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崩壞的枷鎖

　　星期三早6點，立花悠醒了過來，還未睜眼，兩股幽香就縈繞在自己鼻尖。

　　一股來自昨晚起就一直黏在自己懷里的無臉妖，奶香奶香的；另一股則是沁人心脾的淡雅蘭花香，來自富江。

　　今天的富江竟然沒有踩自己，立花悠心中奇怪，眼睛裂開一條縫，觀察著外邊的情況。

　　卻見富江呆呆地跪坐在自己枕邊，雙眼無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早安，富江學(xué)姐，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富江這反常的情況反倒讓立花悠不再裝睡，小心起身、將無臉妖塞回被窩的同時，問道。

　　“沒什么，只是在想哪種死法比較適合悠君而已?！备唤剡^神來，話是這么說的，可她的神情表明了她口不對心。

　　雖然富江不想說，但立花悠還是追問道：“富江學(xué)姐，有煩惱還不跟我說，你這就不把我當(dāng)朋友了，我可是專業(yè)解決鬼生和妖生煩惱的大師！”

　　見立花悠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富江不禁莞爾，笑道：“只限于解決女鬼、女妖和女人的煩惱吧？”

　　“咳?！绷⒒ㄓ茖擂我恍Γ磥砀唤€沒忘記昨天的事情。

　　“吶，悠君，”富江走上前來，貼近立花悠，輕聲詢問：“你知道有關(guān)妖怪和鬼怪的‘自我’嗎？”

　　立花悠換襯衣的手一頓，詫異道：“是誰跟你說這個的？是一個五官扁平、身材也扁平的平臉妖嗎？”

　　富江替他整理著領(lǐng)口，搖了搖頭，道：“不是平臉妖，是我偶然間聽到的?！?p>　　“‘自我’這個詞，我是在平臉妖那里聽到的，”立花悠往房間外走去，回道：“聽說如果幻想の妖怪和幻想の鬼怪找到了所謂的‘自我’后，就能擺脫幻想系鬼怪/妖怪的身份，成為真實系鬼怪/妖怪。

　　那個憨憨的無臉妖你知道吧？她是平臉妖的妹妹，也是平臉妖請求我給無臉妖找到‘自我’的，然后昨晚在白粉婆那里拿到一支能在無臉妖臉上畫臉的眉筆后，等無臉妖畫上一張屬于自己的臉，她就能找到‘自我’，從幻想の妖怪變成真實の妖怪?！?p>　　富江聽完，怔了怔，停頓了一下腳步，隨后又快速跟上立花悠，若有所思道：“所謂的‘自我’，就是滿足幻想の妖怪或幻想の鬼怪內(nèi)心的真正所需嗎？”

　　“我覺得也不完全是，”立花悠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覺得更像是幻想の妖怪和幻想の鬼怪明白了自己到底因什么而活?！?p>　　“因什么而活······”富江徹底呆住了，喃喃自語，重復(fù)著立花悠的話，思緒紛飛。

　　幻想の鬼怪和幻想の妖怪，它們似乎完全因人類的各種幻想而出現(xiàn)，依靠人類內(nèi)心里的負(fù)面東西而活，它們存在的意義好像就是與人類作對，破壞人類社會，然后被殺，復(fù)活，破壞，再被殺，再復(fù)活······這就是它們的命運。

　　原本富江也是這樣的存在，直到有一天她擁有了獨立的意識，就不再殺人了，也不再破壞人類社會，反而為人類社會做貢獻(xiàn)，可能是因為純粹膩煩了以往的生活吧。

　　她原以為這就是她的一生，直到那一天她碰上了立花悠，從那以后，她活得像一個普通的人類，而不是一個鬼怪。

　　“所以，我活著是因為悠君嗎？”心中浮起了一個答案，但富江很快就意識到這不是真正的答案，那自己又因什么而活呢？

　　這不是一個一時半會能想明白的事情，所以富江思考了一會兒，就把它丟到了一旁。

　　7點30分，立花悠挽著富江，到達(dá)了私立豐崎高中。

　　剛跨入校門，立花悠胸口的彼岸花咒印突然發(fā)燙，這嚇了他一跳，還以為閻魔愛已經(jīng)不顧一切，大白天也想來殺他了，但身邊的富江一點動作也沒有，顯然并不是閻魔愛。

　　“悠君？怎么了？”見立花悠有些緊張的樣子，富江不由得也跟著緊張起來。

　　“沒什么。”立花悠鎮(zhèn)定下來，回道，同時視線轉(zhuǎn)了轉(zhuǎn)，很快在人群中鎖定了一個滿眼血絲、長相一般的男生。

　　此刻這個男生正瞪大著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仿佛見了鬼一樣。

　　這個男生自然就是道中拓哉，昨天他請了一整天的假，因為前天晚上，他做夢夢見了一個超兇的水手服美少女。

　　那個神色冰冷的美少女一來就把道中拓哉掛在了十字架上，十字架下堆著澆滿汽油的柴火，如果在審判過程中，道中拓哉敢說一句謊話，那么他將會沐浴后火焰下地獄。

　　心生恐懼的道中拓哉哪里還敢說謊，恨不得美少女問一句，自己回十句，就這樣，他通過了審判，因為他活了十八年，除了一時興起將立花悠的名字填入了“地獄通信”這件惡事外，從未做過別的惡事，他太膽小了，這是被父親揍出來的。

