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此間事了,天色已近泛白。鬼姬不喜凡人,自然是要盡快離開。
回聚鬼盆的路上芳尾還在跟那團(tuán)云黎神焰死磕,鐘離在墓林中吃了個飽的,此時鬼力充沛得很,化蝶為鳥信手拈來,雖然這么近的距離根本不用馭鳥而行。
聚鬼盆內(nèi)有空禁,但任何禁制都不涉及靜女鬼姬。
飛鳥啼鳴之聲響徹云霄,昭示著主人回歸,同時警告底下的東西該收斂就要收斂。
待他們降落到解紅樓前,凌秀早就候在門口,見鐘離從鳥背跳下來,連忙上前迎接,“主上極樂長存?!?p> 這是他們鬼修之間打招呼常說的話,沒什么特殊含義,單純就是討喜的祝福。
鐘離活動了幾下手腕,“別存了,現(xiàn)在什么情況?”
青衣女鬼匯報道:“如您所說,詹思存他們今日離了聚鬼盆,孟細(xì)柳和宋衫倒是一切如常,以及……屬下辦事不利,沒能看住芳尾,請主上責(zé)罰。”
鐘離將收鬼的茶盅丟給她,大度地說:“罰就不必了,也沒出茬子,把這幾只拿去給底下的分了吧。還有別的事么?”
凌秀想了想,覺得鬼姬應(yīng)該是急于知道那位的情況,便答道:“沒別的事,于公子近日也一切安好。”
陸生雪剛落地正巧就聽見這一句,審視的眼神立馬就轉(zhuǎn)到了鐘離身上。
靜女鬼姬如芒在背,還得強撐出平日里的囂張氣焰,“知道了,教訓(xùn)芳尾去吧?!?p> “是?!绷栊泐I(lǐng)命就朝著那小僵尸走去,手里還召出了一截竹鞭。
普通教鞭奈何不得芳尾,但這是凌秀的法寶,一鞭抽上去看起來不會受傷,卻連僵尸都能被打得又疼又癢。
“姐姐你聽我解釋……”
“解釋你是怎么刨狗洞的嗎?”
……
無視外面兩只鬼將要鬧出的雞飛狗跳,鐘離帶著陸仙君進(jìn)了解紅樓。這整座樓內(nèi)外皆是精巧工致,說是巨富豪紳修的銷金窟也有人信。
可是其中沒有聲響,再多的珍寶名畫也添不出人氣,樓里盡奢極華又冷冷清清,金玉錦繡平白堆出了無邊寂寥。
鐘離回了這熟悉的地界反而有些神情懨懨,“這是我長居的住所,除開宴時也就只有凌秀和芳尾會過來?!?p> 陸生雪道:“是么,于公子不過來?”
就知道他肯定在意這個。
鐘離默了下,覺得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早死早超生,“你跟我來。”
陸生雪隨她拾級而上,到了最高的第五層才停下,這里仍舊張紅掛艷,濃郁腥甜的香氣熏得人頭腦發(fā)昏。
鬼姬來到長廊盡頭的那間屋前,推動木門展開黑漆漆一片。
窗戶全被厚重布料所遮掩,日月光華根本透不進(jìn)來,時辰難辨,朝夕混淆,天黑天亮都一個樣。
她拍了兩下手,寢殿中的琉璃燈無火自亮,盡管如此,此處依舊暗得很,幽微的光線平添幾分瑰異。
里面掛著諸多赤色綾羅,一重又一重地交掩著,像是懸浮在空中的無數(shù)條血河。
“喏,于公子?!辩婋x抬起下巴示意床的方向。
這么爽快?
前來捉奸的陸仙君按照指示朝著那邊走,掀開層層帷幕,踏過道道禁制,方才看到了安安穩(wěn)穩(wěn)躺在那里的人。
他面色如常表情放松,除開沒有呼吸,看起來與生人無異。
但失去魂魄棲居,到底只是被廢棄的肉身。
陸生雪在那里站了很久,復(fù)而重新開口:“你留著這個做什么?”
鐘離走到他身邊,一同注視床上的尸體,“當(dāng)紀(jì)念吧?!?p> 除此之外也沒別的用處了。
床頭擺著本舊書,妝案上梳子隨意地擱置,這個房間分明是有誰常住的。
解紅樓最頂層除了鬼姬還有誰能常住。
阿離將于燕風(fēng)的尸體安置到自己就寢的床榻之上,在那么多個日夜里同一具空殼相擁相伴。
陸生雪似乎從此處窺見了什么,但那種事情光是想想就覺得殘忍……
暫且不能細(xì)究,因而他只是平靜地道:“從前明霄說我姿色平平配不上你,如今你倒讓這種東西來糟踐自己?!?p> 于燕風(fēng)的外貌雖然不算特別出彩,但也可稱清秀,被陸仙君這么一貶,聽起來像是垃圾。
鐘離覺得那名字好像有些耳熟,“明霄是誰?”
陸生雪繃著臉說:“你故交?!?p> “我何時……哦,很久以前的故交吧。那是他眼瞎,你這能叫姿色平平?”被抓奸在床,鐘離此刻求生欲很強,萬萬不敢再觸動陸仙君哪根敏感的神經(jīng)。
更何況她沒有說謊,陸仙君確實生得極好,人如其名,仿佛初春新融的雪水,清冽又溫柔。
陸生雪忽略掉這個馬屁,繼續(xù)貶低于燕風(fēng),“人丑又弱,還沒責(zé)任心,阿離你的品味真是越來越不行?!?p> 等等等等,我的擇偶標(biāo)準(zhǔn)就只有一個你啊?別罵了別罵了,再罵我都傻了。
此時反駁恐怕將出大問題,鐘離根據(jù)過往常年哄漂亮妹妹的經(jīng)驗,決定順著毛擼,“你說得對。”
陸生雪深深看她一眼,“阿離果真覺得我也很差?!?p> 這個走向不對勁啊,你到底是要我罵還是要我夸?
在外威風(fēng)凜凜的靜女鬼姬絞盡腦汁想辦法,妄圖度過這場突發(fā)的家庭危機,“仙君是我心里最好的,誰都比不上?!?p> 陸生雪勾起唇角,身上的酸味都快能壓過解紅樓里的異香,“那有我在,你還要這個紀(jì)念做什么?”
是要逼她丟掉這具尸體?
鐘離有幾分猶豫,都抱著睡了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說扔就扔,況且于燕風(fēng)的殼子當(dāng)初可是被燒成了焦炭,修補成現(xiàn)在這樣也耗費了諸多力氣。
她嘗試著商量道:“埋在聚鬼盆怕是會被某些東西挖出來干些混賬事,等以后有機會再帶出去下葬好不好?”
“不必那么麻煩。”陸生雪直接探手過去,“揚了便是。”
什么揚?揚什么?
她眼睜睜看著那具尸體在陸仙君手下化為齏粉,速度快到連阻止都來不及。
沒……沒了?
一陣風(fēng)吹起,帶著床上那堆飛灰散盡。
鐘離如遭雷擊,傻在了原地。
和月就花
離哥哥:手辦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