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繁星的兒子買房,他一下子交十萬首付,像是一個討飯的人,在眾人面前,突然從懷里掏出了一只金飯碗,差一點兒驚掉了人們的下巴。同學們都說王繁星了不起,創(chuàng)造了奇跡。十萬塊錢,對于人家杜廣海來說是九牛一毛,對王繁星來說,是天文數(shù)字??!
現(xiàn)在王繁星每天早八晚五,到點上班按點下班,收入并沒有增加,甚至有一定程度的減少,但是很輕松。有報修的就出去,沒活兒就坐屋里,最主要的是不操心,不用蹲馬路牙子等活兒干。
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小徐說,你早就許過愿,說等將來條件好了,領我出去走一走。這些年身邊的熟人有的去了香港澳門,有的去了東南亞,回來說得嘴丫冒沫子,咱只能出兩只耳朵聽,什么世面都沒見過。
王繁星說過些天我休假,咱們出去旅旅游,也瀟灑一回。
王繁星領小徐游了一趟三峽。倆人先到重慶,游覽了壯美的山城風光,然后坐靚馬快客到萬州上了游輪。船到夔門靠岸泊在港口,游人紛紛上岸,買了小門票游白帝城。
王繁星領小徐到了門口,一打聽門票要六十元,倆人要一百二十元,他尋思我老王這些年打工容易嗎,一百二十元,要把二十包水泥扛到六樓去,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才能掙出來,能省就省點吧。
他和小徐說:“看不看能怎么的,沒有啥意思?!?p> 小徐也說太貴了,咱不去。
船到張飛廟,又靠岸停下了,游客們紛紛上岸買小門票游覽。這一回王繁星罵了一氣娘,說現(xiàn)在旅個游這么多收錢的地方,隨便哪兒修個大門就賣票掙錢,簡直跟搶錢差不多了。
這一回小徐并未附和,她說:“怎么就跟搶錢差不多了,你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人家也沒強迫你?!?p> 船到小三峽,小徐提前跟王繁星說:“前邊那些景兒,都是人工擺布出來的,我不稀罕看,我愛看真山真水,小三峽咱們看一看吧,大老遠過來一回,不看后悔?!?p> 王繁星猶豫一陣子,說:“我不愛動彈,要去你一個人去吧,我留船上困覺。”
“你也去吧,別舍不得那點錢,窮家富路。”
王繁星執(zhí)意不去,小徐生氣說:“我一個人去有什么意思?這輩子跟你從來沒有寬綽過,處處省吃儉用,從來沒有像別人家大手大腳花過錢?!?p> “咱倆人一百多塊錢,不如吃點啥落進肚里實惠,走走走,我領你去餐廳,這些天一直沒吃什么好嚼物,今個改善改善?!?p> 倆人去了船上的餐廳,要了一個水煮魚。倆人都喜歡吃辣,吃得挺順口。王繁星跟小徐說:“逛景不如聽景。旅游這檔子事兒,其實就是拿來堵別人嘴的,人堆里提起來,人家山南海北地炫耀,這時候你能遞上當票,也能跟著說幾句,哪里哪里我去過呀,啥時候我乘的高鐵,啥時候我坐的飛機,這就行了,用不著知道那么多那么細?;氐郊艺嬉怯腥藛柕竭@次旅游,你就說走了許多地方,三峽那些小景點都看過了。”
“你愛說你說,我是不說。去過的就說去過,沒去過的就說沒去過,這么大歲數(shù),圖那個虛榮干什么?”
