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蟻群
“你是哪里來的啊?”
“你也是卡普里尼人?是地靈的妹妹嗎?”
“毛茸茸的好可愛??!”卡緹摸著她頭上的毛發(fā)笑著說到。
卡普里尼人閉上眼睛,好像很享受的樣子。
“后面還有小羊跟著!這毛好蓬松啊!我要摸摸看!”
卡普里尼人突然快速地將手中的法杖橫在了小羊和慕斯中間。慕斯被突然橫過來的法杖嚇了一跳,然后畏畏縮縮地將手收了回去。
其他人也被這個卡普里尼人的行為嚇了一跳,中央艦橋里久久的沉默。
突然有一個干員發(fā)出一聲驚呼。眾人循聲望去,那只羊身上的毛竟莫名其妙地著起了火。卡普里尼人一聲咒語,然后揮舞了一下法杖,小羊的毛瞬間完好如初。
干員們驚呼著紛紛鼓掌??ㄆ绽锬崛耸掌鹆朔ㄕ龋熘朽f到:“小黑羊在被陌生人觸碰的時候體溫會升高,碰到可能會很危險。不過,”她抬起頭,臉上露出一個朦朧的笑。“以后熟悉了就好了?!?p> 有的干員問她哪里來,卡普里尼人慌張地看著眼前的眾人。不久她突然會意,從紅色連衣裙一側(cè)的口袋內(nèi)拿出一張名片卡,卡片上工整地寫著一串字。
“艾……艾牙……啊不對,艾雅……法……拉,艾雅法拉?”
艾雅法拉一言不發(fā),好像沒聽見一樣。
“小可愛,艾雅法拉?”梓蘭摸著著艾雅法拉毛茸茸的頭問道。
艾雅法拉依然眼神空洞,一言不發(fā)。
“艾雅法拉,艾雅法拉?”梓蘭大聲叫道。
艾雅法拉依然保持沉默,一樣沉默的還有圍觀的眾人,人群中傳出女孩子的啜泣聲。
“她……她好像是個聾子。”梓蘭聲音顫抖地回頭說到。
之后的醫(yī)學檢查發(fā)現(xiàn),艾雅法拉患有重度礦石病,且伴隨著非常嚴重的失聰。
醫(yī)療人員一邊為艾雅法拉檢查,一邊不住的搖頭嘆息。
而我看著檢查報告,心中卻緩緩生出一團疑云。
艾雅法拉的源石結(jié)晶已經(jīng)在體內(nèi)大量累積,雖然循環(huán)系統(tǒng)內(nèi)的源石含量很高,但是在一些源石本應大量富集的關鍵器官中,艾雅法拉體內(nèi)富集的源石含量卻非常低。一般只有短時間內(nèi)極大量接觸源石,而且在之前已有長時間的源石吸入的患者才會出現(xiàn)這種問題。即使是在礦石病患者樣本極度豐富的羅德島,這種病例也極其少見。
究竟是什么情況才會讓這個孩子如此大量的接觸源石?我翻動著檢查結(jié)果思考著。
當晚在醫(yī)療辦公室協(xié)助值班的是同為卡普里尼人的地靈??次夷弥t(yī)療檔案苦思不解,她將手中的地質(zhì)學資料輕輕合上?!皠偪吹桨欧ɡ@個名字時我就在懷疑是不是他們的孩子?!彼粗种械臋n案扉頁說道:“您可以看一下她的履歷?!?p> 我拿出了之前安塞爾拿來的艾雅法拉的個人檔案隨意翻動著。
干員簽名是艾雅法拉簽寫的,每個字母都寫的很整齊,應該經(jīng)過了很久的書法練習,一看就是受過大量教育的表現(xiàn)。簽名外的字均是印刷而得,寫下了艾雅法拉來到羅德島之前的所有履歷。
“塔拉爾·凡尼婭·艾雅法拉,女,萊塔尼亞人,因在敘拉古境內(nèi)某火山附近長時間出沒,導致與源石接觸并受到源石感染。父:威索爾維·艾雅法拉(已故),萊塔尼亞威廉大學源石技藝學院教授,研修生導師;母:埃特爾納·凡尼婭·艾雅法拉(已故),萊塔尼亞威廉大學教授,自然環(huán)境與生態(tài)系統(tǒng)研究專家。二人在對敘拉古地區(qū)某火山進行地質(zhì)勘探過程中遭遇火山碎屑流灼燒,不幸身亡……”
我合上了患者履歷。又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艾雅法拉夫婦的死其實很蹊蹺?!钡仂`依然看著手中的檔案。“地質(zhì)學研究有一個禁忌,就是在無法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進行實地考察。艾雅法拉夫婦是地質(zhì)學內(nèi)部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他們的死亡從根本上挑戰(zhàn)了現(xiàn)有地質(zhì)勘探體系的合理性?!彼闷鹱郎系囊环輬蟾妫瑢⑵鋳A進了手里的報告夾中?!罢驗槿绱耍麄兊乃劳鍪堑刭|(zhì)學家同行們絕不能接受的?!?p> “難道……”話到我的嘴邊突然咽了回去。
