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誠,去搬根凳子,把最上面的花口袋取下來?!?p> “嗯?!?p> “麻溜點,我這邊快搞定了?!?p> “嗯?!?p> 夏麗紅蹲在地上,手里拿著抹布,一排一排將地板擦洗干凈,然后鋪上涼席,在涼席上面蓋上一層老舊的大花被單,等待唐誠幫忙。
蹲在原地一分鐘后,不見唐誠人影,眉間一把火立刻燃起來。
“唐誠,你在干嘛!讓你搬凳子沒聽見嗎?”
唐誠嚇得一屁股跳起來,像著火似的馬不停蹄從書房跑到客廳,搬起最近的凳子往臥室沖。
“來了來了!”
“哼!好好說話不聽是不是?老惹人發(fā)火!沒見我一直蹲在地上嗎!要不你來試試!每天一有時間就看電腦,天天鉆研你的寶貝彩票,花那么多時間怎么沒見你中大獎呢?讓你做點事左耳進右耳出,搬凳子搬半天,我地板擦干凈、涼席也鋪好了,沒見你主動說來幫忙,搬根凳子還得喊這么多聲?!?p> “這不是來了嘛,我在干正事,沒看彩票?!碧普\一臉慫樣,不敢頂嘴。
“正事?你除了上班做飯是正事,還有什么事?”
“嘶,怎么能這么說呢?我在網(wǎng)上搜集病例呢?!?p> “病例?什么病例?”
“手術(shù)病例呀,網(wǎng)上好多曉雯這種類似案例,別人做手術(shù)切除的預后很好,我打算多看些,和曉雯商量商量。”
“哦,你還有這么專心的時候?快把花口袋拿下來,站穩(wěn)啦,輕輕拿,別吃一臉灰塵,小心別閃到腰?!?p> “害,就這么小個袋子還能閃腰?”
“少在那兒嘚瑟,給我?!?p> 夏麗紅拉開拉鏈,里面裝著一床奶白的棉被,她輕輕取出放在被單上,再鋪上女兒大學時的綠色格紋被單,地鋪隨即完成。
她用手按了兩下,說:“唐誠,我怎么覺得有點硬呢?要不再拿一床墊上?”
“一層夠啦,就得睡硬床,越硬越好。”
“嘖,曉雯哪有你皮糙肉厚,再拿一床下來?!?p> “好好好,你說了算,但我覺得還是硬點好?!?p> “嘖?!?p> “我拿我拿我這就拿,拿多少斤的,你說。”
“三斤吧,跟這差不多的再來一床就行?!?p> 唐誠站在凳子上翻箱倒柜,衣柜最上層都是不透明的儲物袋,每個都得拉開拉鏈才能知曉里面的“寶貝”。
“這個不是,這個也不是,這個,嘶,棉被呢?誒,這個毛毯行不?”
夏麗紅仰起頭,頸紋繃得都快消失不見,看到口袋中露出的一角——紅色大花毛毯,花花綠綠甚是艷麗,這是當年和唐誠結(jié)婚時親戚送的賀禮。
“行啊,這毛毯厚實,蓋身上太重,正好墊在下面軟和。”
兩層墊子鋪好后,她又按了按,心滿意足地朝客廳走去。
此時,唐曉雯正躺著看電視,面無表情,克制情緒克制肌肉抽動,盡量讓肚子的肌肉維持安靜狀態(tài),不起波瀾。
“曉雯,來試試地鋪硬不硬?”
“你們已經(jīng)鋪好了?”
“是啊,我扶你過去?!?p> “媽,不用,現(xiàn)在走路還行,只是起身時得扶一扶?!?p> “好?!?p> 走進主臥,唐曉雯眼前一亮,興奮地脫掉拖鞋,踩上地鋪側(cè)身坐下,接著慢慢躺下轉(zhuǎn)為平臥。地鋪雙層棉絮的柔軟觸感像躺在棉花糖上一樣舒適。
“媽,好舒服,一點也不硬?!彼腋5亻]上眼,享受被棉花糖包圍的感覺。
誰知,夏麗紅一聽,竟提議減掉一層被子。
“啊?為什么?這樣好舒服,一躺上去就犯困,軟軟的很催眠。”
“這可不是為了讓你舒舒服服睡一覺,你得睡硬床?!?p> 說完,夏麗紅扶起女兒,利落地撤掉一層棉被。
“現(xiàn)在如何?”
