駁地拒絕了。
他曾說他犯了錯。
小可沒有追問他犯了什么錯,錯了什么。
既是不敢問,怕花神的錯誤太大,自己承擔(dān)不了那個結(jié)果,也是怕,那個錯誤和自己相關(guān)。如今看來,她自己便是那個錯誤,破壞了規(guī)矩的錯誤。
回想驕陽午后,她突然明白,也許那時在潛意思里,她已然明白自己便是花神的錯,
不然,一個神仙的錯誤,怎么會和她自己聯(lián)系起來呢。
她只是一個高中生啊,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兒,誰來承擔(dān)都輪不到她啊。
除非,她便是那個錯誤。
彼岸花海出現(xiàn)在當(dāng)空,她便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為什么一個神仙會來找自己,真的只是口渴了嗎?這么滑稽的理由也只有那個時候的小可會相信。
為什么她能夠進(jìn)入到這個神奇的世界,如夢如幻,真的只是夢境一場嗎?她是彼岸花。這就是最好的答案。
為什么天空微微發(fā)紅,為什么這個世界沒有太陽,卻明明亮亮,沒有一絲黑暗。
花神說過,她是特殊的,她的情緒失控會毀了自己。
這也是騙人的吧。她覺得自己能夠毀掉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輪回的世界,兩個世界的中轉(zhuǎn)站,她是彼岸花,就是這中轉(zhuǎn)站的樞紐吧。
“你應(yīng)該恨我?!被ㄉ駟∪涣季?,沉聲說到。
“我毀了你的輪回。”花神看著小可,眼圈之中竟然也燃起了紅暈,不知道血絲還是血色彼岸花的影兒,聽起來讓人悲傷不已。
小可聽著,眼睛又濕了起來,卻強(qiáng)忍著讓眼淚在眼圈里面打轉(zhuǎn)兒不掉下去。她感到了悲傷,為自己和自己的彼岸花,她感覺到了彼岸花花王的惆悵與哀傷,連在她自己的心里。
更重的,她覺得花神的傷更重,稱一稱絕對是千斤萬兩,壓住了他的身心。
不然,他為什么不愛笑呢?他之前一定和李明一樣,也是一個愛笑的男生。
“呵呵,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彼岸花,哈哈哈?!毙】舌硢¢g,霍地破涕為笑,也許是壓抑得久了,問題積攢得多了,今天能夠弄清楚,縱然悲傷,心里面總歸還是松快了許多許多。
她回想這些天的經(jīng)歷,無論怎么想都覺得經(jīng)歷了一場夢一般,先是浪漫,然后變得唯美,如今有一絲哀傷。
生活,原來可以這么搞笑嗎?
她該怪誰呢,七歲時候,她夢見自己飄在混沌原界邊上,蒙昧無知,隱約間看見一個模糊的少年飛在空中,一雙黑乎乎的翅膀,仿佛在宣誓他的王權(quán)。
花神是為了救她,不然那即將斷折的花,肯定會謝的,零落入天河,消失無蹤?;蛘攥F(xiàn)在,該稱呼空中流著的河為忘川河?
小時候看見的那抹紅光,原來是彼岸花的光。
怪得了誰呢?
“喂喂,你笑什么啊,你不是應(yīng)該恨我的嗎?”花神看見小可不知道原因地笑出聲,呆住了,只是伸出兩手一會兒握拳,一會兒又變掌成爪繃起手上的青筋,按在自己太陽穴上,身體顫抖著,嘴唇也抖著,聲音哽咽浮動顫顫巍巍,小可被他嚇了一跳。
“怎么好像是你受了大委屈是的?”小可疑惑地看著他,有點(diǎn)出神。
小可沒想到今天會知道這么多的事情,花神也沒有想到小可竟然哭著哭著笑了出來。他已經(jīng)做好了被小可責(zé)罵的準(zhǔn)備,被她罵多管閑事,被她指責(zé)破壞了規(guī)矩,被她指責(zé)害了她......都沒有,她只問了一句‘該不該恨’,就沒有別的了,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啊。如果小可指著她責(zé)罵,哪怕讓他去死,他的心里反倒會敞亮起來,她笑了,怎么會笑呢,被那朵兩頭彼岸花嚇傻了嗎?花神想要補(bǔ)救、想要向她贖罪,他怎么都不會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
“你不是應(yīng)該怪我嗎,我該怎么辦啊?!鄙倌暌活澮活澋貙⑹痔匠鋈ビ质栈氐阶约旱哪X袋上,一邊哽咽著呼哧呼哧地喘粗氣,一邊抬頭望向傲立在彼岸花海之中的花王。他的頭疼得厲害,仿佛要炸裂一般。
“王瑩和我說要活在當(dāng)下,而且,我似乎長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