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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

第十三章 青步羊 人狗彘

唐上煙雨 梁唐晚歌 4120 2020-08-27 13:15:00

  李鐘在這里冠冕堂皇說了一大段,方霖并不領(lǐng)情,而是問道:“青峰山在何處?”

  于是向著瀘州城以東的方向一指,“向東十里便是?!狈搅剞D(zhuǎn)身,抱著李復容徒步而去。繞過瀘州城,向著前方隱隱約約的山峰奔襲。

  “我說…姑娘,騎個馬可能快些。”李鐘提議道,方霖點頭,于是那李鐘離去片刻,不知從哪里牽來兩匹白馬,方霖問道:“如此可會誤了李兄門派商隊事務(wù)?我一人前去劍音閣便好?!崩铉姴恢搅厥稚嫌性莆踝诹钆疲皇切πφf道:“無妨,姑娘獨自去往劍音閣怕是不太方便,我去打個照面便是,而是少宗主應(yīng)是也會去那里的,我與他正好一同回蜀中。”

  方霖不再多言,騎著白馬奔在前頭,李鐘在后面跟著,走過一處竹林,看著眼前白馬入竹林,白衣襯女子,李鐘眼色微瞇,一只手牽著韁繩,另一只手反復捏緊又松開,心里的猶豫便像這馬韁繩一般紊亂,讓他不知該不該趁機出手。

  “不行,這女子太警覺了,且武功高強詭異,僅我一人恐怕很難得手,得再尋機會?!崩铉娦睦镞@般想著,那白衣女子也未說話,鬼知道是不是時刻防備著我,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的好。

  二人就這般相安無事自竹林奔過,卻未發(fā)覺,遠在竹林的一側(cè),有兩個人靜靜的佇立著,注視二人向青峰山奔去。

  “一個吐蕃佛宗的和尚,一個神秘白衣女子,小翠,你說我們這次有幾成把握?!?p>  說話的是一位身穿青色綢緞長衣,以一根碧玉簪與一頂褐色青紗冠束發(fā)的男子,這個男子約莫三十歲,細長的柳眉,丹鳳眼,鼻梁直挺修長,嘴唇細薄,抹著淡淡的嫣紅,眉心以青色丹砂綴了一支三瓣花的印記,面色從容淡雅,棉柔之中著一絲煙塵味。若是李鐘與少宗主在此處,定會驚訝出口,此人竟是那劍音閣的副閣主琴立生。

  琴立生樣貌俊美,身形頎長,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絲淡雅的氣質(zhì),似乎有裊裊青煙自他身后冉起,在這竹林之中仿若一副畫卷。在他身旁,那個叫“小翠”的女子身穿翠綠色薄衣,長得也是頗為秀麗,且眉眼之間隱隱有一絲柔弱入骨的氣質(zhì),引人生憐。

  “阿郎,那個吐蕃和尚來歷不簡單,他法號‘凈因’,在吐蕃有著極高的地位,據(jù)傳為吐蕃贊普認定的下一世接班人,這個白衣女子也不似尋常人,小翠觀察了她許久,此人極有可能來自那隴右道祁連山上的神秘門派,那個門派弟子在世上是尤為少見,且不論這二人身份如何,他們都有著極高的武功,雖為后輩晚生,卻幾乎不弱于七劍五宗的一些掌門?!?p>  小翠說起話來聲音柔若無骨,語調(diào)卻振振有詞,實是頗為古怪,琴立生卻仿佛見怪不怪一般。“有幾成可能?!?p>  “小翠認為…至少六成。他們絕對有可能助阿郎擺脫主人的控制。”

  琴立生皺眉,“僅有六成么…”

  小翠卻轉(zhuǎn)過身看向琴立生,目光殷切而決絕,那眉眼間的柔弱之色似乎瞬間消失不見,“阿郎,瀘州偏安一隅,數(shù)十年也不會發(fā)生多大的變故,此等意外,我們就是再等十年也等不到,李德林的變故我們沒有利用成功,這次不能再錯過了啊?!?p>  琴立生輕輕一嘆,用手扶向小翠的頭,將她的臉靠到自己肩上。“唉,那立生便為你冒險一次吧?!?p>  小翠將頭往琴立生胸口一埋,竟“漱漱”哭出聲來,“小翠…小翠這條命都是阿郎給的,小翠甘心為阿郎赴湯蹈火?!毙〈涞穆曇敉褶D(zhuǎn)而傷感,又從決絕恢復到柔弱的樣子,似是受了極大冤苦一般。

  這個婢女小翠似乎與琴立生是主仆關(guān)系,然而卻形似曖昧,最奇異的是,小翠的脖頸處,套著一支鐵環(huán),鐵環(huán)上與鐵鎖連著,另一端竟是在琴立生的袖口中,琴立生抬起手撫住小翠頭時,才能看見鐵鎖的另一端并非牽在琴立生手里,而是同樣連在一支鐵環(huán)上,扣在琴立生白皙的手腕處。小翠的腳上同樣用鐵鏈與鐵環(huán)鎖著,走步之時“鏗鏗”作響。