“還行,也挺舒服?!?p> “那睡覺吧,我把薄荷糖和水杯拿過來。”
“好?!?p> 躺在地鋪上,唐曉雯左看看右瞅瞅,一邊是衣柜,一邊是漆黑的床底。她朝床底瞥了一眼,毛骨悚然。
在各種各樣的鬼怪奇談里,床底是極易藏“東西”的神秘境地。
見母親進屋,她立刻撒嬌道:“媽,今晚陪我睡嘛?!?p> “???我就在旁邊呢,不舒服嗎?”
“沒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怕萬一不舒服我起不來又叫不醒你們怎么辦?”
“害,瞎擔心啥,昨天你不還一個人睡沙發(fā)嗎?如果咳嗽,薄荷糖就在枕頭邊;喉嚨干,水杯就在枕頭上方;如果怕看不見,我把臺燈放你邊上,這樣就行了?!?p> “可萬一我想上廁所呢,我又沒辦法起身?”
“這倒也是,要不栓根繩子,像遛狗一樣?”
夏麗紅一句玩笑話,唐曉雯卻當真。
“好??!栓根繩子在手腕上,這樣我一拉你就知道。”
“真要拴繩子?”
“是啊,千里姻緣還一線牽呢,況且尿尿,此乃人生大事?!?p> “好,那我找找絲帶,要什么顏色?”
“這還能選顏色?媽,你有一個百寶箱嗎?”
“還不是你以前買的生日蛋糕包裝帶,我覺得好看沒舍得扔,存了些顏色漂亮質(zhì)量好的?!?p> 夏麗紅邊說邊從床頭柜里捧出一團絲帶。
“粉色吧,藍色看著冷,紅色大晚上瘆得慌,粉色溫婉居家甜美可人?!?p> 不一會兒,一根粉色絲帶將母女二人連在一起,夏麗紅還精心地打出可愛的蝴蝶結(jié),語重心長地說:“如果不舒服或者想上廁所、喉嚨難受,就拉絲帶?!?p> 唐曉雯見母親講得煞有其事,嘴角微微上揚:“媽,我怎么覺得床上和床下的距離是最遙遠的距離呢,還得靠繩子拉攏。你說會不會拉繩子你也沒反應(yīng)?睡太熟?”
“怎么會!別把我說得跟你爸一樣,我可不會吃安眠藥睡?!?p> “你就是睡眠太淺,好在我還沒法翻身,否則一個翻身把你吵醒多不值。”
“好啦,睡吧?!?p> 唐曉雯又撇了一眼床底的黑色陰影,心里不安。
“媽,我要你哄我睡?!彼活^塞進母親懷里,像嬰兒般踏實地閉上眼睛,等待安撫。
夫妻倆看著女兒稚嫩的臉,回想起寶寶的時候,眼里滿是心疼。
“怎么得了這個病,哎?!碧普\突然唉聲嘆氣,女兒生病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懷,捧在手心養(yǎng)大的寶貝為什么自己沒有早點發(fā)現(xiàn)異常,“如果能早點發(fā)現(xiàn)她體內(nèi)的病變...”
“噓,別想了,想了也沒用,會好起來的?!毕柠惣t輕輕撫著女兒額頭,溫柔的目光灑滿孩子身上,希望她能睡個飽覺。
深夜里,唐曉雯咳醒了三五次,喉嚨的刺癢自出院后又變得厲害,但她半夢半醒,昏昏沉沉睡過去。倒是一旁的夏麗紅,一聽見聲響便立刻驚醒,一整晚沒睡著,瞅著身旁的女兒呼哧作響才安心躺下。而唐誠有安眠藥傍身,打著呼嚕驚天動地,酣睡如豬。
第二天,天依然沒亮時,唐曉雯再次疼醒,不過這次不是腰,而是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