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了?”齊楚瑜屏住呼吸,胸口幾乎沒有起伏,從唐曉雯低沉的聲音里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抑。
“嗯,生病了?!?p> “什么病?”
“嗯…嗯…”唐曉雯不知從何說起,從胸口發(fā)出的氣息無法克制地顫抖。
齊楚瑜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但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冷靜才能思考問題。
“曉雯,告訴我,你怎么了?”
“我…嗯…嘶…我差點再也見不到你們?!碧茣增╊澏兜卣f道,聲音低沉得仿佛從地底傳出。
“什…”齊楚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月初唐曉雯還帶著母親去杭州游玩令自己羨慕不已,此時竟說出這種話。
一時間,電話里沒有了聲音。齊楚瑜不言,唐曉雯不語,沉默是此時最好的表達。
唐曉雯開始抽泣,她捂住嘴放下電話,不讓聲音傳進話筒里,用手一遍又一遍擦去眼淚,仰望天空。
“曉雯,你發(fā)生了什么事?到底得了什么???”齊楚瑜拭去眼角的淚,同為醫(yī)學生的她此時此刻只想盡量用知識幫助朋友。
“嗯…怎么說呢...嗯…就突然生病,突然大出血,然后…被剖腹啦…”唐曉雯盡力克制,讓聲音充滿陽光。
“…”齊楚瑜無言以對,一瞬間信息量太大,每一個字都像一塊石頭塞入她胸口。
“是不是聽著很嚇人?呵呵,我也覺得挺嚇人,還進了ICU…不過,幸好還活著。”
“曉雯,這是什么時候的事?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不想讓你擔心…你那么遠,知道了也沒用…”
齊楚瑜哭起來:“口口知道嗎?”
“知道?!?p> “為什么你們不告訴我?你現(xiàn)在還好嗎?”被朋友拋棄的憂傷霎時間占據(jù)齊楚瑜內(nèi)心,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只有自己不知,朋友不正式為了療傷而存在的嗎?
“我現(xiàn)在挺好,你別擔心?!?p> “什么時候生的???到底是什么病,怎么會大出血?”
“嗯...四月底,一切都很突然,跑步的時候突然吐了一口血,第二天就住院了,檢查發(fā)現(xiàn)胃底食管靜脈重度曲張,醫(yī)生以為是肝癌晚期,結(jié)果是胃外頭長了個東西,為了明確良惡性質(zhì)做穿刺檢查,不料檢查時大出血...”
“那剖腹是把那東西切了嗎?是良性的嗎?”
“是良性,但是沒切東西,只是止血而已?!?p> 齊楚瑜聽出唐曉雯這句話的凄涼,“止血而已”是多么無奈。
“那...穿刺結(jié)果怎么說?是什么東西?”
“血管畸形一類?!?p> “這個是什么?以前怎么沒聽說過?”
“我也是頭一次聽說?!?p> “和血管瘤一樣嗎?”
“不太一樣,含有血管成分,但不完全是?!?p> “醫(yī)生說怎么治療沒?”
“沒有,呵呵。”唐曉雯干笑兩聲。
“沒有?你去光華看過嗎?”
“我在光華住的院,從那里出來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再回去那里?!?p> “他們都不知道怎么治療嗎?”齊楚瑜難以置信,要知道光華是醫(yī)學界的象牙塔,大家心中的白月光,俗話說:“死也要死在光華”。
唐曉雯長嘆一聲:“我的主治醫(yī)生說沒見過,請了近十個會診也說沒見過...我都快以為我是這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存在?!?p> “...”
“七七,我現(xiàn)在是背著炸藥包過日子,什么時候爆炸根本不知道,你懂那種感覺嗎?”
齊楚瑜突然被問,似乎空氣被瞬間抽走一樣,呼吸難受。
“曉雯,你別自己嚇自己,你咨詢過其他醫(yī)院沒?”