  方霖與李鐘策馬狂奔,終于是在數(shù)個時辰后,到了青峰山,此刻天色將夜未夜,逐漸昏暗,方霖擔心又有人在青峰山下埋伏她,于是遠遠與青峰山相隔,猶豫要不要進去,李鐘告訴她多慮了,即使有門派之人前來,也不會在劍音閣的地界大打出手,那是對劍音閣不敬。

  方霖心道,那怎會有人直接打上丹霞峰,對云熙宗不敬?看來門派之間差距還是相當大啊。

  二人于是向著青峰山前進,果然在山腳處,有兩支數(shù)丈高,半尺寬的石柱,上面刻著:“蜀東瀘州青峰山,虛音千里劍音閣?!笔杂幸煌ぷ?,立刻有幾個劍音閣的弟子上前攔住二人,方霖拿出少宗主給她的令牌示意,那弟子中一人向著山上飛奔而去,足有一炷香的時間,才回到石柱這里,示意通行。

  “倒是好大的架子,這塊不是普通的令牌,以樺木雕刻,點綴云繞紋理,是云熙宗長老之位以上才能持有的,竟然也要這么久才放行。”李鐘笑道,他沒有說明自己青城派的身份,不知道若是說明,會不會有些許特權(quán)。

  方霖笑道:“無妨,說不定看門弟子不識這令牌罷了,把我們當做是普通云熙宗弟子了?!?p>  “我便罷了,小娘子氣質(zhì)出眾,怎會是普通弟子?!?p>  方霖搖頭,不與他相侃,二人上山,不久有劍音閣的人下來領(lǐng)他們上去。

  方霖看著這個領(lǐng)路的人,與先前看門的弟子不同,此人年紀頗長,已有白發(fā),但是看起來亂糟糟的,不修邊幅。領(lǐng)路人穿著一件土黃色背心,粗布長褲,赤著腳,這般打扮怎么也不像是一個門派弟子。

  最奇怪的是,這人的右臉之上,竟黥著一個“羊”字,篆書的羊字黥在臉上足有半個小指深,幾乎看得到皮下慘白的顴骨,一眼望去甚是可怖。這個人腳上也套著鎖鏈,抬腳上山之時,鐵鏈敲打在石階上“鏗鏗”作響。

  面額黥字之人弓著背,走路似乎較為勞累,但又不敢太慢,只能“呼哧呼哧”喘息,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方霖疑惑,看向李鐘,李鐘皺眉思索了片刻,他雖未來過青峰山,但這種事他卻在青城派聽人說過,“劍音閣…與我們略有不同,他們門派中有一些人不是弟子,而是奴隸,劍音閣的男奴隸,臉上會用烙鐵黥上‘羊’字,又是青峰山之人,故而被稱為‘青羊’,不僅如此,還會割去舌頭,以銀針刺破喉嚨,刺傷聲帶,不能說話,只能語哼‘咩咩’之音,更加像羊,況且劍音閣內(nèi)功心法奇特,專門修煉音波功,罩門就在咽喉上,這些青羊有的本就是門派中的弟子,降為奴隸之時,被銀針刺破喉嚨,一身內(nèi)力便是廢了?!?p>  所以眼前這領(lǐng)路的“青羊”才會上個階梯也喘息,也不知他淪為青羊多久了,看那面額上的黥字已是很老的疤痕了。

  “他們聽不見的嗎。”方霖問道。

  李鐘暗嘆?!奥牭靡?,耳膜并未廢去,青峰山上的人還要使喚他呢?!?p>  前方領(lǐng)路的“青羊”似乎聽到了二人的談話,腳下一停,佝僂的肩膀抖動了一下,而后再次上山。

  方霖暗嘆一聲,未再說話。

  二人行了半個時辰,青峰山比之丹霞峰大的多,上至山頂處,總算是來到了劍音閣的大殿處。剛一入內(nèi),就見到凈因與少宗主二人,見少宗主似無大礙,方霖不禁放下心來。

  少宗主向著大殿上方一拜,上方卻是坐著一位女子,身穿青色錦繡袍飾,華貴之中又不失清淡,這便是那劍音閣的閣主琴舞煙了。

  琴舞煙看起來只有二十余歲,在劍南道的諸多門派掌門之中,她是最年輕的,琴舞煙面色清冷,生得一對杏眼,柳眉,淡薄的紅唇,臉蛋尖俏,眉心之中以紅色丹砂點了一朵形似三瓣紫羅花的花鈿,以三根金色雕紋簪子將長發(fā)盤于腦后。琴舞煙半邊身子依靠在一張三尺金雕鳳紋椅上,伸出左手,屈著手指撐著面頰,右腿架在左腿之上,右手搭在木椅上,中指與無名指慢慢敲擊扶手。

