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交換余生(二)
“曼德拉……”林倩倩遲鈍地點了點頭,“聽說過,可這跟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
“關(guān)系很大,”蘇哲終于在林倩倩啃第四個肉包子的時候忍無可忍地放下了自己的素菜包子,“就比如說你同時認(rèn)識A和B,但他倆性格完全不同,一個成熟穩(wěn)重有責(zé)任心,一個放蕩不羈四處留情,某一天一個女的跑過來說自己被兩人中的一人拋棄了,你會覺得是誰?”
林倩倩想了想:“B吧?!?p> “這就是思維慣性,”蘇哲繼續(xù)說,“反過來也是一樣的?!?p> “反過來?”林倩倩不解,“你的意思是有一件事讓大眾對他們的印象完全顛倒了?這怎么可能?這么多年呢?連他們父母都看不出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蘇哲翻出了自己的手機相冊,打開一張照片,林倩倩一看,正是他們在侯平家里看到的那張合照。
林倩倩頓時一驚:“你什么時候拍的?。俊?p> 侯平明明盯得他這么緊。
蘇哲懶得解釋,隨手放大了一處,林倩倩看過去,發(fā)現(xiàn)這三人拍照的地方是類似于舞臺前的地方,三人身后的舞臺上方還拉著橫幅。由于年代久遠,字跡有些看不清楚。
林倩倩一個字一個字地辨認(rèn):“天……一……”
“《天生一對》,”蘇哲說,“1998年美國的一部家庭喜劇電影,講的就是一對由于父母離異而分離的雙胞胎發(fā)現(xiàn)對方之后開始交換人生,偽裝成對方性格的故事?!?p> 林倩倩大驚失色:“你的意思是……他們從這個時候開始就、就開始誤導(dǎo)周圍的人了?”
“說不上誤導(dǎo),但她們很有可能確實在大學(xué)階段享受著這種交換的愉快,”蘇哲往窗外看了看,太陽還沒有升起來,“畢竟大學(xué)階段,是最不受束縛的階段,也是全新開始的階段,給夠了她們足夠的環(huán)境,交換人生。”
林倩倩還是滿臉的不能接受:“這……這太離譜了吧……”
“你之前給徐洋的調(diào)查資料我看了幾眼,”蘇哲說,“祝麗萌,孤兒,出生的時候母親難產(chǎn)去世了,父親也在三歲時去礦場打工的時候出礦難死了,國家的撫恤金還被沒什么良心的叔叔嬸嬸私吞了,從小就縮衣減食,沒什么好日子過。估計是運氣好,成績還不錯,考上了一個有名的藝術(shù)高中。但這種家境的長大的人,舞蹈基礎(chǔ)什么的都比別人差,我猜是靠著天道酬勤進了那所舞蹈學(xué)院?!?p> 林倩倩聽了,認(rèn)真地思索了一下,點頭:“祝麗萌確實是有想要跟劉菲交換人生的理由啊。可劉菲為什么要跟她交換?”
“劉菲,我鄰居,雖然不熟。家境殷實,說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是能從小學(xué)開始就持續(xù)不斷地報各種興趣班的家境。從小吃穿不愁,父母疼愛,養(yǎng)成了一個完美的人。周圍的人對她的印象基本都是,‘沒有缺點’。”蘇哲說,“這種人很累的,渾身上下都是別人給的負(fù)擔(dān)?!?p> 林倩倩大概明白了,但還是不解:“可是她們的家境并沒有出現(xiàn)變化???”
蘇哲托腮:“我只是大概猜測一下,她們在大學(xué)階段交換的是對方的處世方式和個性,并享受著由此帶來的嶄新的社交環(huán)境。大學(xué)階段都是嶄新的人生,她們很珍惜這次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以至于后來的劉菲和祝麗萌跟以前完全不同……”
林倩倩終于懂了:“那才是真正的她們,是我們先入為主了?!?p> 蘇哲點了點頭。
林倩倩又發(fā)現(xiàn)不對了:“那跟侯平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蘇哲回頭看了林倩倩一眼:“這也是我想問你的?!?p> 林倩倩一愣:“?。俊?p> 蘇哲問:“如果說劉菲在偽裝成祝麗萌性格期間和侯平相愛……”
“那和他相愛的,到底是劉菲,還是祝麗萌。”
侯平照常七點起床,七點五分洗漱,七點十五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樓下早餐攤,他的一切都按部就班。
無趣,且規(guī)整。
他接過早餐攤阿姨給的油條,例行公事一般低頭道謝,轉(zhuǎn)身時,電話響了。
他頓了頓,伸手接了:“喂?!?p> 手指在對方說話之前把音量調(diào)到了最低。
對面意料之中地傳來刺耳的嘶吼:
“你又去哪里了!??”
“你是不是又去找那個女人了!?”
“為什么我醒過來你又不在!???”
