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止熟門熟路的帶我回到嚀風別境,無消說,他不是第一次來。
陳叔見我回來,臉上堆滿了笑,“公子爺晌午時來過,又出去了。公子爺吩咐奴才轉話給二位,讓二位先回玉清境。若是辦完事,公子爺會去玉清境找二位。”
陳叔連玉清境都知道,看來燁離對他的信任已非尋常。
如果他來過,倒是可以放心了,只是還有鳳涼的囑托,身上的蝕心毒也未解,這會兒還回不得玉清境。
這一次,筠止難得沒催我回玉清境。
當晚,我便與他住在嚀風別境。
然而——
也許沒有見到燁離,心里始終不安,入夜后怎么也睡不著。我便一合衣服,去了后山滴水洞。
滴水洞前似乎有人說話,嚀風別苑從無外人進來,說話的正是筠止與陳叔。
方才就隱隱覺得兩人神色說不出來的不對勁,卻不是有什么瞞著我。
心念一動,閃身躲進暗處。
“這么晚叫筠公子出來,實在抱歉?!?p> “陳叔快別這么說,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陳叔略帶沙啞的聲音里充滿焦急與擔憂,“筠公子有所不知,公子爺一早和您出去后,至今未回。老奴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心驚肉跳過了一天。他臨走前,私下吩咐老奴,見到妍姑娘務必說午時來過。光這句話,老奴就苦挨了一整日。筠公子可否告知老奴,公子爺去了何處?可曾帶什么話回來?!?p> “陳叔,先別慌。燁離沒有告訴陳叔實情,也是怕陳叔過于擔心。你放心,燁離的事就交給我,夜寒露重,先回去休息吧?!?p> “公子爺就是這般性子,什么都不愿跟老奴說,凡事都一個人扛著,他以為這樣,老奴就可以安心,哪里知曉老奴的心時時擔驚受怕著,唉!公子爺極少帶人來嚀風別境,想來已經拿筠公子是朋友,老奴對筠公子您自也是一萬個放心……老奴口拙,不知所云,還望筠公子海涵?!?p> ……
這一瞬間,只有一個念頭,想沖出去問個明白!然而,后頸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我?guī)缀跽静蛔?,勉強提了道仙力,平復不適之感,終是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睡在一個甚為眼熟的房間,使勁回想,方才想起這地方是白帝宮的遐思殿。
窗外一樹開得正好的玉蓬花在仙風中絮絮落落,我恍惚了一下,便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醒了?”筠止一跨進門,原本聚在眉間若有似無的隱慮,在與我對上視線的一刻,一消而散。他輕輕笑了笑,宛若一朵高潔的玉蓬花。
“筠止,我怎么在這里?”
他從榻尾抽來一個軟錦墊,墊在我背后,“你中毒了,還是魔族的追魂。我原本是帶你來白帝城找太白神尊,只是差了點運氣,他老人家前幾日剛離開,只好將你來帶白帝宮。”
竟然是追魂,而不是蝕心毒么?
“中追魂者,一旦離開某個特定的地方,過不了十二時辰,必會毒發(fā)。你體內的毒暫時無法解除,由舒南控制著。他是使毒解毒的高手,在這方面,比之太白神尊,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并不知如何會中追魂,思維一清晰,又開始擔心燁離。自從鳳涼跟我說了那些,我迫切想見他一面。
“筠止,你告訴我,燁離是不是出事了?”我急切地抓住他那只握著湯匙的手,藥汁濺在團花錦褥上,微暈。
*
來到地界后,發(fā)生了那么多事。我不止一次的后悔在玉清境沒有好好修煉各種仙法。師父說過,只有最笨的人才會去后悔。當你意識到自己的過失,就應該想辦法去彌補,而不是做于事無補的后悔。
筠止走后,我又開始擔心他。
傍晚時,白舒南來看我。確切說,他是受筠止所托來探望我的。
“你這丫頭,我記得?!彼擦烁窕▓A凳坐在我榻前,說話的情態(tài)與他的動作一樣隨意,然后著有深意地笑笑,“那日你混進我的宮殿,是想見筠止吧?!?p> 這位自來熟舅舅的思維怕不是一般的清奇!不過他要能猜到那日我混進他宮殿的目的,那還真服了他!
我一蹬眼,“世子殿下要是沒什么事,我要休息了?!?p> “別別,你不愛聽,我不說就是。我這人心直口快,你多擔待?!彼纳袂槔飳憹M了“巴結”二字。
一個帝城世子究竟為何要巴結我,我卻想不通。
“說實話,我第一眼見你,就覺得你特別有眼緣,你長得跟我二姐特別像?!?p> 沒想到他會提到娘親,心驀地一跳,“你二姐?那豈不是白帝城二公主?不過,我似乎從未聽聞白帝城有二公主?!?p> 隨意而不羈的姿態(tài)忽然斂住,目光飄忽起來,嘆了口氣,“自然是有的!只不過這位帝城二公主是個蠢女人,無人惦記罷了。”像意識到什么,他又頓了頓,擺手道,“不提她了。筠止跟我說,你特別愛吃甜糕,我特意叫人去南城梅花齋買了些梅花糕。這梅花齋的糕點,可是聞名白帝城的。”他將榻案頭上的那碟糕點朝我推了推。
可我心緒煩亂,一點食欲也沒有。為了掩飾胸口騰涌的情緒,這才捏起一塊。
干澀的糕末艱難地擠過有些發(fā)痛的喉嚨。第一次,我覺得這糕點出奇地苦澀難咽。
白舒南似想討我開心,又興致勃勃地講了些關于筠止的事,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
最終,他大概是覺得興味索然,才借口離開了。
幾個仙婢伺候我躺下之后,熄了燈,掩門而出。
空蕩蕩的屋子又剩下我一個。
那些粗心的侍女似乎忘了關窗,夜風溫涼絲絲襲來,一陣舒爽。
筠止說,明日他就會帶燁離來見我。也許,過了今晚,什么問題都解決了。
我安慰自己,閉上了眼。
一絲怪異而陌生的氣息來自對面屋角。
仙力暗運于掌心,我唯一熟稔于心的仙法——“奔雷咒”蓄勢待發(fā)。
那可怕的氣息愈來愈近,愈來愈強大,伴隨我突突直跳的心,在一霎那間,我斷定我低微的法力簡直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