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整夜,在微亮天光出現(xiàn)時漸漸停息。
空氣中稀疏帶了點涼意。
因著昨夜沒睡好,李明韞今日醒得比平日里晚了一刻鐘。
她坐在梳妝臺,春雨幫她描眉,撲粉,梳頭。
細細長長的柳眉下,是稍顯暗沉的一對星眸,眸子下面一圈烏黑,使人看上去不太有精神。
李明韞指了指自己眼睛,讓春雨把這一部分烏黑給遮住。
不這樣的話,母親看見會擔(dān)心的。
打理好了臉之后,她換上了秋晴遞過來的一條桃粉繡海棠花的襦裙,外面套上一件淺紅色短上衫。
“現(xiàn)在看起來就好多了?!贝河隄M意地看著自家小姐,越看越喜歡,越看越覺得小姐好像天上的仙子。
李明韞眨眨杏眼,不讓它無力地下垂。
“去母親處吧?!?p> 她含笑說道。
秋晴上前一步扶著李明韞,沖春雨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我要跟著小姐去?!?p> 李明韞哈哈笑了。
她看向春雨:“春雨,你也去嗎?你們兩個一起去。”
春雨身形一頓,想起自己那日想著去看薛護衛(wèi)的事,見她們說這樣的話,不覺有些羞惱。
她跺了跺腳,捂著臉喊道:“小姐!我沒有要去看薛護衛(wèi)啦?!?p> 女子看到好看的男子,想多看幾眼也沒什么啊,又不是有什么別的意思。
秋晴以后會這樣,小姐以后也會這樣的!
李明韞彎唇笑了:“春雨,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問你去不去母親處?!?p> 秋晴指著春雨哈哈笑:“瞧瞧你在想什么,我和小姐什么都沒有想啊?!?p> 春雨的小臉驟然通紅,雙頰好像涂了一層厚厚的胭脂。
“小姐!”春雨跺腳,捂著臉跑走了。
季頤院里,雨水掃除了幾日來積存的濁塵,葉子翠綠欲滴,花叢里的紅花顯得更為嬌嫩。
庭院積水通明,水中可見天上日頭升起,悠悠白云浮在空中,碧藍如洗。
“小心點,小姐?!?p> 經(jīng)過一個水洼時,秋晴伸手護著李明韞往旁邊走。
李明韞微微一笑說道:“我沒事的,秋晴,你不必如此?!?p> 秋晴點了點頭,但話語又帶了幾分不容拒絕:“地上滑,萬一不小心摔倒,可就不好,小姐,還是小心為妙?!?p> 小姑娘一板一眼的說教讓李明韞忍不住笑,可是總因為此事摔跤的人,明明是秋晴自己啊。
但這也是對她的關(guān)心,李明韞不準備說什么,由著謹慎的秋晴牽自己繞遠路。
長長的回廊處,一排排小丫鬟端著托盤往各個院里走,經(jīng)過她身邊時齊齊停下施禮:“三小姐?!?p> 李明韞擺擺手,示意她們繼續(xù)。
她穿過回廊,便看見一身墨色繡金邊的李明維,他碧色的腰帶上掛了一塊翡翠玉佩。
“姐?!崩蠲骶S看到她眼神一亮,一個健步跨過低矮的木檻,身后他的小廝平喜也提著重重的書箱奔跑而來。
外邊學(xué)堂不比府里自在,有固定的時間,所以李明維每日都要早早的過去。
待在學(xué)堂讀了幾年書,有一定的功底,便能去榆樹書院進學(xué),如同李明堯一樣,每月回府一趟。
“明維,在學(xué)堂切記不要同人打鬧?!崩蠲黜y看著面前比她矮上幾分的弟弟說道。
“我知道了?!崩蠲骶S對她的話不太在意,他附耳過來小聲說,“我還喜歡呢?!?p> 說完他幾步跳著跑遠了些,平喜在后面奮力追趕,大喊“少爺,等等”。
李明韞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意思,無奈一笑。
去母親處用了早膳,她便直接去了西側(cè)偏院。
此時時辰尚早,院里靜悄悄,地面濕滑,她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走過。
進了屋子,她發(fā)現(xiàn)李月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低頭認真地翻著書卷。
好像很用功啊。
李明韞也沒打擾她,在位置上坐下也同樣打開書看。
倒是李月梧聽到了動靜,轉(zhuǎn)頭看過來,見是她,便起身走過來打招呼:“三小姐?!?p> “叫我明韞就好?!崩蠲黜y站起來。
“那怎么行呢?!崩钤挛嘀鴮嵤軐櫲趔@。
她雖是李家人,但她祖父只是李老太爺?shù)氖?,家中也無錢無權(quán),和李府嫡系是萬萬不可比的。
李明韞握了握她的手,含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們雖不能稱之為君子,但若是朋友,也當(dāng)如此,不比拘泥于世俗之見?!?p> 李月梧抬頭看她坦然的視線,點頭道:“三小姐……明韞,你說的沒錯。”
“你特來此溫習(xí)功課,怕夫子抽背?”
“是啊,明韞。”李月梧覺得明韞這個名字很好聽,忍不住又叫了一遍,她敬佩地贊道,“明韞,你真聰明,每次夫子提問你都會?!?p> 李明韞笑著看她:“其實每個人都可以如此,一遍不成就兩遍,兩遍不成就三遍,總會記住的?!?p> 李月梧聞言神色有些暗淡,她在家沒有讀兩遍的時間,最多只能偷偷念上一遍。
她母親生下她就故去,留著她和長她兩歲的哥哥,父親娶了新的母親,有了新的孩子,就不管他們了。
本來她連來李府念書都來不了,但那個母親聽說會跟李府嫡小姐們一起念書,便讓她過來,為的是和李府小姐打好關(guān)系,日后為弟弟謀個好差事。
可是她并不喜歡討好別人,所以在母親眼中,她念書沒用。
“怎么了,月梧?”李明韞見她低頭沉默,好奇問道。
李月梧搖頭,嘴角擠出了一絲笑容:“沒事,我只是在想,夫子今日會講什么?!?p> 李明韞哦了一聲,沒再詢問:“應(yīng)是講,何為學(xué)問?!?p> 兩個人討論了一會兒課業(yè),其他小姐才前后腳地走進。
李明佳見到李明韞時,面露怨恨,但想起了父親的警告,哼了一聲不再看她。
不知為何,那日她和李明韞產(chǎn)生沖突的事傳到了父親耳朵里,昨日大概是閑著無事就把她臭罵了一頓。
明明受傷的是她,丟臉的也是她,結(jié)果所有人都不幫她,還教訓(xùn)她嘲笑她。
李明佳越想越氣,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指甲狠狠地插到手心里。
真恨啊。
如果沒有李明韞這個人該多好,那她就是光州李府的大小姐了。
到時候,所有的人都不會再看輕她,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李明佳轉(zhuǎn)頭朝正在翻書的李明韞看了一眼,恨恨收回惡毒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