  琴舞煙就這般模樣望著下方一眾人,宛若一尊女王一般,下方少宗主向她致謝,她卻恍若未聞,大殿之中只有兩個婢女低頭立在一側(cè),那個領(lǐng)路的“青羊”還未進殿便下去了。

  琴舞煙瞥了李鐘一眼,而后觀察了凈因兩眼,最后目光落在白衣方霖身上,久久沒有移去,方霖也抬頭看著她,面無表情,不卑不亢,但是這琴舞煙卻如同觀賞一件物什一般,抬眼自下而上掃了方霖好幾遍,看得她心里很不自在。

  “元掌門身子骨可還硬朗?!?p>  琴舞煙終于開口,眼睛仍舊盯著方霖,看也不看少宗主,聲音清冷淡漠,不帶任何感情。

  “師尊他老人家身體一向很好,多謝閣主關(guān)照,師尊知曉閣主精通音律,喜好書畫,于此頗有研究,隧托弟子向青峰山送來一份薄禮,乃是蜀西清溪鎮(zhèn)特產(chǎn),上等的狼毫,不知可否入閣主的法眼,讓閣主見笑了?!鄙僮谥髦獣赃@琴舞煙的脾性,于是只來軟的,從懷中于是取出一只錦盒,笑吟吟向著婢女遞上。

  伸手不打笑臉人,琴舞煙神色緩和,命婢女將其收下,又向眾人賜座。

  就在此時,那曾在瀘州城外竹林處尾隨方霖與李鐘的琴立生,帶著婢女小翠回到青峰山,徑直走入大殿中,殿上坐著的琴舞煙卻突然揚身而起,輕功舞動,飄然便來到大門處,路過方霖身邊時,帶起一陣香風。

  “好快?!狈搅剡@般想著。

  琴舞煙鬼魅一般飄到婢女小翠面前,小翠尚未來得及跪下行禮,琴舞煙伸手便甩在小翠臉上,“啪,啪”兩聲響徹整個大殿,又一腳踢在小翠腹部,力道之大,讓小翠整個身子向后飛去,而脖頸處又套著鎖鏈,整個人被鎖鏈牽扯,蕩在半空中又重重落下。

  琴立生就那般在琴舞煙的右邊站著,那根鎖鏈扣在他的左手手腕處,將他的左手拉的筆直,琴立生本人卻一動未動,面色從容不迫,帶著儒雅的微笑看著琴舞煙,仿若向后倒去的小翠與鎖鏈與他毫無干系。

  鐵環(huán)卡得很緊,小翠一陣干嘔,咳嗽聲與鎖鏈的“叮?!甭暡唤^于耳。

  “賤人,青峰山是你能夠站著的地方嗎?!?p>  琴舞煙冷漠地咒罵,眉頭緊鎖,惡狠狠的看著趴在地上的小翠。

  小翠立刻掙扎著,撐起半邊身子,快速爬到琴舞煙面前,跪在地上,額頭貼著地,血跡一滴一滴滴在地上,聲音異常柔弱,讓人忍不住生憐?!芭局铮鞠麓尾桓伊?。”聲音越說越柔,嗡嗡而動,那酸楚柔弱之色,直把青峰山的竹子攔腰隔斷了。

  琴舞煙不再看小翠,而是站到琴立生面前,換了一付姿態(tài),眉目也松開了,含情脈脈,小聲的對著琴立生道:“夫君,我的樣子是不是嚇到你了?!?p>  說罷來到琴立生右邊,雙手牽著琴立生的右手向大殿內(nèi)走去,一付小娘子的模樣,琴立生當做無事一般,沒有看小翠一眼,邊走邊對琴舞煙微笑道:“煙兒,你的樣子我怎會怕呢。”唯有被琴立生牽著的小翠,低著頭,以發(fā)覆面,一跪一跪,跪進大殿。

  方霖看著眼前這三人,不知作何感想,這便是劍音閣么,那琴舞煙莫不是學了川劇變臉?先前盯著我冷眼相看的樣子呢。

  琴舞煙牽著琴立生的手,坐到金雕鳳紋椅上,三尺的椅子正好座下身材瘦削的兩人,小翠仍舊在一旁側(cè)跪著,琴舞煙扭著頭,故作小女子樣,慢條斯理說道:

  “這些賤人總是勾搭我夫君,嘿嘿,我也不殺了她們,她不是覬覦我夫君美貌良久了嗎,我便讓她做狗一樣,牽在夫君身后,看還有哪個賤婢敢與我搶夫君?!?p>  “小翠,抬起臉來,讓諸位瞧瞧,我青峰山不僅有男奴‘青羊’,也有女奴‘狗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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