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棵樹,桃蘇自然是知道的。
說起來,太師府旁邊這棵歪脖子樹也是有些年頭了,至少在桃蘇和許瀟瀟年級很小的時候它就已經(jīng)枝繁葉茂了。夏日里京都老小都很喜歡在這里待著,大人乘涼,小孩兒玩樂。太師剛搬來這里的時候,也有人提議將這棵樹砍掉,畢竟院墻日常人多眼雜,可能會有安全問題。還是許瀟瀟和陳菁帶了一大幫子人上門去請愿才將這棵樹保了下來,這兩人剛剛因為糖葫蘆打了一架,又因為一棵能供游玩的樹迅速達成聯(lián)盟。那年,小姐只有六歲,一度將這個作為自己插科打諢的人生里最大的巔峰,即便是最后想想,太師可能壓根就沒有動過這棵樹的心思。
今夜,許瀟瀟就要重演當年的大動作:爬到這棵歪脖子樹上,還得發(fā)揮得更好,從這棵樹上翻進太師府去。
“小姐,這……不好吧。”桃蘇有些遲疑。
許瀟瀟整個人都已經(jīng)縮到了狗洞里面,只留下一雙眼睛在黑黢黢的夜色里忽閃忽閃的:“難道要等明日母親去送請柬,然后再等著陸卿塵把我給供出來?”
“可這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您跟陸公子的事情不就真的被坐實了嗎?”
“我怕的不是被坐實,怕的是陸卿塵把我給賣了,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我的他的關系他想賴都賴不掉了,豈不是正好?”許瀟瀟撂下這句話,就消失在狗洞之中,只留下桃蘇在濃稠的夜色里風中凌亂。
可事已至此,卻是沒什么好擔心了,若真如許柚所說將這事告訴老爺和夫人,小姐之前撒的謊就全部被拆穿了,今晚這些設計也都付之一炬了?,F(xiàn)在只能祈禱小姐早點去,也能早點回來。
而這頭許瀟瀟偷偷摸摸地從小巷子里出來,前后觀望了一下,確定沒人,才小跑著彎到正街上。太師府的位置離宰相府不算近,但許瀟瀟一路小跑也沒費多少時間就到了,又前后看看了沒人,才將裙角掀起來掖進群腰里,準備爬樹。
許瀟瀟爬樹的技能可是從小練就的,宰相府里的樹不論彎的直的,都被她踩踏了個遍,這棵歪脖子樹也是許瀟瀟小時候很喜歡爬的一棵,枝丫繁茂好落腳,樹齡長,枝干也健壯,而且這棵樹長得很高,爬到頂端之后幾乎可以俯視整個京都盛景。
不過,這次用不著爬那么高,只需要比院墻高些,能夠翻進太師府就行了,但也費了許瀟瀟不少功夫。自從負荊請罪事件之后,許瀟瀟就極少在大街這種公眾場合做所謂的“出格之事”了,而且天色極晚,京都的街上只有月初這朦朧的月光照著,看什么都像披著一層氤氳的霧氣,并不真切。許瀟瀟一腳踩上,踏了又踏,確定踏實了才敢繼續(xù)往上,等她到達合適的高度,想往院墻上跨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院墻下不遠處有人影在動,嚇得許瀟瀟趕緊往回收腿,身形一歪,整個人往右邊倒去,許瀟瀟連忙用手抓住樹干,強行把身體往樹干上靠攏,等整個人躺在樹干上,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穩(wěn)了穩(wěn)神,許瀟瀟才找了個位置坐好,這次她僅僅扒在院墻上,緩緩直起上半身,探出半個頭來,打算先看看剛才那個人影走了沒有。卻不想直直地對上了一雙眼睛,在月色和竹林掩映里看不清臉,只得見修長身形立在原地,青色長衫裹挾了濃重的墨色,比起白日里更增添了十分穩(wěn)重和十分神秘。一陣風吹過,吹得整片竹林嘩啦啦的響,許瀟瀟背后的樹葉也應和著,在極安靜的夜晚,奏了一曲說不上名字的歌。
許瀟瀟大氣不敢出,一雙眸子在深色夜空的襯托下閃了又閃,陸卿塵在下面倒是饒有興致的看著她,眼瞅著那雙眸子緩緩下移,才開口:“許小姐深夜到訪,不知所為何事?”
有一會兒,許瀟瀟才又從院墻里露出雙眼:“當然是來找你的。”
“所為何事?”
“白天跟你說的事,你想好沒有?”
“若是在下沒記錯,白天已經(jīng)拒絕過您的提議了?!?p> “所以我晚上又來了啊?!闭f著,許瀟瀟已經(jīng)探出了大半個身子,兩只腳都跪上了院墻,裙角還掖在群腰處,襯裙看的一清二楚,一陣風吹來,衣袂飛揚,長發(fā)也在濃重的墨色背景下不斷攪動,好似想畫出一副出彩的水墨畫。
陸卿塵看著許瀟瀟這幅樣子,把手中的書合上,扔下一句:“下來說?!本娃D(zhuǎn)身朝院內(nèi)走去。
這……不會有詐吧。
許瀟瀟有些猶豫了,太巧了,這個人怎么就會這么晚了還在這里看書,正正好好自己從樹上翻墻的時候兩個人就碰見了。正想著,一個不穩(wěn)就從墻上摔了下來。
聽見動靜的陸卿塵也折返回來,正看著許瀟瀟有些狼狽地坐在那里,臉上、身上泥土沾了個遍,粉色衣衫全然變成了星星點點,整個人都有些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許瀟瀟趕緊齜牙咧嘴的站起來,怎么說她也是來談婚約的,怎么好在人家面前弄成這個樣子。好在,墻下是一片竹林,土質(zhì)還算松軟,自己并沒有傷到筋骨。
只是,當許瀟瀟站穩(wěn)身形看向陸卿塵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陸卿塵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