“萊塔尼亞政府后來對這件事進行了調(diào)查,但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疑點,因此這件事情最終不了了之。如果您想看一下這件事的調(diào)查報告,”他從檔案夾中拿出一份報告,“這份就是?!?p> 我接過報告,看著那邊整理檔案的地靈陷入了沉思。
幾天后,艾雅法拉向羅德島申請了一個地質(zhì)學工作室,羅德島高層在仔細瀏覽過艾雅法拉的申請書及科研報告之后,同意了她的請求。
第二天,羅德島高層突然召開了一場秘密的內(nèi)部會議。
當我走進會議室時,屋內(nèi)喧囂的眾人突然安靜了起來。
“我……我的宣講結(jié)束了?!迸_上一位薩卡茲年輕人慌張地走下了臺。
“羅德島最近貌似并沒有會議室的額外審批?!蔽覍χ谧谋娙苏f道?!安贿^我最近確實很少聽取你們的意見了。既然你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討論,那我也來聽一聽。”
“既然您也來參加會議,”角落一個年邁的卡特斯站了起來。“那就找個位置坐下吧。”
我拉開角落的椅子坐下,看著會議桌上的地質(zhì)學報告,突然明白了什么。
屋內(nèi)突然一片漆黑,臺前的幻燈片閃著微弱的白光。
“艾雅法拉的檔案,還有她草擬的那些論文,我已經(jīng)閱讀過了?!崩峡ㄌ厮咕従徴f道。
幻燈片突然變換,艾雅法拉的幾篇論文封面出現(xiàn)在了屏幕上。
臺下星星點點的掌聲??ㄌ厮谷藬[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寫的不錯,很有見地。但同時,”他看著座下安靜的眾人?!耙埠芪kU。尤其是這一點,希望各位最好也能夠理解。她”他指著屏幕上艾雅法拉的名字說道。“在觸犯某些領域,而這領域不只和學術(shù)有關?!?p> “蟻群”他拿起一根木棒輕輕揮向屏幕,屏幕上的白紙切換成了成群的螞蟻?!芭c會者應該都知道這種蟲子。那么在座的各位也應該觀察過,蟻群喜歡搬運死去的生物。雖然那些死物正在逐漸腐化,但在這之前,蟻群會盡可能地將有機部分撕碎、切割。然后將獵物搬運回巢穴,并以此喂養(yǎng)自己和它們的整套社會系統(tǒng)。蟻群必須吸收更多的獵物,才能變得強大,才能在這片浩大的土地上長久生存?!?p> “說完這些不知道在座的各位能否理解。”他提高了聲音。“我們?yōu)榱耸垢髯缘姆N群更加強大,就必須不停用源石這種東西喂養(yǎng)整個社會。至于強大的目的,是為了防范,為了對抗,為了應對也許會在未來發(fā)生的某些變化?!?p> 老卡特斯久久的沉默,臺下時不時出現(xiàn)一陣騷動。
“是的。即使按照艾雅法拉的論證,源石與天災,是這樣”他用木棒敲打幾下屏幕?!暗囊环N關系。人類依然無法停止?!彼D了頓?!安?,不是無法停止,而是不能停止,根本不能停止!”
“現(xiàn)在宣讀羅德島高層對于繼續(xù)艾雅法拉關于源石和地質(zhì)學研究的意見?!彼闷鹨环輬蟾?,對臺下安靜的眾人緩緩讀到?!傲_德島高層一致意見是,在她還無法確定自己和這個世界的未來之前,暫時可以讓這個孩子繼續(xù)她的研究。但是出于對患者艾雅法拉的保護,她的研究報告”他將手中的報告輕輕放在了桌上?!氨仨毥挥闪_德島保管?!?p> 走廊的燈光差點晃得我睜不開眼。
我隨著人潮走出會議廳,身旁的人對艾雅法拉不乏溢美之詞。
身后突然傳來尖銳的目光。我回頭看去,剛才的老卡特斯正在我身后靜靜地看著我。
“您是?”我盡可能用理性平靜的語調(diào)收起我語言中的鋒芒。
“代號普泰森,真正的名字你們無權(quán)知道?!彼淅涞卣f道?!捌渌邔涌紤]到您是患者艾雅法拉檔案的審查者,因此認為有必要由我在會議之后與您進行一次單獨的談話。”
即使預先想到艾雅法拉檔案會出現(xiàn)問題,高層能這么快找上門來也是我沒有想到的。
“艾雅法拉的檔案確實由我獨立審查,”我佯裝鎮(zhèn)定?!安恢滥鷮Π欧ɡ臋n案有什么……?”
