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我聽說之前大戰(zhàn)時,有俘虜留下?”薛將軍向司空將軍問起心中疑惑。
“俘虜?哪個?”司空將軍仔細回想了一會兒,不知道他說的是誰。投降的敵軍后來被李言棠都放回了草原,沒什么俘虜留下。
“我聽說被關在大牢里?!毖④娞嵝阉?p> “哦,那位啊。我想起來了,有這么一回事。在你昏迷的時候,一天半夜有刺客來城門偷襲,言棠抓住了所有人,總共……我記得是二十二人吧?后來,留了一人活口,剩下都被殺掉了?!?p> “那大牢里的人,言棠為何不一同殺掉呢?”
“這個,我不知道啊,我當時問她,她說留著有用。我也不知道留著有什么用。”
薛將軍大致了解了經(jīng)過,心中疑慮更加重了。
他來到軍營,走到正在伏案做訓練安排的李言棠身邊。
“言棠?!?p> “將軍好。”李言棠頭都沒有抬,依舊忙著勾勾畫畫。
“那日,你是不是抓了二十二個刺客?”
“對。有這事?!?p> “只留了一人活口,為什么?”
“留著或許有用?!崩钛蕴慕z毫沒有防備,實話實說。
“有何用?”
“看以后情勢如何發(fā)展吧?”
薛將軍把她話中的情勢二字理解成了“情事”,不禁眉頭皺起。
“什么意思?”
“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嘍。實在沒用,再殺也不遲?!?p> “你這么殘忍?還給自己留后路?”
“得為長遠做打算嘛!”
“那俘虜長得可還行?”
“還行。”
“年紀如你一般大?”
“沒問過,可能是吧?!?p> “你為何沒和我提到過此人呢?是怕我生氣,怕我多想嗎?”
“有什么好多想的。只是給我們找條后路嘛!誰想一輩子打仗呢?”
“我應該也不會一直和你爭吵、打架的,再說,我們就算有打鬧,我也一定會第一時間低頭,不會讓你難過太久的。你何必留著這條后路呢?”
“這人與你我之間有何干系啊?你今天說話怎么南轅北轍的,如此奇怪?”
薛將軍聽完,心里很惱火。見李言棠頭都不抬,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感受,他決定先不理睬她。
結果,因為怕薛將軍重傷未愈難以獨自處理公務,李言棠早晚在軍營忙活著,累得渾天暗地,根本沒有意識到薛將軍是否在有意回避她。
兩個人半個多月都沒有見面,薛將軍忍不住,攔住了正要去伙房的李言棠。
“你什么意思?”薛將軍雙目噴火。
“什么什么意思?”李言棠抬頭看到他?!芭叮闶遣皇抢哿??我找人送你回房休息。再別亂走了啊?!闭f著,李言棠就要繞過他,繼續(xù)往前走。
“你站住?!彼ё∷母觳?。
“半個多月沒見,你就絲毫沒有愧疚之意嗎?”
“愧疚?”李言棠重復了他的話,一臉不解?!拔覟槭裁匆⒕危俊?p> “你沒發(fā)現(xiàn)你我都十八天沒見過面了嗎?”
“有那么久嗎?我還以為昨天還在軍營見過你……”李言棠嘟囔著?!澳强赡苁俏矣涘e了?!?p> 薛將軍氣得頭疼,扶住額頭,悶聲說:“他就那么讓你心動嗎?僅僅見一面,就一見鐘情,把我忘到腦后了?”
“什么?誰?對誰一見鐘情了?你說什么呢?”李言棠感覺好冤枉。
“那牢里的俘虜,你殺了所有刺客,就留下他一個,不是因為你對他一見鐘情嗎?”薛將軍的話里,盡是酸味。
“那個人啊,哪里會?我怎么會對他動情呢?凈說胡話?!?p> “所有人都在傳,是你舍不得殺他,是你對他……”
“你不提我還真忘了,好像也關了一個多月了吧,我得去大牢會一會他。”
“你!還說你沒有別的心思?我怎么一提你就要去見他?”
李言棠皺著眉,也不知道這薛將軍今天是哪根筋搭錯了?!澳阕∽欤蓜e亂說了!其他人亂傳,你就信,怎么?就這么不相信我?你要是能走動的話,就和我一起去趟大牢吧。省的你瞎想亂七八糟的?!?p> 薛將軍像個備受冷落得家犬一樣跟在李言棠身后,滿面落寞。
來到監(jiān)牢,李言棠走了進去,薛將軍隔著鐵門,站定。
那俘虜抬頭,看見兩人正義凜然地站在面前。
“你在這也待夠久了吧?是不是也該回家了?”李言棠問。
“你?要放我走?”