　　從某種意義上講，他那暴虐的父親救了他一命。

　　沒有殺死立花悠，閻魔愛和道中拓哉的契約就還在，在審判通過的情況下，閻魔愛也無法殺死道中拓哉，最后她也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醒來之后，昨晚的瘋狂過去，理智重新占領(lǐng)智商的高地，道中拓哉有些后悔昨晚的沖動了。

　　瑟瑟發(fā)抖地在家里躲了一天，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對自己不良的情況后，他才鼓起了一點勇氣，來到了學(xué)校。

　　來到學(xué)校他也不敢立馬進(jìn)去，而是在校門口徘徊著，既期待又害怕地等待著某人的出現(xiàn)。

　　在看到立花悠時，道中拓哉胸口的契約印記也發(fā)燙了，但呆若木雞的他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當(dāng)立花悠挽著富江的手臂路過自己時，道中拓哉的心臟咚咚跳著，好似下一秒就將跳出胸腔，但道中拓哉還是極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畢竟立花悠不可能認(rèn)識自己，更不會知道自己前天晚上做了什么！

　　果然，立花悠沒有一點異常的路過了自己，這讓道中拓哉松了一口氣。

　　“富江學(xué)姐，可以幫我跟蹤一下剛才路過的那個男生嗎？”走到道中拓哉看不見的拐角，立花悠在富江耳邊輕聲道。

　　富江的形體可虛可實，虛體形態(tài)下，普通人是看不見的，而且富江分身還很多，非常適合跟蹤以及刺探消息。

　　“嗯嗯！”富江欣然允諾，因為她可以趁機提出條件，踮起腳尖，在立花悠耳邊呵氣如蘭道：“悠君，做好了這件事，你想怎么獎勵我？”

　　無意識地，立花悠與富江互相咬耳朵的動作喂了周圍人一頓狗糧。

　　立花悠剛想回復(fù)，就察覺到了身后一股令他頭皮發(fā)麻的視線，眼角余光瞥去，發(fā)現(xiàn)了身后無處不在的加藤惠正用平靜地目光看著自己！

　　“咳，我還沒想好，到時候再跟富江學(xué)姐說好?！鼻『米叩搅藰翘菘?，立花悠匆匆對富江道，不等她回答，便快步走進(jìn)了教室。

　　“早上好，小比丘。”路過埋頭看書的小比丘時，立花悠打了一個招呼。

　　小比丘頭都不抬，只是鼻音“嗯”了一聲，神情有些冷淡。

　　立花悠也不以為意，傲嬌系的女生哪天如果帶著甜蜜的笑來迎接你，那才是出了大問題。

　　坐下沒多久，加藤惠也邁著略顯沉重的步伐，沒有引起除立花悠之外的任何人的注意力，走了進(jìn)來。

　　“早安，加藤同學(xué)?！绷⒒ㄓ萍傺b剛才啥也沒發(fā)生，跟加藤惠道了個早安。

　　加藤惠頷首，用著嬌柔的少女音回道：“早，立花悠同學(xué)?！?p>　　不知道是不是立花悠的錯覺，總感覺加藤惠的眼神在自己昨晚新?lián)Q的紐扣上停留了一會兒，這枚新?lián)Q的金屬紐扣表面沒有刻著“瀧”字，就是一枚替換的普通紐扣。

　　與此同時，道中拓哉一臉恍惚地回到了教室，大村哲也坐在他的右手邊，正對著手機上的某個女明星寫真嘿嘿直笑，臉上掛著說不出的猥瑣笑容。

　　待道中拓哉坐下，大村哲也才將陷入溝股里的眼睛轉(zhuǎn)向道中拓哉，詫異道：“你昨天沒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你還活著，是因為你這個膽小鬼沒有登入網(wǎng)站嗎？”

　　大村哲也自以為對道中拓哉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但這次他失策了。

　　道中拓哉搖頭道：“不，我登錄了網(wǎng)站，還輸入了他的名字，拿到了稻草人，并扯開了紅繩?！?p>　　“那為什么立花悠還沒死，不應(yīng)該啊，從未見過地獄少女在普通人身上失手?！贝蟠逭芤矟M臉的不解。

　　“我也不知道，”道中拓哉面露猶豫，吞吞吐吐道：“其實我前天晚上，夢見了······”

　　道中拓哉想說自己前晚夢到了疑似地獄少女的美少女，但大村哲也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真是廢物一個！難怪被你爸揍了這么多年還不敢還手！如果還想報仇，你今晚就再登錄網(wǎng)站，知道了嗎？”

