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芝沒有先搭話,而是反問道:“你喜歡那種在家紡紗織布,彈琴繡花的女孩子嗎?”
“那要看她是誰了?!焙a楨答道。
“就是我剛才講的,在家紡紗織布,彈琴繡花的那種啊。”陸玉芝繼續(xù)問道。
“哦,你沒懂我的意思,我說的不是類型,而是她是誰,就比方講是誰誰誰家的誰誰誰?!焙a楨認真的答道。
“啊,那就是你有相中的人了,是這個意思嗎?”陸玉芝追問著。
“嗯,有是有的,只是不曉得人家能不能看上我了,我家很窮,這你也看見了,而且我也沒什么本事,怕是養(yǎng)不活人家哦?!焙a楨半真半假的說道。
“窮一點有什么關(guān)系,那人家有錢,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的,也是慢慢積累起來的,能不能養(yǎng)活人家,那也要看你有沒有盡力啊,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陸玉芝說這話的時候,心里其實很忐忑不安,其實她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只希望自個兒的想法,胡錫楨也能夠了解,可聽他這么一講,似乎已經(jīng)有了喜歡的女孩子了,只是她的心里,卻開始有些冰冷了。
“努力啊,當然會努力的,只是,這養(yǎng)活與養(yǎng)的好,卻是有些不同的,養(yǎng)活一個人簡單,吃飽穿暖就行了,可要養(yǎng)的好,那就不容易了,人家一看就是個大家小姐,我呢,現(xiàn)在不僅身無分文,還是個無家可歸的人,想養(yǎng)的好人家,怕是比較難了?!焙a楨說道。
陸玉芝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沒有答話,氣氛開始有點尷尬了,最后,她的心里似乎暗暗下了個決定,咬了咬嘴唇,低著頭說道:“那怕什么,要是人家真的喜歡你,就不會在乎這些,除非人家在乎的不是你,那就沒辦法了?!?p> 胡錫楨一看差不多了,再要往下憋的話,怕是這丫頭心里要有旁的想法了,于是說道:“其實我是真的不曉得人家是不是喜歡我,但按我的想法的話,人家既然能到我家來找我,還能幫我干活兒,應(yīng)該是不嫌棄我的,你覺得呢?”
陸玉芝被胡錫楨的話說的愣住了,忍不住抬起頭來,看向了胡錫楨,發(fā)現(xiàn)他也正看著自個兒的眼睛,四目相對,就這么互相看了很久,陸玉芝本來開始有些冰冷發(fā)白的臉,突然紅的如紅霞一般,眼睛放出光芒,然后猛的地下了頭,她這時才明白,原來胡錫楨一直說的都是她,可她卻一直胡亂猜測,以為胡錫楨講的是旁人。
胡錫楨看著陸玉芝的表情,當然也曉得,這丫頭也是喜歡自個兒的,沒忍住,傻傻的笑了出來“嘻嘻嘻嘻嘻!”
他這一笑,陸玉芝哪有不曉得的道理,只是她畢竟是個女孩子,臉更紅了,頭也不敢抬起來了,再也沒之前那些趾高氣揚的氣勢了,手上的刀,也一個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過了會兒之后,胡錫楨蹲了下來,撿起地上的刀,挨著陸玉芝旁邊,又忙活了起來,只是不講話了,只是默默的在她身邊陪著。
兩個人彼此挨在了一起,誰也沒有再講話,只是靜靜的享受著這份寧靜。
“?。 钡囊宦暎蝗挥袀€聲音,從外邊傳來,胡錫楨聽的出來,這是妹妹錫燕的聲音,他趕緊推了一下陸玉芝,說道:“陸姑娘,家里出事了,我要出去看看?!闭f完扶正了她的身體之后,猛的拔腿,就往外邊飛奔而去。
陸玉芝也猛的醒轉(zhuǎn)了過來,看著胡錫楨的背影,也趕緊起身,追了出去。
到了門口一看,原來是之前胡大少爺,陪著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后面兩個家丁,拖著一輛小板車,車上是一些肉啊,菜啊,什么的,幾個人臉上笑嘻嘻的,站在了門口,錫燕這時候躲在了胡錫楨的身后,前面是張清和,正在大門口,跟那中年人說話,錫明,錫軒兩個一左一右,在張清和身邊,倒是一點沒有退縮的意思。
那中年人看到陸玉芝出來了,趕緊往里面,向著她一施禮,說道:“原來是陸姑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小兒之前冒犯了姑娘大駕,我這是到這兒來賠禮道歉的?!笨此埔荒樦琳\的樣子。
陸玉芝當然也曉得他是誰,這老小子每逢年節(jié)的時候,都有去她們家看她爹,送禮之類的。