“出院到現(xiàn)在只看過兩個醫(yī)生,但是除了手術(shù)沒有別的辦法。”
“那就手術(shù)呀,趕緊切掉?!?p> “七七,你知道光華是怎么說的嗎?‘不到萬不得已別上手術(shù)臺,萬一下不來’..嘶,所以,我暫時...不想手術(shù)。”
“...”齊楚瑜翻然明白事情不是想象中那么簡單,不知如何開導,只想把方才的話吞回去。
“所以,你的婚禮我不確定能不能來,我想來,但是...我不知道到時候...”,“到時候我還在不在這個世界上”,唐曉雯心想,一陣酸楚。
“曉雯,我的婚禮暫定國慶期間,現(xiàn)在才六月,還有四個月?!?p> “嗯,還有四個月,如果我能來一定來,希望到時候已經(jīng)痊愈,我還想搶紅包呢。”
“嗯,等你。你把病情資料發(fā)給我,我?guī)湍銌枂栠@邊的老師,說不定有人見過。”齊楚瑜想來想去,此時只有多方打聽或許能幫上忙。
她的提議給了唐曉雯一絲希望,一個圈沒見過,另一個圈或許有方向,可不能困在一個圈里泥足深陷。掛上電話后,唐曉雯欣然把病情資料發(fā)給齊楚瑜。前一刻還在嫉妒朋友找到另一半,下一刻又在為擁有這樣的朋友而慶幸。
“如果七七知道我嫉妒她,不知作何感想?!碧茣增┳猿?,嫉妒朋友是多么可笑的事。“對啊,朋友,還有幾個朋友呢,我要告訴她們嗎?”
當自己說出“差點再也見不到你們”時,她瞬間明白摯友的珍貴,如果真的一命嗚呼而無人知曉,那是多么可悲的人,不禁自己可憐,朋友同樣可憐。
她拿起手機,在另一個姐妹群里發(fā)了一條消息:“你們在干嘛呢?”
這是一個發(fā)小群,四個人打小就認識,曾組織“五一節(jié)”時一起拍攝漢服照,唐曉雯掌鏡,但她意外生病只能缺席,謊稱:“那天我值班,沒辦法換班,對不住各位?!睗h服拍攝雖然失去攝影師,但三個小女生依然拍了許多照片,讓唐曉雯好生羨慕。此后,唐曉雯屏蔽群里發(fā)言,不僅不愿面對別人的歡笑,也擔心說錯話暴露自己的近況,再者如果裝作無事迎合朋友的歡笑無疑是在攻心。時隔一個月,她再次出現(xiàn)在群里,大家都喜迎“稀客”。
宋雨:“喲,好久不見啦曉雯?!?p> 蘇茜:“你隱身這么久跑哪兒去了?”
尤娜:“你們先聊,我正在開會?!?p> 唐曉雯:“我跑去鬼門關(guān)里轉(zhuǎn)了一圈,現(xiàn)在重新向你們報道。”
宋雨:“什么?”
蘇茜:“你說的我怎么沒懂?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唐曉雯:“我生病了,差點一命嗚呼,所以前段日子一直隱身。”
宋雨:“生病了?嚴重嗎?”
唐曉雯:“嗯,挺嚴重,呵呵?!?p> 唐曉雯將事情經(jīng)過簡單敘述一番,宋雨和蘇茜倍感心疼,紛紛抱著小孩給唐曉雯送祝福,打算前去探望。
唐曉雯:“謝謝我的干兒子、干女兒,真乖。你們不用來看我,我現(xiàn)在不適合過激的場面,只能靜養(yǎng),見到你們我怕哭,別來?!?p> 就這樣,唐曉雯將自己生病一事廣而告之給摯友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況且自己有這么多個朋友,如果真的再也見不到,自己一定會后悔將她們拒之門外。
聊天結(jié)束,她再次望向天空,藍天白云下所有的生物都在時間的洪流中順勢向前,唯獨自己被困在疾病的牢籠中不敢邁進一步。新衣服不敢買,擔心沒有時日可穿;糧食不敢多吃,擔心飽了口服沒了命。笑不敢笑,跑不敢跑,每日如履薄冰,活得膽戰(zhàn)心驚。
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xù)多久?
低頭間,她的眼中突然顯露一絲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