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nèi)溫度宜人，于倩華聽著優(yōu)美的音樂，心里邊怪舒服的。
她把目光投向茶幾。玻璃板下面壓了一張相片，她先是看到了唐部長，很快又看到了杜廣海。她詫異他們兩個人怎么在一起，雖說也算校友，可唐部長說過，低年級的同學他一個都不認得。
音樂停下來，唐部長在她身邊坐下，離得很近。于倩華向后挪了一下身子，問“這里邊有杜廣海，你們怎么認識的？”
“相片是前兩年戰(zhàn)友聚會時照的，要問我倆怎么認識，說來話長。當年我在黃海上那個遠離大陸的小島上當兵。我去的第二年，杜廣海也去了那個島上當兵。打照面時，我看他有點兒面熟，嘮起來才知道我們是校友。
“那個時候年輕，我倆都要求進步，愛學習，干得也都不錯。我在團部宣傳股時，他是連部的宣傳干事。后來我上了師部宣傳科，他調(diào)到團部當干事。等我當上了師部宣傳科的副科長時，他調(diào)到了師部宣傳科當干事。
“部隊上有一個副師長，女兒在島上的部隊醫(yī)院當護士，動不動上她爸爸這兒來。她一眼就看好了杜廣海。”
于倩華集中全部精力，豎起耳朵把所有聽覺細胞都調(diào)動起來聽唐部長說話，生怕漏掉一個字。全世界一片寂靜，她清晰地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杜廣海在部隊的那一段經(jīng)歷，對于倩華來說，是一段埋藏在時光深海下面的秘史，她認為自己根本無從了解，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真相。現(xiàn)在她第一次聽到有人談到杜廣海的那段經(jīng)歷，這真是生活中概率極低的事件，是天大的巧合。
她那么想聽，這也許是她一生中聽到的最重要的一段話了。
“副師長找到我，讓我把他的女兒介紹給杜廣海。我跟杜廣海說了，杜廣海說自己在鄉(xiāng)下搞對象了。我把情況和副師長匯報，副師長不甘心，說有對象不是沒結(jié)婚嗎，你再做一做工作。
“我再說時，杜廣海感覺到了壓力，就跟部隊請假，說要回家里那邊定親。那個時期南疆邊境形勢緊張，兩山輪戰(zhàn)我們部隊隨時開拔上前線，他幾次請假都沒被批準，事情就擱下了。
“等到邊境形勢有所緩和他回去時，他對象已經(jīng)跟別人結(jié)婚了。副師長知道了又讓我提，他們這才處上了對象。
“別看杜廣海表面上挺風光，其實他這輩子不容易，很小的時候父親母親都去世了，是個孤兒，缺少正常人的父愛母愛。好不容易等到成家了，婚后卻一直沒有生育?；楹蟛粠啄?，他的岳丈岳母去世了，愛人也轉(zhuǎn)業(yè)進了地方醫(yī)院。
“她愛人有一個姑媽在美國，來信兒讓她過去，她跟杜廣海商量，杜廣海不去，倆人有了重大的意見分歧。后來他愛人一個人去了，再后來他愛人從大洋彼岸郵回來一張離婚協(xié)議書，倆人和平分手了。
“杜廣海從部隊轉(zhuǎn)業(yè)的時候，和他一起回來的人大多進了機關(guān)和事業(yè)單位，也有少數(shù)人進了效益很好的國企，只有杜廣海一個人選擇了自己創(chuàng)業(yè)。
“杜廣海處事穩(wěn)健，筆頭子又不錯，在機關(guān)里應該有不錯的發(fā)展?？墒撬且约焊伞，F(xiàn)在的文人也都腦筋開了竅，不再舞文弄墨卻獨愛孔方兄，看來誰都不能免俗啊?！?p> 唐部長說完了。他不知道于倩華和杜廣海的關(guān)系，如果知道的話，他死活不會跟于倩華提起那段往事。
于倩華聽得很認真，一字不落地聽進耳朵里。她表面如平靜的水面沒動聲色，心里邊卻是驚雷陣陣，巨浪滔天。她覺得自己這一趟沒有白來。在過去的三十年的時間里，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受害者，是可憐蟲，是被遺棄的秦香蓮，現(xiàn)在她知道自己冤枉了杜廣海。
她什么都不想，連保險也不想談，就想早點離開這兒，一個人待一會兒。
唐部長說：“不說他了。再放一個曲子嗎？”
“隨便吧?！?p> “音樂是全人類的共同愛好，沒有人不喜歡?！?p> 于倩華點頭。
“跳舞呢，喜歡嗎？”
“不那么喜歡?！?p> “這么好的身材，這么出眾的一個人，不跳舞是浪費資源。我請你跳一支曲子，你不能拒絕吧？”
“我說了不喜歡?！?p> “來吧來吧，就咱們倆人，別客氣?！?p> “我真的不會?！?p> 音樂已經(jīng)響起來，唐部長一改往日矜持自重的做派，硬把于倩華拉起，頭離她很近，嘴里噴出一股股熱氣：“這么多年，我腦海里一直裝著你在學校運動會的花車上，做出來的那個青春靚麗的造型。男人和女人有時候只需一眼，一輩子都忘不了?！?p> 于倩華想抽出自己的胳膊，回到沙發(fā)上?？商撇块L握得很用力，她沒抽回來。
“我們都是過來人，不需要那么繁瑣的儀式，不必走那個漫長的過程，你說呢？”
唐部長說著把整個身子都靠過來，于倩華用兩只手奮力推開他。
“把這種事兒看淡一點，你跟了我，我肯定不會虧待你，我會對你的后半生負責任?！碧撇块L用力把于倩華推向長沙發(fā)。
于倩華激烈反抗?？墒翘撇块L又高又大，于倩華根本不是對手，她被推倒在沙發(fā)上。
唐部長開始解開自己的上衣扣子，于倩華正欲大聲呼喊，這時候有人敲門。唐部長收住手，很氣惱地問：“什么事兒？”
門外傳進看門人怯怯的聲音：“你兒子兒媳回來了，車已進了院子?！?p> 唐部長愣了一會兒，不情愿地把上衣解開的扣子重新系好，隨后出了屋子。
于倩華急忙拎起兜子出屋，走到樓外看見一輛奧迪剛剛停在院里，車上下來一男一女兩個大人，還有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
唐部長迎了上去，抱起來男孩。這工夫于倩華走出大門，倉惶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