他正是大胡集唯一的地主,之前被陸玉芝教訓的胡肆魁他爹,胡叁魁,這老小子他們家也是幾代單傳了,胡叁魁的祖輩叫胡大魁,就生了他爹一個兒子,所以就叫胡貳魁,他們家的傳統(tǒng)倒是保留的不錯,所以到他這一代的時候,就給他取名叫胡叁魁,他也繼承了他爹的衣缽,給自個兒這唯一的兒子,取名叫胡肆魁,只是他們家卻是一代不如一代,他祖輩胡大魁的時候,不講是這方圓百里踩一腳顫三顫的人物,那也是差不了多少的,而且他爺爺那一輩,雖然有錢有勢,可不會像他現(xiàn)在這樣,為富不仁,那在這一代來講,也算是個有名的太平紳士,就算是在這含山縣來講,那也是個有名的人物,只是這胡大魁,似乎命不太好,兒子還沒完全掌家的時候,就一命嗚呼了。
等到胡貳魁掌家的時候,家風一日不如一日,而且原有的財產(chǎn),也丟掉了不少,而且胡貳魁的能力也有限,最后弄的大胡集以為的一些田畝,也被迫的賣掉了不少,等到胡叁魁快成人的時候,胡貳魁又一命嗚呼了,這似乎也成了他們家最大的特點了,為此,也有很多人在背后指指點點,因為在胡貳魁那個時候,別的本事沒多少,欺壓村民這種事倒是沒少干,他家里生叁魁的時候,就逼著村里人去道賀,沒去的就加田畝稅,另外家里不管有個什么事,那也是逼著村里人,必須花錢出糧,否則就加租加稅,村里人為了生活,那也是沒辦法,過一天算一天,不過一個個背后都戳他們家的脊梁骨,所以貳魁死的時候,那是一個個拍手稱快。
可這個叁魁掌家的時候,旁的本事沒學會,欺壓百姓,窩里橫,這種事做的比他爹很恨,比他爹更不是東西,就連家里死了只狗啊貓的,都要村民們?nèi)タ矗词裁纯?,就是為了從他們身上多榨一點油水,所以村里人也是更恨他,也因為如此,他才想著要找一個靠山,來保護自己的這點家底,這不,當他聽旁的村子人,說陸家村有陸天豪這么一個人物的時候,就帶著家里的錢財,去拜望人家,平常在外面的時候,那是人五人六的,可到了陸家村,他就沒那么風光了,為此,陸玉芝才經(jīng)常看到他們這些人,所以他對胡叁魁,也不陌生。
陸玉芝也曉得他來這里是干什么的,可從心里來講,她不想看到這個人,尤其是在這里,她怕被胡錫楨曉得她的家世,本來胡錫楨就不夠自信了,要是再曉得她家的事情,她怕自個兒好不容易喜歡的這個男子,要離開她了,她舍不得。
所以當她看到胡叁魁的時候,她也就曉得,這家伙是來干嘛的了,只是為時已晚,這老小子也經(jīng)??吹剿?,怎么會不認得呢,于是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在大胡集,這胡叁魁一直是耀武揚威的,誰曾見過這老家伙這么低三下四的去跟人主動打招呼啊,可今天他們卻實實在在的看到了這一幕,張清和就不講了,這事跟他沒太大關(guān)系,而且也并不曉得這其中的隱情。
可在胡錫楨,還有他的弟弟妹妹們來講,卻是不能不曉得,胡叁魁沒少欺負他們家,有一年因為稻子晚收了兩天,愣是讓他們家加了兩百斤稻子的稅,為此那一年,他們家只能天天喝粥過日子,就算是這樣,這胡叁魁也沒放過他爹,當時還給狠狠打了一頓,愣是讓他爹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才能起床,連藥都沒錢買,最后還是胡錫楨照著他師父告訴他的方子,自個兒上山采藥,給扒好的,因此,兄妹幾人對這老家伙也是恨之入骨,可又沒辦法。
也就是這樣,從此給他們家?guī)砹藰O大的傷害,對胡叁魁也是心里有了巨大的陰影,尤其是妹妹錫燕,打他爹的時候,她雖然沒看見,可卻看見她爹背后的傷了,觸目驚心。
所以全家人只要遠遠的看到胡叁魁一家子,不管是胡叁魁,還是胡肆魁,那都是寧愿繞個十幾里的路走,都不想看到他們那張令人作嘔的嘴臉,可以講,村里人都不愿意看到他們,只是被逼無奈,每年一次,那也是必須要見的。
其實換個思路來想,要是胡叁魁一家,對村民像他爺爺那個時候,那村里人也不會恨他,那又哪會有人想要反抗他呢,他又何必花重金,每年孝敬陸天豪呢,這其實是一件本末倒置的事,可往往有人就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或者講,他也許想到了,可是他做不到對這些賤民好的那些事情,在他們的腦子里,就只想著要壓榨他們,至于自個兒要去孝敬旁人,那在他們看來,可能并沒什么,甚至覺得是應(yīng)該的。
可今天這事已經(jīng)到這里了,陸玉芝就不能裝作不認識他胡叁魁了,于是她冷冷的說道:“你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