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歸京
超度之日,遠真帶著眾弟子為賈瓔誦經(jīng)祈福,一頁又一頁事先抄錄好的經(jīng)文在火焰中燃燒,淡黃的符紙被火焰一點一點吞噬,上方冒出的白色細煙搖曳著緩慢消失……
蘇什儀在院外看著這一切,靠在墻邊,眼中含著一層淚水的光澤。
她的手指靜靜摩挲著那塊玉白的長命鎖,這是賈瓔身上唯一留下來的東西。
過了今日,它便要被大師帶走……
都說因果輪回,她的瓔兒又為什么要去經(jīng)受這些?
蘇什儀失態(tài)的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細細的溢出,她哽咽的哭著,身體克制不住的顫抖。
她一想到林清那日驗骨時說的,瓔兒的骨頭是在生前被人硬生生的打斷,那種痛就從心間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她不敢去想當時會是什么場景,但是腦子里又一直自動浮現(xiàn)出那個畫面。
遠真念經(jīng)的聲音一直未停,佛音入耳,心緒也不能平靜一絲一毫。
一聲嘆息在蘇什儀身后響起,她身體一僵,擦了兩下臉上的淚水,冷漠的回頭。
看到身前那個少年時,蘇什儀的雙眸有了些溫度。
少年的雙眸閃著復(fù)雜的波光,透過蘇什儀,仿佛看到了別人的影子。
“賈夫人……”
林清開口,聲音低沉。
“人死不能復(fù)生,節(jié)哀?!?p> 說到后來,少年的雙眼重重的閉了一瞬。
沒有人會比她更能理解這句安慰是多么的蒼白無力,但是此時此景,除了這句話,林清什么都說不出來。
她又何嘗不是在經(jīng)歷著這種痛,兩世為人,也沒有辦法走出來。
蘇什儀勉強笑了笑,臉皮牽扯著嘴角,機械的上揚,笑的特別難看。
她最后撫摸了幾下手中的長命鎖,通白細膩的玉石,哪怕是在池塘中泡了五年也沒有影響它的質(zhì)地和光澤。
伸手遞給林清,伸出手的瞬間,蘇什儀臉上的表情有些破裂,像是一張已經(jīng)被揉碎的紙,沾了些清水,勉強糊起來,維持著最后一點讓人一眼便可看透的體面。
“林清小友?!?p> 蘇什儀的聲音嘶啞陰沉,聽的出來,每說一個字,嗓子應(yīng)該都會像撕裂一般的痛。
“長命鎖,勞煩你交給遠真大師了?!?p> 等林清接過了長命鎖,蘇什儀直接跪了下來。
這一次,雙膝沒有直對著林清。
“此次,多虧小友我兒的尸體才能……重見天日,以后小友有什么事盡管來找煙城蘇家!”
“蘇家能辦的,便由蘇家辦,若是蘇家不能辦的,我蘇什儀豁出去這條命,也甘愿為小友赴湯蹈火!”
林清接過長命鎖的手收緊,她微垂眸,睫毛在眼睛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陰影。
煙城和洛邑是鄰城,蘇家又是煙城最大的家族。
過幾年,蘇家的家主蘇汝生便是蘇什儀的同胞哥哥,這個情,林清沒有辦法拒絕。
少年握緊雙手,良久之后,淡淡回了一個‘好’字,扶起蘇什儀,邁步走進院中。
……
超度的過程極其復(fù)雜,一直進行到了夜色將至。
超度之后,大家都很疲憊,然而這個時候還沒有辦法休息,他們還要去檢查行李,明日一早,便要去往碼頭,坐船前往京城。
草草吃過了晚飯,一眾和尚就開始了核對。
花了一個時辰將行李確認了一番之后,才各回各的房間,躺在床上,幾乎是倒頭便睡。
大部分人雖然沒有搞清楚這兩天賈府的低氣壓,但是也多少都知道,賈城主失蹤多年的那個女兒找到了尸體,并且只剩白骨。
白日超度的時候,不止遠真一人念往生經(jīng),他身后跪拜佛祖的和尚們也要隨著遠真的聲音共同念經(jīng),為賈瓔施主祈福,希望她能成功進入輪回,投生一個好人家。
大家這個時候,都盡心盡力,心中只存善念。
夜晚的時間過得很快,尤其是人累到一定程度時,差不多是剛閉上眼睛,再一睜開時,天色就已經(jīng)亮了起來。
勿聽穿好衣物,順著長廊走到林清門前,舉起手‘咚咚咚’的叩了幾下門。
站在門前等著,剛敲完門一刻,門就從里面打開。
入眼便是穿戴整齊,一聲清冷的小少年。
他依舊是一根白帶系發(fā),很普通的淺灰衣衫,包裹背在右胳膊處,穿戴整齊干凈,直接一步邁出,順手帶上了木門。
“走吧,歸京。”
林清邁步,朝著院落外走去。
勿聽沒有想到林清開門會這樣快,他應(yīng)該是一早就收拾好了只等有人來喊他。
不過……
歸京?
小和尚撓了撓頭,有些不解。
林清施主不是從洛邑上的船么,師父說了他要去京城投奔親戚,怎么就成了‘歸’?
糾結(jié)了一小會兒,再朝前面看過去,林清的身影距離自己已經(jīng)有了一段距離,勿聽搖搖頭,趕緊追了上去。
“林清小施主——等等我——”
至于什么歸不歸的,早就被小和尚忘在了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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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真一行人從賈府出來時,賈聰并未挽留。
他現(xiàn)下沒有心情去管其它的事。
賈聰能做到的,就只有聯(lián)系好碼頭,讓遠真一行人走的順利。
還是來時的馬車,眾人依次上了車之后,車父便揚起鞭子,車駕的又穩(wěn)又快,走時是天剛亮,等到碼頭時,正好是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
日頭升的很高,天氣晴朗。
微涼的秋風(fēng)一陣一陣的吹過,眾人便在秋風(fēng)中走下了馬車。
賈聰安排了一個官府的人,此人領(lǐng)著他們從碼頭的一處通道直接上了船。
眾人安穩(wěn)的坐在船艙中,有條理的放置著行李以及經(jīng)書,因為之前從洛邑來時帶來的許多東西都用在了超度上,這次行李便少了許多。
眼前是那兩個熟悉的看門官差,然而這一次,林清已經(jīng)提前上船,不再像那時在船下奮力擠上來的狼狽。
不久之后,船板下壓,搭在岸邊,這才算是正式開船。
大批的人涌上船,一瞬間,腳下的船板就開始下沉,船身晃晃悠悠地下沉了一定深度之后,連接岸邊的船板被緩緩收起,再無人能進入。
船頭在緩慢的旋轉(zhuǎn),林清一只手扶住船艙,冷清的雙眸望著海平面,另一只手探向鎖骨前的玉佩。
入手是溫溫的暖意。
京城,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