“其他高層希望您除了正常的醫(yī)學觀察之外,停止有關患者艾雅法拉的一切其他調(diào)查?!崩峡ㄌ厮勾驍嗔宋艺f的話?!叭绻行枰脑?,高層會考慮回收患者艾雅法拉的檔案?!?p> “作為羅德島的最高領導者,我應該做出自己認為正確的行為?!蔽冶M力使自己的語氣保持冷靜?!鞍欧ɡ瓩n案的完善還需要繼續(xù)進行,如果有需要的話,有必要對艾雅法拉的檔案進行溯源性調(diào)查以對患者檔案進行進一步的補充?!?p> “希望您知道什么是正確的行為?!崩峡ㄌ厮咕o緊鎖著我的眼睛。
“也希望您知道什么是正確的行為?!蔽倚闹型蝗挥科鹨粓F冷冰冰的笑意,這種威脅對我根本毫無意義。
“凱爾希,別太逞強?!崩峡ㄌ厮咕従徴f道?!斑@是為羅德島著想?!?p> “感謝其他高層對我的關懷?!蔽倚闹猩隽艘粓F無名的火?!拔視们閷Π欧ɡ臋n案進行適當?shù)难a充?!?p> “我希望你適可而止!”老卡特斯的臉上寫滿了憤怒。“羅德島的高層不希望卡茲戴爾的悲劇重演!”
“我們知道真正的敵人是誰?!蔽铱粗D(zhuǎn)身往回走的老卡特斯。“在追尋自由的道路上不應停下腳步?!?p> “艾雅法拉和羅德島間的利害關系很復雜?!崩峡ㄌ厮雇O铝四_步?!傲_德島其他高層希望你明白,你現(xiàn)在的行為可能只對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有利,甚至會危害到羅德島、和患者艾雅法拉本人?!彼仡^看了我一眼?!斑€是那句話,我們的博士已經(jīng)在那種地方沉睡了兩年之久,羅德島不希望在天災肆虐的當下,”他干咳一聲?!笆ヒ晃活I導人物和頂尖人才?!?p> 回到辦公室的我始終不能平靜。
我閉上眼睛,眼前盡是一段段痛苦的回憶。
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樂聲。曲聲悠揚動聽,卻隱隱透著一股孤獨。
我循著樂聲一路走到舷窗,一個少女在那里緩緩拉著小提琴,看到我走近后,她緩緩放下手中的琴,朝我深鞠了一躬。
“阿米婭,已經(jīng)很晚了?!蔽艺驹谒媲??!罢埢厝バ菹??!?p> “您這么晚還沒有睡嗎?”阿米婭看著我輕輕地說道?!半y道有心事?”
“你一貫不善掩飾,阿米婭?!蔽依淅淇粗?,氣氛如冰封般沉默?!安灰獙α_德島高層和我的判斷提出質(zhì)疑,你還需要成長,羅德島有自己的考慮?!?p> “三年過去了,您還是這樣不信任我?!卑⒚讒I緩緩說道?!鞍欧ɡ膱蟾嫖乙才獊碜x過了,如果是我的話,我覺得您不應該懷疑自己的判……?!?p> “阿米婭,你需要學習的還有太多。”我粗暴地打斷了她的發(fā)言,心頭如一團亂麻般混亂。“貿(mào)然行動只會給羅德島帶來更糟糕的后果。”
“自從博士沉睡之后您似乎沉默寡言了。”阿米婭一聲嘆息?!白鳛榱_德島高層,我似乎有對事件提出看法的權(quán)力?!?p> “羅德島內(nèi)部的混亂程度不亞于烏薩斯,希望你能理解我的保護?!蔽依淅涞乜粗⒚讒I,心越來越亂?!拔掖_實變得冷漠了,三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更加尖銳?!?p> “追隨你的心,凱爾希,阿米婭相信您的判斷。”阿米婭莞爾一笑?!澳绕渌烁私怅幱跋碌囊磺?。”
“對不起阿米婭,”我終于忍無可忍?!澳阈枰菹??!?p> “我知道了?!卑⒚讒I愣了半晌,撩了一下耳邊的頭發(fā),然后苦笑著微鞠一躬?!疤焐辉缌耍苍缧菹??!?p>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那天晚上,我在舷窗前佇立許久,一如羅德島中央大廳的圓柱。
只記得那晚的舷窗外,西天有一顆星星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