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忌點點頭,他還被任命為總驗尸官,一聲令下開始驗尸,那些仵作也極講究,先在洞冢外支里紅布帳篷,帳篷上掛辟邪、香囊等物,各種工具準(zhǔn)備齊全。蘇倩茜安排安心和安然全程監(jiān)督,由她倆帶人進(jìn)洞,陸續(xù)將五具石棺搬出洞外置于賬內(nèi)。
蘇倩茜原本擔(dān)心謝無忌會特別派人觀察石棺是否有開過的跡象,可如今看來他并沒有太在意這點,待五具石棺并列之后,謝無忌來到蘇倩茜面前道:“陛下,開棺驗尸已準(zhǔn)備就緒可否開始?陛下是否移駕棺旁?”
蘇倩茜道:“我就不過去看了,畢竟那是我父皇和哥哥們,由你們來驗,安心、安然會在旁監(jiān)督,給我個謹(jǐn)慎且明確的結(jié)果就行?!?p> 謝無忌道:“陛下,我剛才問過仵作和名醫(yī),為謹(jǐn)慎起見驗尸的時間會很長,步驟和禮數(shù)都不能缺,如果陛下等不及可以先回宮休息?!?p> 蘇倩茜道:“那怎么行,天黑之前總能驗完吧,我就在這等,會派人搬張床榻上來,你們給我盡快驗,每一具棺里的情況我都要立刻知道?!?p> 謝無忌道:“是陛下,那我就命他們開始了?!彼氐綆?nèi)下令開棺,仵作等人一起動手開棺,著手驗尸。
蘇倩茜還真派人不辭辛苦搬了床榻上來,青絲、挽紫站在她身邊“伺候”,安心、安然裝模作樣在帳子里監(jiān)督驗尸進(jìn)展;司空皓月和沈魚沉也在旁邊瞧熱鬧,她們的身份也沒人管得住,時不時跑過來向蘇倩茜匯報;旁觀的那些官員不懂醫(yī)理又不敢圍攏圍觀,只能在峰上站著,太陽底下曬著,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這樣就不該來,不過好在封棺七年,石棺里幾乎沒有臭味散發(fā)出來。
蘇倩茜在靈峰上真就待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太陽快落山,最后一具尸骨才驗完,五具石棺重新蓋上,眾人行禮禱告,立刻送回洞冢原位。
蘇倩茜讓他們立刻就出具驗尸結(jié)果,名醫(yī)和仵作也怕耽誤太久很快統(tǒng)一意見,呈上驗尸結(jié)果。
蘇倩茜從謝無忌手里接過那張驗尸結(jié)果,先問道:“右相覺得如何?”
謝無忌竟然跪下道:“臣有罪?!?p> 蘇倩茜奇道:“關(guān)你什么事?你哪來的罪?”
謝無忌道:“臣這七年來一直都知道先帝、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的死因,但無論當(dāng)時還是現(xiàn)在臣都有不得不隱瞞真相的理由。”
蘇倩茜一點都不奇怪,哼道:“你起來吧,有什么話回宮再說?!?p> 她端起結(jié)果來看,先帝死于劇毒;大皇子死于后腦鈍器錘擊;二皇子死于鎖喉;三皇子全身多處鈍器傷,骨折嚴(yán)重導(dǎo)致內(nèi)傷,重傷而死;四皇子死于劍刺心臟。這和她們之前的判斷完全一致。
蘇倩茜看完之后,下令道:“參與驗尸者一概有賞,其余人都回吧,謝無忌留下我請你還有你的首席幕僚長吃飯?!?p> 眾人下山各自領(lǐng)賞的領(lǐng)賞,出宮的出宮。蘇倩茜說是請吃飯,但不可能面對面吃,謝無忌和謝康被安排在偏殿,就他兩人對坐,端上來的飯菜都還挺精致,這頓飯?zhí)K倩茜沒虧待他們。
謝康瞧著謝無忌的臉色,再加上剛才他“臣有罪”那三個字,就知道今晚難熬,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頓,他也不顧主仆禮儀,不跟謝無忌客氣,自己拿起筷子就吃,這五天守陵吃得他嘴里都快淡出鳥來。
謝無忌忽地一笑道:“急什么?這可不是咱的最后一餐,等回了府你再吃也不遲。”
謝康這才笑道:“相爺,我知道你胸有成竹,可我是真的餓啊。您吃不吃?不吃我可全吃啦!”
謝無忌道:“你是我謝府的首席幕僚長,養(yǎng)著你可不是讓你光吃飯的?!?p> 謝康左右瞧了瞧,壓低聲音道:“她不就是想給他翻案嘛,翻就翻唄,馮天寶和四皇子他總賴不過去吧,就算翻回四條命,他依舊是靈峰國的頭號罪人,只不過從‘國賊’位置上下來,不用再待在茅廁里了。”
謝無忌道:“他是翻案了,那你相爺我又該如何自保?”