船快到神女峰時,有游客張羅收錢,說是交給導游的小費,不然導游不給解說。有游客不交,說是亂收費,導游解說是他們應盡的義務。也有的不在乎那幾個小錢,痛痛快快交了。王繁星說誰交咱們也不交,不花那份冤枉錢。
到了神女峰,因為小費太少導游沒露面,倒是有游客主動做起了解說,手指著神女峰的山頭,給大家講了半天。王繁星和小徐站邊上聽了一大氣兒,免費享受了一把導游服務。
船到宜昌,游客下船改乘火車去武漢。王繁星利用這個空檔兒領小徐逛了百貨商場,花一千五百元給小徐買了一條金戒指。
頭些年小徐沒少跟王繁星磨叨,說結婚的時候,沒給她買金戒指,你以后寬綽了,一定要給我補上。王繁星早就有心,可是因為錢緊,一直舍不得。這一回他沒猶豫就買下了,心里邊也有了平衡,他在心里邊算計,前邊幾處小門票省下來六七百塊錢,這個金戒指就頂花了六折的錢,劃算。
他喜笑顏開地跟小徐說:“這樣多好啊,錢花在了刀刃上!那些景點兒有什么看頭,真不如省下來買東西實在?!?p> 小徐看見王繁星給她買了金戒指,在商場里邊就給他來了一個熊抱,高興地說:“當年我看中你的,就是你人實在,過日子是個好手。”
王繁星的兒子早就說要回來,推遲過幾次之后,現(xiàn)在終于帶著未婚妻,從南方回本市來了。結婚的日子已經(jīng)定下,王繁星挨個給同學打電話。
告訴馬芳杰,馬芳杰答應了;告訴于倩華,于倩華說來不了,禮錢讓別人捎過去。王繁星說:“我就這么一個兒子,他就結這么一回婚,咱們是老同學好了這么長時間,來不來你自己看著辦吧?!?p> 于倩華被他這么一剛,勉強答應下來。
在王繁星的眼里,杜廣海和于倩華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念書時就有夫妻相。下鄉(xiāng)時倆人本來好上了,可是從杜廣海當兵走后,再沒有回到一起。林春祥和馬芳杰也挺配的,要不是林春祥那個該死的家庭出身,倆人保準兒是一家人。他們兩對兒都是你有情我有意,最后卻陰差陽錯不能做夫妻,別說他們本人了,自己都替他們惋惜。
這兩年他們的關系熱絡起來,可是走著走著又走上了岔道口,其中的原因,王繁星隱隱約約知道,不是什么水火不容難以調和的矛盾。他希望他們都來,借這個機會見一面,都把話說開,還像以前那樣經(jīng)常聚一聚多好啊,心地善良的王繁星心里邊癡癡地這么想著。
王繁星給杜廣海打一個電話,告訴他于倩華能參加自己兒子的婚禮。杜廣海平淡地說知道了。王繁星的第六感官意識到,杜廣海對自己的做法是贊賞的,他的心里是高興的。
同學該告訴的都告訴了,都答應得妥妥的,只有崔耀宇一個人聽他說兒子結婚,回答自己在外地。
崔耀宇的兒子在同學的孩子當中,是頭一個結婚的,王繁星去了,好多同學都去了。現(xiàn)在那些去過的同學孩子結婚,崔耀宇一個也不朝面兒,同學背后說啥的都有。
他怎么總是在外地呀?誰一有事兒,要他花錢的時候,他怎么總能躲過去?王繁星不相信,這回他要見證一下是真是假。
王繁星知道崔耀宇家的住址,傍晚去了他家里。上樓敲了半天門,沒有人撲了個空。他不甘心就這么離開,學公安人員蹲坑抓捕罪犯的辦法,在他家樓下找個不太顯眼的地方隱蔽起來,一等就是兩個多鐘頭。
工夫不負有心人。天大黑以后,王繁星真把崔耀宇等回來了。倆人打照面的時候,崔耀宇一副錯愕的神情,語無倫次地解釋說他剛從外地回來。
王繁星看他兩手空空,不像從外地回來的樣子,嘴上說你回來就好,我倒不差你一個人,同學里有你熱鬧,你是蝎子粑粑毒(獨)一份,沒你不行。
王繁星兒子舉行婚禮的那天,杜廣海找來二十輛車,都是同一個樣式的豐田吉普,把新娘及其家人從賓館拉到宴會大廳,給他省了不少錢。
同學來了將近二十人,坐了兩桌。大伙兒都夸贊王繁星好樣的,給兒子買房子,一下子拿出十萬元,挺讓人佩服的。平時摳摳搜搜小家子氣,可關鍵的時候不掉鏈子。
有人小聲議論:“能把崔耀宇找來,王繁星不簡單,好多同學的孩子結婚,都找不到他。”
杜廣海逗趣說:“你們大伙都記著,以后誰也不要欠王繁星禮錢,要是欠了,指定跑不了你個賣切糕的,他挖地三尺也要把你逮著。”
王繁星站在桌子旁邊,看一眼坐在另一桌的崔耀宇,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老王欠誰的禮,都記在小本上,一筆是一筆,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就是哪天死了,兒子也要替我還上。他兒子結婚我去了,我兒子結婚他不來?不好使!”
馬芳杰來了,身后并沒有跟著于倩華。她走到王繁星跟前,和他悄悄說了幾句話,塞給他兩個紅包。又看了林春祥一眼,沒說話,走到另一桌崔耀宇身邊的空位上坐下了。
杜廣海昨天聽王繁星說于倩華能來,心里邊挺高興,想等于倩華來了,和她嘮上幾句嗑兒,把倆人的關系往回拉一拉?,F(xiàn)在知道于倩華不來,他覺得很失望。喜酒喝了一半,推說自己有事兒,跟王繁星告辭提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