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誰愛窮華
室外,陽光灑在身上,才覺出暖融融的舒適,看時辰尚是巳時,窈窕纖細(xì)的身影跳下紋雕繡墩石階,行走在院中花圃間,美目顧盼。
自近處看她,“雞窩”亂發(fā)下兩道柳葉黛眉,眉間一點(diǎn)紅心痣,一雙鳳尾般瀲滟水眸,眼角微微上翹,帶著幾分靈動,更深幾度從容,櫻桃般殷紅的小嘴掛著淺淺笑意,巴掌大的瓜子臉,真真人面比花嬌!
青蓮背著布包自后趕過來,“大姑娘,今日下學(xué)早,先生是不是生氣了?”先生生氣,后果會不會很嚴(yán)重?
虞青竹淡淡一笑,姣好的容顏如桃花綻放,“先生早已知曉室內(nèi)廝打,卻不出來阻止,是怕了吳輕言;此后不得已出現(xiàn),各自罰了不痛不癢的抄書,草草退課,也不想得罪于我。放心吧,沒事的。”
美目自花園逡巡捕捉,奔到一處草叢下摘下幾片三七葉,揉爛,就著腫起的臉頰上擦擦,嘴邊漫漫哼起小曲,抬起姜黃薔薇繡鞋,一步邁出了閨學(xué)大門。
青蓮緊跟著,嘴唇動了好幾動,終于忍不住問道,“大姑娘,那,那碧玉般的人兒,叫什么窮華的公子,到底是誰?。俊?p> 虞青竹微怔,隨即噗嗤一聲笑出來,“我也想知道是誰啊?!?p> “???”青蓮迷惘了,鬧半天大姑娘不認(rèn)識他啊,為了個不認(rèn)識的人,惹了我們姑娘挨了這一頓打。
她自不知,虞青竹甘愿被打,卻不是因?yàn)檫@“窮”華......
街面兩旁,青磚黛瓦的房舍篩下片片陰影,虞青竹背著手,邁著步子往陽光地里靠了靠。
微風(fēng)吹來,鼻內(nèi)閃過一陣熟悉的胭脂香氣,“阿嚏!”她響亮的打了個噴嚏,瀲滟的眸子微漾,腳步?jīng)]停,徑自抬首走著。
身后有人或近或遠(yuǎn)的跟著。
青蓮覺出有異,回頭看,一個女子跟在她們后面,這女的看起來很面熟,是經(jīng)常往大姑娘面前湊的一個同窗,好像姓胡......
管她叫什么,看我們大姑娘被打連個屁都不敢放!
“擦擦擦,”身后的腳步急促地趕上來,聲音輕輕柔柔,“青竹,等等,等等我。”胭脂的香氣撲鼻鉆來。
虞青竹恍然停住腳步,似才知覺,“哦,是從英啊,有事么?”
“......那個,那篇賦......”胡從英臉色有點(diǎn)紅,使勁揪著手里的帕子,眼里卻帶著期待看著。
虞青竹揚(yáng)唇一笑,“哦,你說這個,”抬手從青蓮肩上取下包來,拿出那卷布帛,手一抖,規(guī)整的梅花小楷一瞬展開,娟秀的字體似一個個跳動的音符撩撥在人心上。
胡從英眼睛大亮,眼里露出貪婪地狂喜。
虞青竹神色一黯,卻隨即掩飾掉,揚(yáng)唇笑道,“虧得我這丫頭機(jī)靈,會過日子,東西都沒落下,全摟來了。”邊笑著,手一松,布帛飄飄揚(yáng)揚(yáng)落到胡從英的手里。
對方牢牢的捧住,鼻孔因激動漸漸撐大,只顧展開布帛貪婪的看著,激動的心腔起伏不已。好,寫得太好了,字漂亮,文雅正,瓊?cè)A看了定十分歡喜!找她為自己寫這篇賦真是太對了!
虞青竹緩緩垂下頭,柳眉蹙著,眸中傷感如云般浮現(xiàn)。胡從英,我的好朋友,你接近我,原來只為了這篇賦么?
你溫柔的臉上種種笑容,原來都是假的?
你時不時送給我的小禮物,我珍愛萬分,卻原來只為讓我放下戒心,收買這篇賦么?
虞青竹轉(zhuǎn)過身,緩緩離開。
青蓮厭惡的回頭看看,“大姑娘,怎么為這種人寫文章,沒得玷污你的筆!”
虞青竹略微笑笑,“不經(jīng)事,不見人心,今日這場打挨的也值?!?p> “這學(xué)堂,還去么?一個個的臉看著也糟心.....”青蓮嘟囔一句。
虞青竹笑道,“恐怕人家也是這么想,想讓我就此放棄求學(xué)呢,瞧,這不來了?”