謝康咽下嘴里的大塊肉,滿嘴流油地笑道:“相爺睿智如斯,小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您那‘臣有罪’這三個字雖然我不知道罪在何處,不過能提前主動認(rèn)罪,相爺一定揣著十分有把握的道理,‘有罪’就是無罪?!?p> 謝無忌微隆目光道:“如果她一定咬著我不放怎么辦?”
謝康道:“那就順?biāo)男囊?,讓她得償所愿又何妨,反正漫漫歸途…”他眨眼狡黠一笑點到為止。
謝無忌給他布菜道:“來來,幕僚長辛苦,多吃多吃。”
謝康道:“那我就不客氣啦?!眱扇讼囝櫠?,似乎在自己府上一樣自在安逸。
不多時,安心來請兩人去蘇倩茜的書房議事。謝家主仆給蘇倩茜行禮,晚間還滯留宮中甚至在女帝的書房,這幾乎已是靈峰國官員的格外待遇,謝無忌和謝康那兩顆心就算已做好準(zhǔn)備也七上八下,還怕蘇倩茜翻舊賬。
蘇倩茜裝模作樣還在揣摩著驗尸結(jié)果,看半天才問道:“謝右相,你對先帝和我四位皇兄了解嗎?”
謝無忌道:“了解,臣曾任禮部小吏,出入宮中有機(jī)會和先帝以及四位皇子見面,對皇子們的行止略知一二?!?p> 蘇倩茜蹙眉道:“那你告訴我這張驗尸結(jié)果說明了什么?那天晚上宮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呀?”
謝無忌道:“臣就直說了,臣以為至少發(fā)生了這幾件事:先帝被人投毒謀害;大皇子被二皇子以瓜錘擊碎后腦而亡;二皇子和三皇子互毆,二皇子被三皇子鎖喉掐斷脖子;三皇子遭錘擊全身多處骨折重傷;四皇子漁翁得利以蘇飛劍刺死重傷的三皇子;四皇子在去謀殺當(dāng)時還是公主的陛下時被秦傷懷刺心而死;陛下僥幸躲過一劫?!?p> 蘇倩茜瞪大眼睛道:“你判斷得這么詳實,仿佛親眼所見,你知道做出這樣的判斷意味著什么嗎?”
謝無忌道:“意味著陛下是對的,秦傷懷只殺了馮天寶和四皇子,并有恩于陛下,他這些年替我靈峰背了黑鍋,掩蓋了一場可怕的宮廷政變,弒君弒父、兄弟相殘,這件事是我們靈峰國的家丑,家丑不能外揚。”
蘇倩茜目光一厲道:“你早就全都知道!”
謝無忌再次跪地磕頭道:“臣有罪,臣當(dāng)時是少數(shù)見過先帝和皇子遺體的人,當(dāng)時執(zhí)意隱瞞真相并嫁禍秦傷懷的是前左右相,我區(qū)區(qū)一個小官為了保命只能保守秘密,前左右相雖然做過很多對不起陛下之事,但遮掩家丑這件事臣以為并沒有錯,秦傷懷也不是無辜,他終究殺了馮天寶將軍,并且…臣以為前左右相的突然暴斃也和他脫不了關(guān)系,他報復(fù)殺人的嫌疑最大?!?p> 蘇倩茜道:“那你的意思是我這案白翻了,尸白驗了,弒君弒父弒兄弒妹的家丑還要繼續(xù)掩蓋下去,讓秦傷懷即使死了也永遠(yuǎn)替我們背黑鍋是不是?”
謝無忌沉吟半晌道:“不,既然陛下已經(jīng)當(dāng)眾開棺驗尸,那家丑就已遮不住,案也必然要翻,我靈峰國的子民有權(quán)知道被掩蓋了七年的真相,秦傷懷的這個‘國賊’之名咱們就不要讓他繼續(xù)背負(fù)了吧?!?p> 蘇倩茜倒也不意外,樂道:“是嘛,右相能這么考慮是想遮掩七年的欺君之罪吧?!?p> 謝無忌咧嘴笑道:“將功贖罪,將功贖罪,臣這也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而且秦傷懷的冤案平反,他弟弟秦思農(nóng)不就能回靈峰了?!?p> 蘇倩茜奇道:“什么?是不是夜太深,宮里太靜,我耳朵生出幻覺聽錯了?!?p> 謝無忌繼續(xù)笑道:“陛下沒聽錯,不過臣還是有擔(dān)憂的,陛下知道馮天寶有個女兒叫馮程程,曾經(jīng)還是陛下的閨蜜,自從親眼目睹爹死在秦傷懷劍下之后就遠(yuǎn)赴康圣拜師學(xué)藝,據(jù)說他的師父是云海大陸唯一可以抗衡秦傷懷的隱世高人。馮程程最近好像快回來了,不知道她會不會替父報仇找秦思農(nóng)的麻煩?!?p> 蘇倩茜道:“等她回來了再說。謝愛卿,替秦傷懷平反翻案和順便揭家丑之事就交給你負(fù)責(zé)了,千萬不要辜負(fù)朕之所托哦?!?p> 蘇倩茜是難道說個“朕”字,謝無忌趕緊道:“是是,臣一定不負(fù)陛下所托,以翻案為主家丑之事輕輕帶過?!?p> 蘇倩茜道:“夜已深,你倆不會是想留在宮里過夜吧?!?p> 謝無忌、謝康雙雙行禮告退,立刻出宮回府,路上,謝康笑道:“恭喜相爺,這關(guān)就算是過了,過得還很輕松?!?p> 謝無忌卻顯得并不輕松道:“立刻通知寧宜暗哨,秦思農(nóng)一踏出寧宜皇宮我就要第一個知道,他絕不能回到蘇倩茜身邊!”
