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長安城中人流熙攘,熱鬧非凡。
一白面書生身著長衫,手持折扇,氣質(zhì)儒秀,引得閨中女兒紛紛抬窗偷望,芳心暗許。
長安橋頭,立有一張方桌,桌上僅有一個簽筒,一套四寶。
桌旁,立有一面白幡,上書“洞悉天地事”五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桌前,坐有一個灰袍老道士,發(fā)須花白,身形清瘦。
生意慘淡,老道士雙目微閉,似在安睡。
書生上前,用折扇輕輕叩響桌面。
“問何事?”老道士未睜眼。
“知何事?”
老道士睜眼,指了指身旁的白幡。
書生掃了一眼,便笑道:“好大的口氣!”
老道士道:“龍虎相沖喜得和,憂的是日犯歲君?!?p> 書生冷冷一笑:“在下巧遇一漁夫,日日滿載而歸,羨煞旁人。問之,告以長安城中有一神機(jī)妙算的道士,每日贈一尾金魚,便可得下網(wǎng)之處,依言必得。”
老道士淡淡道:“公子雖有水相,卻無緣從事漁業(yè),若想發(fā)達(dá),貧道另有妙計相贈?!?p> 書生目中寒光一閃:“道長可曾想過,漁夫吃的本是氣運(yùn)飯,收獲有豐有歉,河中水族有生有滅,同樣順應(yīng)天道。如今那漁夫得了道長相助,次次豐收,大肆捕殺,河中水族生死不接,長此以往,如何能長久?”
老道士閉眼輕嘆:“人問我,我便答。其余的事,我想管也管不了?!?p> 這老道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恨得書生齒癢:“你揚(yáng)言洞悉天下事,若有不能答,又該如何?”
老道嘆道:“那我便折了這幡,終身不再卜算?!?p> “好!”書生眼中兇光閃爍,“那我便要問你!你瞧這長安艷陽已有多日,下一場雨,將在何時降臨?”
老道閉眼輕吟,不久便睜眼道:“貧道有言在先,今日你命犯太歲……”
“少廢話。”
“明日辰時布云,巳時發(fā)雷,午時下雨,未時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點(diǎn)?!?p> 得言,書生冷冷一笑,轉(zhuǎn)身離去。
望著書生離去的背影,老道搖首嘆氣:“袁守誠啊袁守誠,既是天命如此,你又能如何?”
那書生行至河邊,見四下無人,縱身一躍,化做一條黑龍,投入水中,擺尾而去。
涇河龍王回到龍宮,左右都問道:“龍王,那道士怎么說?”
“我與他賭了一場雨,他所言極其詳細(xì),并立下誓言,如有不準(zhǔn),便折幡棄卜。”
“哈哈!龍王乃是八河都總管,司雨大龍神,有雨無雨,惟大王知之,他竟敢這等胡言?他輸定了!輸定了!”
眾水族都在嘲笑那道士的妄言,涇河龍王卻凝眉不語。
八百年前,四海龍王率水族鬧天,惹怒太上老君,差點(diǎn)害得龍族被滅族。
好在如來佛祖及時出面說情,天庭僅治了領(lǐng)頭的敖孿、敖烈、小龍女等人的罪,其余水族,皆被赦免回了人間。
四海龍王一朝身死道消,其子嗣也被天庭殺的殺,囚的囚,無可繼其位者。
涇河龍王身為人間兩大河流之一的涇河之主,最有機(jī)會取而代之,成為龍族的主心骨。
只要他能帶領(lǐng)涇河水族走向輝煌,向眾龍證明自己的實力便可。
于是他盡心盡力,將涇河治理得井井有條,實力在人間眾多的江河湖海中遙遙領(lǐng)先,終于贏得了人間水族的信任與尊重。
可近日,拜那老道士所賜,涇河水族被附近的漁民大肆捕殺,避無可避,數(shù)量驟降,嚴(yán)重影響到了他的威望。
再這樣下去,在眾龍王中損了威信不說,整個涇河都將遭受大難!
他雖親自去與那道士交涉了,也定下了幾乎必勝的賭約,可不知怎的,總覺得心神不寧。
午后,金甲天神持玉帝圣旨降臨,宣讀道:“玉帝有旨,命涇河龍王明日降雨長安,辰時布云,巳時發(fā)雷,午時下雨,未時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點(diǎn)。不得有誤,欽此!”
轟!
好似五雷轟頂!
劈得涇河龍王呆楞在原地,竟忘了領(lǐng)旨。
金甲天神眉毛一挑:“還不領(lǐng)旨?”
涇河龍王道:“這降雨一事,向來由各地龍王自主,怎么這一次,玉帝竟親自降下圣旨來,要求還如此詳細(xì)……”
且與那老道士所言一字不差!
金甲天神冷冷一笑:“玉帝吩咐,我便照做,其余的事,都與我無關(guān)……”
天神的冷笑,讓涇河龍王之心如墜冰窖。
一種驚悚陰冷的氣息在身邊圍繞,蠶食著他僅存的希望……
他彎腰,畢恭畢敬地接過圣旨:“微臣領(lǐng)旨?!?p> 眾水族已經(jīng)陣腳大亂,驚呼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竟真被那道士說中了!若他以后變本加厲,我涇河水族豈不是要大禍臨頭?!”
龍王凝望著手中圣旨,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許久之后,龍王又冷冷一笑,搖頭道:“天庭還是沒有放過龍族,四海龍王的威脅已經(jīng)解除,他的毒手,便伸到我涇河來了……”
如今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一是依旨降水,任由這八方漁民肆無忌憚地捕撈,直到?jīng)芎铀宓囊?guī)??s減到讓天庭放心的范圍。
二是抗旨,為涇河除掉那一個禍害,只是天庭定會以此治罪,搞不好還會有殺身之禍。而在這之后,天庭還會以何種手段對付涇河,便不得而知。
或者說,這兩條路其實是同一條路——天庭要?dú)Я藳芎印?p> 而龍王對此無能為力。
難道也學(xué)四海龍王上天鬧他一番么?
涇河龍王沒這個膽子。
他倒不是怕死,只是怕天庭借題發(fā)揮,又遷怒于人間水族。
難道要忍氣吞聲,默默承受天庭的欺侮嗎?
他又咽不下這口氣。
“干脆,回房睡覺吧……”
有許多麻煩事,一覺醒來,便都能想清楚了。
于是他徑直回到房間,緊鎖了房門。
在涇河壓抑驚慌的氣氛中,他卻能安然而睡。
這一覺,便睡到了次日辰時。
長安街上,袁守誠負(fù)手而立,抬頭望著萬里無云的晴空,神色凝重。
巳時,空中忽然陰云密布,冷風(fēng)陣陣。
袁守誠忽然笑了笑。
意料之中的事。
在行人驚詫的眼神中,這個老道士忽然發(fā)瘋一般折了自己的白幡,掀了自己的攤子,然后大笑著離去。
其實他還是贏了。
他跟另一個人也打了賭,袁守誠賭涇河龍王會抗旨,并且是將時間推遲一個時辰。
剛剛好,時間不差分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