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畫雙絕,書在前,畫在后。
理所當然,武卿的書法要強于畫功??扇羰菑耐饷孀哌M武卿的房間時,首先映入眼簾的并不是一副書法,而是一張恢宏與秀麗相互雜糅的畫卷。
畫卷上所展現出的正是八百里江陵。
從頭至尾,有氣勢宏大佇立于朝霞之下的白帝城,莫說白帝城中極為顯眼的亭臺樓榭,街道兩邊的古槐弱柳,便是街上的錯落有致的房屋,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是清晰的展現出來。細細端詳來看便會看到更令人驚愕的地方,畫卷之中數百號人,竟然神色各不相同,武卿居然一筆一畫的將那時游走在街上的行人神態(tài)都精細描繪出來。
畫卷最為北面的便是兩座險峻青山,如兩把巨仞直插天際,一條明麗銀帶正巧將兩座青山隔開,這“帶子”正是江陵江水,江水遙遙遠去不知幾百里,武卿用獨特手法將江水所流之處讓其漸漸虛幻起來,宛若通往仙境,令人遐想連篇。
白帝城以北,江陵江以南,兩者所夾之處便是,古樹橫生,蒼翠欲滴的葬仙山。出奇的是這個位置位于畫卷中央偏上,但武卿好像并沒有在此著重筆墨,只是畫出一片祥云將其潦草蓋住,讓人依稀可以看出祥云之下乃是一片青山。
秋棠收了銀子,那就得按規(guī)矩辦事兒,將胖和尚一行人帶上八樓后,祝囑咐其說道:
“武花魁性子冷清,若是驅趕幾位的話,幾位出來便是,屆時幾位再來找秋棠,秋棠會將銀錢盡數退還給幾位,還請幾位多多擔待?!?p> 胖和尚笑呵呵說道:
“貧僧謹記施主的話?!?p> 瞧著這胖和尚也是面善之人,應是不會做出什么無理的事情來,秋棠放心的轉身走來樓去。
胖和尚輕叩門扉,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里面?zhèn)鞒鲆坏览淝迓曇簦?p> “進來?!?p> 胖和尚走進去后第一眼看到的正是那副畫卷,嘴角含著笑意說了一句:
“看來沒找錯人。”
書案前的武卿手執(zhí)兔毫墨筆抬起頭上,二人目光相撞,胖和尚臉上笑意更深,盯著那張清麗面容又開口說道:
“長得真像,真的沒找錯人?!?p> 武卿微皺秀眉,眼神兒冷了幾分。看來她對這個胖和尚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樣。
武卿欲要開口,胖和尚卻是率先說道:
“來給你送一本東西?!?p> 武卿雖是神情疑惑,卻也沒有阻攔胖和尚的動作。直覺告訴她胖和尚口中的東西對她很重要。
只見賈如來從懷里掏出一本破舊書卷放在桌子上,書卷散發(fā)出微微朽氣,看樣子應是有些年代了。武卿雖是不喜歡這種味道,但還是湊過去看了看。
只見那本書卷上端端正正的寫著《癸劍錄》三字,三字乃是正楷字體。巧合的是武卿書法楷體最為突出。
武卿隨意翻了翻,抬頭問道:
“這是一本劍譜?”
胖和尚笑呵呵的點了點頭。
“我又不習武,要劍譜作甚?!?p> “這是你娘留給你的呀。”
胖和尚平靜說道。
此話一出,武卿雖是與胖和尚一般面如靜水,可心中卻似江海翻騰。
已經多少年不曾想過那個模糊的影子了。
武卿自小在天下間最為金貴的籠子中長大,對娘親的印象極為模糊,只是一襲記得娘親同自己一樣,喜歡穿白色衣裳,也曾經在那座籠子中聽人提起過自己娘親,只是那時的自己不能開口相問,自從哪里出來后,便再也沒聽人提起過。
“你認識我娘親?”
武卿緊緊盯著胖和尚說道。
“認得?!?p> 胖和尚回答。
武卿愣了片刻后,笑道:
“這位師傅真會說笑,您看來不過四十多歲,怎會識得娘親?!?p> 武卿的懷疑不無道理,娘親死去二十多年,這胖和尚看起來不過四十多歲,又怎會認得娘親?
胖和尚并沒有直接回答武卿的話,而是盯著進門兒便能看見的那副巨大畫卷說道:
“你娘親當年不就是住在哪里?”
武卿心中大驚。
卻是,這幅畫雖是武卿在豆蔻之年所畫,但畫的卻是江陵十年前的景象,距如今已有將近二十年。也正是因為如此,葬仙山才會被畫的如此模糊。
武卿猛然從凳子上坐起,問道:
“你可知如今娘親在哪里?”
年幼的武卿根本就不知娘親是做什么的,只是一依稀記得娘親的腰間時常掛著一把劍鞘極為漂亮的長劍,這也只是日后回想出來的,那時的她甚至不知劍為何物。
那座世間最為豪華的金絲籠便是太奉皇宮,武卿雖是生在白帝城,但年幼之后便被宮里的人帶去,直在皇宮中長大。如今為何在桂春坊做花魁,便不得而知了。
既然這本劍譜被這胖和尚送來了,是否可以說娘親還尚在人世,若真是如此。那便是當年那個太奉最為尊貴的人騙了她。
胖和尚轉過頭來,笑呵呵直接說道:
“你不是知曉嗎?死了?!?p> 武卿指了指安靜躺在桌子上的劍譜,胖和尚哈哈大笑說道:
“所以是貧僧給你送來的?!?p> 繼而又說道:
“姑娘,這個世間上的事兒可遠沒有你看見的那般簡單。你若真想要見你娘親,有生之年也不是不無可能。”
“怎么見?”
武卿急切問道。
胖和尚指了指桌子上的《癸劍錄》,說道:
“看你天賦如何?!?p> “要我練劍?”
胖和尚呵呵笑道:
“姑娘可以不練,反正東西貧僧是送到了,也算是還了些當年你娘親的情分。至于剩下一些,就看你練與不練,你若是不練,貧僧百年之后就將這份情分帶入黃土之下,你若是練,若是其中有不解之處,大可以來云州大宗寺找貧僧,貧僧自會盡力指點?!?p> 武卿看著桌子上的那本劍譜,心思雜亂。
“爹爹,該走啦,再不走娘親該不高興了。”
胖和尚脖子上的女孩兒揚手狠狠的在光頭上拍了兩巴掌,憤怒說道。
胖和尚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賈玉蘭,果然,賈玉蘭臉色已經鐵青。賈如來故作鎮(zhèn)定說道:
“姑娘好生考慮,貧僧就先走一步了。”
片刻之后,只見一個身形高大的和尚脖子上騎著一個六七歲女孩兒從桂春坊中跑了出來,身后還緊緊跟著一個滿臉怒氣的中年婦人。
街上行人駐足相望,更有不少好事者指指點點議論道:
“這年頭兒和尚還能娶媳婦兒?”
“哼,你是沒見這和尚是從哪里跑出來?!?p> “唉,世風日下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