侯平面色平靜地一邊咬油條一邊往外走,仿佛耳邊傳來的不是瘋癲的質(zhì)問,而是上司每日一遍、早已習(xí)慣的催促。
侯平說:“別胡說了。晚上會過去的?!?p> 對面稍稍鎮(zhèn)定一些,卻又傳來了絕望的哭聲:“你是不是煩我了?你是不是已經(jīng)不愛我了?你是不是也跟他們一樣覺得發(fā)瘋了?”
侯平站在路邊準(zhǔn)備打車:“沒有?!?p> 對面依然在哭:“我為你做了這么多,我是這么愛你,我為了你放棄了一切,現(xiàn)在還躲在這種地方不能出去!你如果不愛我了,我還剩什么??!”
侯平繼續(xù)吃著油條,耳邊的哭聲絲毫不影響他的表情,“好了,別鬧了,我沒有不愛你,最近這邊工作忙,有空會去陪你的。”
對面將信將疑地道:“……真的?”
侯平打開出租車車門,坐上去:“真的,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亂跑,外面不安全?!?p> 對面的哭聲才稍稍停止:“我真的只有你了……我真的很愛你啊……”
出租車開了一段,遇到了紅燈,司機等候的時候打開了雨刮器,打算刷洗一下自己的擋風(fēng)玻璃。
水流打在玻璃上的聲音略大,傳進了話筒里。
對面的人頓時尖叫起來:“怎么了?。客饷嫦掠炅藛??!啊啊??!外面又下雨了嗎?!”
侯平這時眉頭一皺:“沒下雨,你鎮(zhèn)定一點?!?p> “不不不,一定下雨了??!”對面已經(jīng)失去了掌控,“學(xué)長你快回來,那個鬼會來找我的!那個鬼會來找我的!你快點回來快點回來??!”
侯平神色陰沉:“我說了我晚上會……”
“不你現(xiàn)在就過來?。 睂γ婕饫穆曇艟尤贿€能傳出來,司機的臉色都有些僵硬,奇怪地盯著后視鏡。
侯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你……”
對面的聲音驟然低沉下來:“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在說胡話?”
侯平不耐煩:“沒有?!?p> “你就是這樣覺得的!”
“可我真的看到了,那天晚上暴雨,雨里就是他拿著刀一刀刀砍下來的?。“““?!他下一個目標(biāo)一定就是我!!他在門外!他就在門外?。 ?p> “啊啊啊??!他在門外?。W(xué)長你快回來你快回來啊啊啊啊?。 ?p> 侯平揉了揉眉心,本想暫時安撫一下對方,卻聽見了對面重重的開門聲,臉色驟變,聲音都大了起來:“別出去??!”
對面卻只剩下了尖叫聲:
“別過來??!別過來??!”
“別抓我?。。 ?p> 侯平一連喊了幾聲,無人回復(fù),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司機小心翼翼地斜睨著這個剛上車還是溫順的青年人,變得滿身戾氣,一時間不敢說話。
侯平緊緊握住了手機,重重抹了一把臉,才對著司機報了一個地址:“改道去這里?!?p> 司機本來就害怕了,再聽這是個郊外的地址,就有些犯怵:“要不……你換一輛……”
侯平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司機嚇得一顫。
“我加錢?!?p> 侯平一字字咬碎般吐出來。司機也被嚇到了,只能開車。
而這輛出租車后緊跟著的二手車上的林倩倩和蘇哲注意到他們變道,頓時來了精神。
林倩倩興奮地摩拳擦掌:“看來是狐貍尾巴藏不住了!蘇小哥,坐穩(wěn)了,我們要開始生死時速了!”
大有要在這種路上飆車的意思。
蘇哲卻神色凝重地?fù)芡艘粋€手機號碼。
徐洋正在本市一個尚未開發(fā)完全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照著賀尋給的地址找著。左一腳右一腳,都是坑坑洼洼的泥水。
他正被完全亂序的門牌號整的頭疼,驟然接到一個電話,手忙腳亂接起來的瞬間,還險些被身后駛來的三輪車濺上一身泥。
但好在他還是看清楚了備注:
“喂?蘇叔?怎么了嘛?”
對面沉默了片刻,才言簡意賅地道:“蘇哲不見了?!?p> 徐洋驟然一怔:“什么?”
對面又是一陣沉默,片刻后又道:“看來他并沒有跟你在一起?!?p> 徐洋好不容易才接受了這一信息,腦袋亂糟糟的:“蘇叔,什么情況?蘇哲不是在醫(yī)院住院嗎?怎么會不見了?”
“昨晚趁著護士查房,說是要去上廁所,就跑沒影了。”
蘇哲他爸有些難堪地沉默了片刻,才又疲憊道:“如果他不在你身邊,我就先掛了,如果他聯(lián)系你了,一定要通知我?!?p> 徐洋滿頭官司地答應(yīng)了。
掛了電話之后,徐洋眉頭還是緊蹙不展。
站在泥濘的鄉(xiāng)村小路旁,任來來往往的摩托車和三輪車濺了一身泥濘。
半晌,他才撥通了一個號碼。
接通了。
“喂,賀尋,我有事找你幫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