一輛小巧的金幔簾輕身馬車嘚不嘚停在她們身旁,跟車的丫鬟頂著一個豬頭掀開車幔,吳輕言滿臉戾氣,“虞青竹,明日不準(zhǔn)你來閨學(xué),以后都不準(zhǔn)來!若不聽我的命令,有你的苦頭吃!聽到?jīng)]有?”
虞青竹笑吟吟,兩手搭在腰間,屈一屈襦裙,溫溫婉婉地行了一個女子禮,直起身來,目色含笑淡然地看著她,并不說話。
“你到底聽沒聽到?!”見她不回答自己,吳輕言更怒了,尖聲大吼!
青蓮捂捂耳朵,這女人真聒噪。
虞青竹全當(dāng)沒聽見,收回唇邊的笑,眸光冷冷看向別處。她的眼,再懶得多看此人一眼!
吳輕言氣極,兩手扒著車沿要往下跳。“輕言,輕言,她聽到了,聽到了,你不要生氣,明日她不去閨學(xué),不去閨學(xué)了?!焙鷱挠⑿∨苤穪?,忙忙攔著她。
吳輕言瞥瞥她,這女的據(jù)說是姓虞的好朋友,一臉奴才像,哼,身子退回車廂內(nèi),拽下簾子喝令馬車?yán)^續(xù)走。
馬車走遠(yuǎn)了,胡從英長舒口氣,拍拍心口,“霸王終于走了,終于走了,牛妞,你.......”猛地頓住了話頭,觸到虞青竹的眼神,話再也說不下去。
“誰準(zhǔn)你為我做主,明日憑什么不去閨學(xué)?”虞青竹眼底碎冰一片。
“我,我也是為你著想,吳輕言萬萬招惹不得!”
“為我著想?”虞青竹露出一絲殘酷的笑,“你是怕吳輕言知道其實(shí)是你心慕瓊?cè)A公子吧?”
“哪有,你不要胡說!”胡從英露出幾絲慌亂,幾絲急切,“我知道你肯定不會說出去的,是吧?”
虞青竹盯住她的慌亂,眼里慢慢起了興趣,“能讓吳輕言對我這番打罵,想必這位公子定不是你口中所說的,只是你家兄的普通朋友,他到底是誰?”
胡從英心中一慌,全京城貴女不知瓊?cè)A公子身份的也就虞青竹一人了,因她很少出來交際,每日只守著學(xué)堂和家。若告訴她瓊?cè)A是誰,憑著她的長相和才情,若主動出擊,想不入公子的眼都難……
想著想著,臉都白了。
虞青竹背起手,長睫垂下,嘴角牽起半弧笑意,“我的'好朋友',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么?今日我倒要去聚華閣看看他的廬山真面目?!?p> “你,你怎么知道他在聚華閣?!”胡從英瞠目結(jié)舌!
青竹咯咯一笑,“本來我只是猜的,現(xiàn)在確是十分肯定了,走吧,一起去?”紅裙迎風(fēng)輕舞,率先走向前。
她雖不常出來交際,不代表她傻,街面上的事情還是知道些的。這聚華閣專供達(dá)官貴人,大家巨富們?nèi)テ奋犌伲淝賻熂妓嚫叱?,為騷客們追捧。
她本只打算去打聽打聽瓊?cè)A的身份,順口詐詐胡從英,沒料到瓊?cè)A公子果真在那。既如此,去看看他何等人物,若再有人求她寫什么賦,可得掂量一二,明碼標(biāo)價啊。
胡從英好慌啊,腳步似灌了鉛,心不在焉地跟在后面挪。前面紅衣少女的背影在她眼里越來越大,越來越高,似一座巨石壓過來,要壓垮她,喘都喘不過氣!
瓊?cè)A是她的,不論是吳輕言還是虞青竹,都不能來搶!
手里的帕子緊緊擰著,指頭的骨節(jié)勒的發(fā)白!
她身邊的丫鬟梅花心知肚明,悄悄湊于她耳側(cè)說,“小姐,前面那位蓬頭垢面,臉上還青不青紫不紫,活脫脫窮酸相,聚華閣連大門都不會讓她進(jìn),還擔(dān)心什么?”
對啊,胡從英眼睛一亮,瓊?cè)A公子最是精致,他不可能看上這樣“邋遢”的女子的。
手里的帕子一下子松開了,腳步也輕了。
她卻不知,男人,特別是周圍鶯鶯燕燕整日環(huán)繞的男人,身邊缺的就是“不一樣”的女子。
此一去,便應(yīng)了那句: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