謝康皺眉道:“相爺,你好像特別痛恨這個人,說到底蘇倩茜是不是真想嫁給他還是一個謎,即使他倆成親,對相爺、對靈峰的壞處我始終沒看出來,讓蘇倩茜淪為笑柄倒是有這個可能?!?p> 謝無忌搖搖頭道:“我為官三十年,在蘇倩茜面前四年,直覺告訴我秦思農(nóng)這個人很可疑,他仿佛代替秦傷懷走進(jìn)了蘇倩茜的心里,成了蘇倩茜的一個致命軟肋,我要么將這根軟肋握在手里,要么就掰斷這根軟肋,讓她痛,讓她怒,讓她瘋,她只要陷入無法自拔的狀態(tài)就會失去理智,我們的機(jī)會不就唾手可得?!?p> 謝康道:“雖然我們還有很多辦法對付秦思農(nóng),不過我還是相信相爺?shù)闹庇X,想怎么對付他任由相爺吩咐。其實我還有個疑惑,就連剛才在御書房蘇倩茜都沒有提及,就是當(dāng)年之事的真相,我們看到的只是結(jié)果和判斷,最明顯的一點就是誰下的毒?誰先動的手?誰才是真正的主謀?”
謝無忌道:“若無秦傷懷出手四皇子會是最終受益者,他的嫌疑最大!”
謝康道:“那就說不通了,當(dāng)年四皇子是最勢單力薄的皇子,僅憑他一人就能引發(fā)這樣一場混戰(zhàn)式的政變嗎?還是他善于把握時機(jī),在絕境中隱忍蟄伏,無奈舉頭三尺有神明,就在他得意忘形要去殺蘇倩茜的時候,正巧給秦傷懷撞見,不僅把自己的命搭進(jìn)去,還拱手將帝位讓給了唯一一位皇室幸存者,如果說最終受益者,不正是她蘇倩茜嗎?”
謝無忌頗為吃驚道:“你的意思是秦傷懷和蘇倩茜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謝康笑道:“我只是無聊瞎想想,自古成王敗寇,歷史是由勝利者譜寫的?!?p> 謝無忌嗤笑一聲道:“蠢材,如果真是他倆預(yù)謀的蘇倩茜還翻什么案,照你們這么推斷秦傷懷自殺跳崖難道還是她殺人滅口不成,如果咱家女帝有這個心機(jī)和能耐,你我早就荒郊埋骨了。”
謝康道:“也是,咱們也就說著玩玩。對了相爺,還有件事就是關(guān)于馮程程,她真的就快回來了嗎?康圣國的那個傳說是不是真的?”
謝無忌神神秘秘一笑道:“當(dāng)然是真的,秦傷懷未必是云海大陸最強武圣,他敢在靈峰皇宮和寧宜皇宮隨意出入,為什么就偏偏沒去過康圣皇宮,他在康圣國也只是剿滅天禍幫和在名劍山莊奪劍,據(jù)我的情報所知,康圣國第一高手就在皇宮里,這個人發(fā)誓一輩子不離開皇宮,所以他不會去不服堂,秦傷懷也沒去宮里挑戰(zhàn)過他,因此誰也不知道這兩人的武功誰才堪稱云海最強。”
謝康驚訝道:“馮程程去拜了那個人為師?可他在康圣的宮里,康圣和我靈峰也沒那么親善,以馮程程的身份能拜成?”
謝無忌繼續(xù)保持著神秘的笑意道:“能,馮程程長得太像她媽,康圣宮里的那位見到馮程程一定會勾起無限往事,畢竟他遁入宮中避世隱居,就是因為馮程程的媽選擇嫁給馮天寶而不是他,如今昔日情人的女兒來拜師他豈能拒絕?!?p> 謝康長長地“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他…的情敵被秦傷懷殺了,他情敵的女兒來找他傳授武功,去殺秦傷懷為情敵報仇,這…講不通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