“不錯?!?p> “你怎么會放我走呢?”那男子懷疑地瞇起眼。
“我是有條件的。”
“哼,我就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p> “你在我這吃了一個多月免費的午餐,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你不虧心嗎?”李言棠白他一眼,繼續(xù)說道:“你回去以后,向你們的部族大首領傳達一下我的話。就說,我朝想來崇尚和平,從未主動侵犯過你們,是你們侵擾我大順朝百姓,掠奪土地,我們才被迫與你們交戰(zhàn)的?!?p> 李言棠并沒有講什么大道理,只說大順朝的國君是個愛民如子的君王,還曾經(jīng)在新繼位時就親自開倉放糧,賑濟從南而來的難民。皇上為民所憂,心系天下,也不愿意再起戰(zhàn)事,禍害一方臣民和游牧的胡人部族。
“你們北胡土呼一族,向來以強悍著稱,以強者為勝為榮,但畢竟族人中也會有老弱病殘,也有普通子民,這些人的安危,你們首領應該也要想一想。我請你向你們的大汗轉達,請他善待原來西涼城外共同生活的六千土呼族人和八千漢族兄弟?!?p> “我才不信你說的話?!?p> 李言棠走到他近前,為他解開手銬和腳鐐。
“我記得你的名字,是叫信,我覺得,你起‘信’這個中原名字,應該是仰慕我們的信義文化。我李言棠,說話向來言而有信,所說的也都是衷心之言。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看著辦,是希望繼續(xù)血流成河,還是安居樂業(yè),土呼族和你,都有的選擇?!?p> 李言棠說完離開,留那俘虜忽奴信陷入沉思。
一個時辰后,忽奴信騎馬離開。炎熱的夏天午后,茫茫草原上,人影越來越小,逐漸消失。
“你……你留著他是想讓他做說和信使?”跟隨李言棠從城樓下來的薛將軍問。
“不然呢?”
“不然……我以為你是看上他了呢。”
“我心里有你,怎么會看上他?”李言棠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她這一句話說得薛將軍心里暖融融的?!澳悄阒罢f看感情如何發(fā)展……”
“我何時說過這話?”
“你當時說,看情事如何發(fā)展吧。”
“對啊,看情勢,情況的情,勢態(tài)的勢,我當時是想著留著這人,若是敵人不再來擾,就放他回去做說和信使。若是敵人久久侵擾,我就殺了他,我們一戰(zhàn)到底?!?p> “那你說的留條后路,也是指看戰(zhàn)事如何,再看留不留著他的命嘍?”
“對啊。不然呢?”
“我……”薛將軍后悔自己之前怎么就那么往歪了里想。
“我看他會說漢語。將軍你之前說過,這胡人達官貴族中,特別流行我們中原話和中原的餐食衣物,我看他漢語流利,還挺有骨氣,似乎是官宦子弟,想著可以做日后議和的牽線人,就留下了?!崩钛蕴脑敿毜亟忉尅!皼r且,我還記得將軍曾說過,以戰(zhàn)止戰(zhàn),只是無奈之舉,若能智取,不必強攻,若能議和,不動刀弓。戰(zhàn)爭的目的不是為了打仗立戰(zhàn)功,而是為了和平。保護一方安寧,比殺戮更重要。胸懷天下,蒼生才能蓬勃興旺?!?p> “我說過這樣的話?”薛將軍記不清。
“你不記得了?真的是你說的。就那次,你讓我喂你葡萄吃,我問你為什么不主動去進攻胡人,這樣,大軍就可以早早回京了。你當時對我說下這番話的。你還說現(xiàn)在是防御為主,為了守護國土,不得不戰(zhàn),若能不戰(zhàn),自然要止戰(zhàn)。這些話都是你說的啊。我當時聽得入神,一邊回想,一邊給你喂葡萄,你還咬了我一口呢?!?p> 說到這里,薛將軍才想起當時的情景。沒想到,他的一番話,竟然真的被李言棠聽進了心里去,還做到實處。
“言棠你……真是太招人喜歡了?!毖④姷皖^,愛憐地瞥一眼心上人。
“那是。我不招人喜歡,那不成蒼蠅了?”李言棠不以為意地查看一旁的軍糧。
“半個多月沒見了,你有沒有想我?”薛將軍悄聲問她。
“半個多月了嗎?有那么久嗎?”
“你是不是沒留意到我不再你身邊?”
“我……”
李言棠聽出薛將軍話中的不滿,若是直言說自己確實沒時間想他,估計他又得生氣了。好不容易重傷恢復了些,再氣壞了身子,可就得不償失。
“我當然想了呀!”李言棠話鋒一轉,趕緊編瞎話哄他。“我昨晚做夢還夢到你了呢?!?p> “哦?夢到我什么了?”薛將軍笑呵呵地走近一步。
李言棠順手從邊上摘下一朵小黃花,遞給薛將軍?!拔野?,夢見將軍與我并肩作戰(zhàn),大戰(zhàn)勝利,你還給我做了頓超級美味的大餐?!?p> 薛將軍聽完,有點疑惑。“為什么不是你做大餐,而是我給你做呢?”
“我……”李言棠心想,我就胡編的嘛,哪有這么多為什么?
“也對,你做夢,也不是你能左右的。那如果想讓你美夢成真的話,我還得學學廚藝了?!?p> “不用不用?!崩钛蕴目此男乃捡R上又跑偏,連忙打住?!白鰤舳?,我們在軍營嘛,伙夫長給我們做好吃的,不用你做!”
“那你夢里還有沒有夢到其他事?”
“其他事?”
“就是……我們有沒有成親?有沒有洞房?”
李言棠嘴巴一陣抽搐,扭頭走了。
“哎,到底有沒有?你有沒有夢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