　　道中拓哉把話吞入肚子，默默點了點頭。

　　兩人身后，虛體形態(tài)的富江分身努力按下當(dāng)場掐死兩人的想法，面無表情地監(jiān)聽著兩人。

　　早上前三節(jié)很快就過去了，第三節(jié)一下課，大村哲也走出教室，目標(biāo)是高一的樓層。

　　很快他就與一個相貌普通的學(xué)妹相匯合，兩人親昵的行為舉止表明了他們是情侶關(guān)系。

　　大村哲也與學(xué)妹調(diào)笑幾句后，語氣不屑道：“那個道中拓哉真是一個廢物，讓他做點簡單的事情都能失敗，早知道他是這樣的人，當(dāng)初我就不讓你去跟她假裝談戀愛了，白便宜他了?！?p>　　學(xué)妹輕笑道：“你是不知道當(dāng)初我跟他假裝表白的時候，那張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這種老實的男生，太好欺負(fù)了?！?p>　　······

　　富江分身冷眼看著這一切。

　　午休時間，富江分身利用【魅惑】技能，操控著大村哲也來到教學(xué)樓天臺。

　　天臺上只有立花悠，富江真身則去保健室找莜花結(jié)了。

　　基本的情況立花悠已從富江真身那得知了，現(xiàn)在把大村哲也弄上來，主要是想問一些比較關(guān)鍵的問題。

　　“你是怎么知道‘地獄通信’這個網(wǎng)站的？為什么要讓道中拓哉在‘地獄通信’上寫上我的名字？”

　　大村哲也雙眼空洞，木然回答道：“有人給我錢，讓我擴散這個網(wǎng)站，每死一個人，我就能得到獎金。我前女友因為你而甩了我，我就設(shè)法借刀殺人，讓道中拓哉利用‘地獄通信’網(wǎng)站，替我殺了你。”

　　“你跟那個人是怎么聯(lián)系的？”

　　“每月一號凌晨，他會把裝著錢以及下個月指令的信封放在我家門口?！?p>　　立花悠點了點頭，又問了一些問題，不出所料的，無法再從大村哲也這種雜魚嘴里得到有用的信息。

　　揮了揮手，示意富江分身帶大村哲也下去。

　　至于大村哲也和道中拓哉的下場，在立花悠抓到幕后黑手之前，決定先留著他們的狗命。

　　當(dāng)立花悠在問話時，保健室內(nèi)，同樣有著一場對話。

　　富江拍了拍莜花結(jié)的小翹臀，道：“你喜歡悠君嗎？”

　　正彎腰整理東西的莜花結(jié)頭也不抬的道：“大概吧。”

　　富江想了想，道：“那你活著是為了悠君嗎？”

　　“大概吧?！?p>　　啪！富江重重一拍莜花結(jié)圓潤的臀，沒好氣道：“我跟你是認(rèn)真的！”

　　自從前幾天莜花結(jié)住進(jìn)富江家里后，兩大都市傳說女主就逐漸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莜花結(jié)站起身來，白了一眼富江，回道：“我也是認(rèn)真的啊，鬼活著，就是為了和悠君在一起?！?p>　　不等富江回答，莜花結(jié)補充道：“我只想留在他身邊，無所謂戀人與否，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夠了?！?p>　　“紅顏知己？”

　　“就是這個意思，”打量著富江的神情，莜花結(jié)道：“我還以為你懂的?！?p>　　富江一臉問號：“我懂啥？”

　　“人與鬼怪，終究是不同的，遇上悠君這個能像對待正常女人一樣對待我們的男人，我們就已足夠幸運了，不必再強求太多。昨晚你當(dāng)面被那個女警‘綠’后，按你那瘋狂的占有欲，也就是‘病嬌’屬性，本該當(dāng)場把悠君的腿打斷，把他關(guān)起來才對。

　　可你也只是回去生了一場悶氣而已，第二早還屁顛屁顛的跑去找悠君了，你這叫人設(shè)崩塌！”戳了戳富江的臉，莜花結(jié)道。

　　富江不由得反思起來，悠君就在天臺上，不知道現(xiàn)在還能不能挽救一下自己的人設(shè)？

　　“根本原因，還是因為你心里很清楚，悠君根本不會跟我們好的，任憑你怎么努力都不行，為了留在這個有趣的男人身邊，除了妥協(xié)，好像沒有別的辦法了?！?p>　　嘩啦，莜花結(jié)拉開窗簾，把正午的陽光放了進(jìn)來，沐浴著陽光，輕笑道：“你看，認(rèn)識了悠君后，我們的生活就開始有了陽光，日子也變得豐富多彩起來，不必重復(fù)著那灰色的軌跡。

　　認(rèn)識了悠君后，不僅生活因他而改變，連性格也不知不覺因他而改變，真是個可怕的男人?！?p>　　聽完莜花結(jié)的話，富江恍然大悟道：“我并非因悠君而活，而是為自己而活，只不過在遇上悠君后，我擁有了選擇自己鬼生的自由！作為一個幻想の鬼怪，我本沒有這種選擇的權(quán)利，是悠君的到來才改變了我的命運！”

　　這世間本不該有能讓富江產(chǎn)生興趣的男人，可立花悠憑借【你下賤】技能做到了。

　　咔嚓咔嚓，如同枷鎖崩碎的聲音在富江體內(nèi)響起，但剛響起，她就雙眼一黑，倒在了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