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黑
大奇聽到動靜從柴房出來,也跑過來查看。
虞守瑞身子抖得厲害,“快,老張,大奇,你們趕緊帶夫人和孩子們走!勢不容緩!”
“?。 睆埨系蟪砸惑@,發(fā)生什么事了,他探尋地瞅著整日跟著老爺?shù)拇笃妗?p> 大奇猛嘆口氣,他聽老爺說過最近在調(diào)查一樁吞沒稅賦的案子,若是失敗,恐性命有失,老爺既然發(fā)令,又如此急行于色,事情定是失敗的可能很大,他猛啐一口,一把推向張老爹,“你會功夫,趕緊聽老爺?shù)?,帶著夫人和姑娘們走!別多問!”
虞守瑞從未如此慌張過,如果僅僅是他自己,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可如今有了夫人和孩子,便不得不為她們擔憂,一方面職責所在,使他憂國憂民,一方面骨肉血親,因自己的職業(yè),置她們于險境,又使他肝腸寸斷!
他努力穩(wěn)住心神,快步走向堂屋,文娘正帶領(lǐng)她們布置飯桌,虎妞繞著桌子看著美食吸鼻子,張嬸說著笑話,引得幾人咯咯地笑。
虞守瑞鼻頭一酸!顫聲喚道,“文娘……”
“哎,相公,正好,飯擺好了,快吃吧。”文娘笑著走過來迎他。
虞守瑞卻站在堂屋門口沒動,背后的天光暗下來,于他周身布下一圈暗影。
他的衣衫微微抖著,骨節(jié)凸出的手在袖下使勁攥著。
文娘慢慢收起笑臉,望住他。丈夫的臉色怎么這么差,一點血色都沒有。
虞守瑞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使勁握住,努力使自己聽起來平和,“聽我說,我……皇上命我去外縣辦個事情,要好幾個月才回來,你們就別在家里待著了,跟老張走,他知道一個地方,現(xiàn)在就走,等我回來就去找你們?!?p> 他竟要我們離開這個家,一定是出了大事。
正準備往妹妹碗里放勺子的青竹,一下頓住了。
“老姐姐,帶上虎妞去收拾包袱吧?!庇菔厝鸱愿缽垕?。
“哦,是……”望著特意做的滿桌菜肴,又看一眼肅然不說話的張老爹,張嬸也明白了,抿著唇,抱起虎妞,走入內(nèi)間。
文娘動了動唇,身子動不了,覺得兩腿灌了鉛,眼里有層薄淚,她仰面看著丈夫,努力了一下,咽下喉頭哽咽,才說道,“幾個月后,你一定來找我們?”
憑多年夫妻,和女人的敏銳,她知道,出事了。
“一定!”虞守瑞咬咬牙。
飯桌旁悄無聲息,獨青竹默默站著。
飯菜的熱氣,悠悠然升騰,飄在她的手邊,隨風而去。
爹爹周身的氣息,從未如此冷驟,他在努力克制,不使娘親過分擔心。爹爹耿直的脾性常常會得罪人,看來這一次得罪的人定十分棘手。
虞守瑞眼神落到她身上,挪動腳步走到她身邊,平視著她,如今大女兒已快趕上他這么高了,他的眼神柔和下來,“青竹,記住,為父不在的日子,你要撐起這個家,照顧好他們?!?p> 大女兒的脾性,頗有些年少老成,又十分聰慧機敏,在惠仁受教,成績優(yōu)異,他相信她。
虞青竹微訝,原來父親這么信任自己!竟委以掌家重任,她的脊背不由自主挺直了些。
門口處,張老爹背上包裹,利落地說道,“老爺,準備好了?!?p> 虞守瑞一手牽文娘,一手牽青竹,走出堂屋。
院子里,張老爹,張嬸,青蓮,虎妞,靜靜站在夜幕里,都看著他。
虞守瑞猛吸口氣,把文娘和青竹往院中一推,簡潔地說道,“快走!老張,帶她們從后門走!”
“是!”
張老爹殿后,青竹他們在前面走,急速地繞過堂屋,穿過后院,打開后門走出去。
文娘眼里的淚再也沒忍住,回頭看看,相公像棵沉悶的大樹,立在門框處,跟她們揮手。他看起來那么孤單,他自始至終只一個人,一個人拼命。
她的心,揪成一團,眼淚控制不住往下滑,心頭的預感很不好。
青竹拉著一步三回頭的娘親,盡力地穩(wěn)住自己,勸慰道,“娘,我們又不是沒搬過家,以后還會回來的。”
趴在張嬸肩頭的虎妞翻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問道,“姐姐,我們要去哪里?天都黑了呀?!?p> 青竹抬手抹一把臉上的濕氣,笑道,“咱們要去捉迷藏,不能讓人看見的?!?p> “哦,要捉迷藏,好玩,好玩呀?!被㈡ばζ饋怼?p> 童言童語,使幾個大人的心更沉了。
今晚的夜色上的似乎比以前都快,天很快全黑了,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兩旁的民居,散發(fā)著一點點昏暗的燈光。青石板地,似乎預示著有雨,濡濕濡濕的。
周圍,安靜極了。
這個時辰,街道上不該沒有人的。
往日這個時候,她還和妹妹同鄰居的孩子一起玩耍呢,后街更有幾個鋪子,吆五喝六地,直到宵禁才結(jié)束,今夜卻全無聲息。
虞青竹聽著自己的腳步聲,就在耳邊,一股熟悉的緊張感涌上心頭。
她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向身后長長的黑夜,街道像一條伏在地上的巨蟒,彎彎曲曲地埋向黑暗深處。
她急切地渴盼步子再快些,又急切地擔憂獨自留在家里的父親,一顆心揪起又摔下,直攪得嘴中發(fā)苦。
忽然,一聲馬兒的長嘶自身后響起。
虞青竹驚恐回頭,身后無盡的黑暗里,似有無數(shù)個馬頭涌動!
馬上坐著的人,黑甲,鬼面,手里的攝魂刀,發(fā)出滲人的寒光!
“?。 庇萸嘀窨刂撇蛔?,胸膛劇烈起伏,酸楚,驚駭,痛苦一股腦兒襲來!
他們怎么在家周圍出現(xiàn),他們怎么在我們家周圍出現(xiàn)?!父親!父親!
熱淚奔出眼眶!喉頭似被掐住了!無法呼吸,無法呼吸!
“快!藏起來!”一聲低喝,張老爹把她們都帶到暗影處躲起來。
剛剛藏好身,一陣迅疾的風刮過臉頰,大批錦龍衛(wèi)騎著高頭大馬自他們身邊掠過去。
一隊人守在虞家后門,一隊人繞去前門!
虞青竹全身都抖起來,牙齒咯噠噠打顫!他們的目標,是我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