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新婚,就應該有蜜月旅行,在我的軟磨硬泡下梵珩帶我去了云帽山,山峰終年罩著白云,像戴了帽子似的,名字由此而來。穎川王在山上修了一座別苑,別苑中有溫泉。池里水霧氤氳,白芷睡蓮的花瓣漂浮其間,幽香襲人,泡在這池水中,令人半分不想動彈。我懶懶地倚著溫潤的石壁,這溫泉池修得古怪,特意安放了玉枕,位置奇特,特意修了玉榻,還不只一個,可式樣古怪,問梵珩,他竟然不知。我研究了研究,終于弄明白所有設(shè)置的功用和深意,并講給梵珩聽。
他嘴角笑渦一旋,“真的嗎?我不信。我得試試看?!闭f著,雙手撐著溫泉的邊沿,傾身覆蓋上來。
第二日,兩人睡到日過正午,才肯起床。
我坐到梳妝臺前,梵珩則靠坐一旁和我說著閑話,等待侍女替我梳妝打扮好,他親手從院中剪了一朵玉蘭花為我簪到髻上,端詳了我一會兒,我自知浮若這皮相極好,說千人仰慕萬人傾倒都是十分謙虛了,我笑湊到他的眼前,朝他吹了口氣,“好看嗎?”他嘴角笑渦淺淺隱匿,睨了我一眼,抬起手在我額際彈了一下,一言不發(fā)向外行去。
我摸著發(fā)疼的腦袋,叫:“有人害羞嘍。”
梵珩出去會客,我的陪嫁丫頭緋兒把茶盅放到我面前,看著我,欲言又止。世子府丫鬟琬晴端來銀耳燕窩湯,“世子囑咐小廚房做了湯水,請世子妃進食?!?p> 吃過飯,我百無聊賴,扯開發(fā)髻,把長發(fā)綁成一條麻花辮,換上一套合身的男裝,在侍女們詫異的眼光下走出房間,跑到別苑后的山坡上。和風拂面,陽光暖暖的灑在身上,遠山近水,遼闊天地,全是不經(jīng)雕琢的自然,我跳上圍欄,站在欄桿上遠眺,碧空萬里,千巒疊翠,往事好似被山風滌去,只覺這一生開闊。
突然腰給人緊緊摟住,害我一個不穩(wěn)險些栽倒下去,我忙摟住來人的頸項。
“怎么一個人出來了?”他的聲音是無奈的。
我的臉在他的頸間輕輕摩挲,“你不在,我好無聊啊?!?p> 他輕笑,“看來你在別苑呆悶了,我?guī)闳€地方?!?p> 他抱著我,一路上那么多的侍衛(wèi)仆從,他也不顧有人在側(cè),一路緊緊地抱著我,泰然大步走過,驚得仆從紛紛回避,到了馬廄,他把我托上馬,我們共乘一騎,迂迂回回攀上云帽山的山頂。
“到了。”他勒住韁繩,跳下馬。
夕陽斜照,四周山峰的輪廓被夕陽勾勒上淡淡金邊,繽紛野花盛開在綠野之間。
“快看。”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對面的云彩迅速變幻著,我和梵珩的影像漸漸在云彩中浮現(xiàn),影像罩著金色的暈輪,萬道霞光自我們身邊散開直射白云間。
他道:“我們成仙啦?!?p> 我倚在他懷里,笑道:“我才不羨神仙的?!?p> 夜里的一場細雨飄灑到早晨,天未光,微微清冷,我披上外袍卷起竹簾觀雨。
那年,我還是他的小侍女。鋪了一疊澄心堂紙練字,用拈花小楷書了約莫十余首,忽地覺得身后多出一縷若有似無的氣息,我回頭但見他長身玉立,正在看我寫字。
他挑眉,信手抽了一張,念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泵嫔纤ú慌d地又抽了一頁,“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彼坪踹€未盡興,又拿起一張,念道:“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wǎng),中有千千結(jié)。”
我看了看他深不可測的面色,小心翼翼的問:“少爺,我的字有進步吧?”
他凝視了好一會兒,說:“沒有。”
“怎么會沒有呢?”明明就有!
我猛得從椅中跳起來,被椅子腿絆得身子一歪,竟是直楞楞撲入他懷中。
他面色不變瞧著我,風中劃過一絲紊亂的氣息。
我和他大眼對小眼看了小片刻,只見他清冷的臉龐離我愈來愈近,生生駭?shù)梦彝慌蕴艘淮蟛健?p> 他面無表情瞪了我一眼,從桌上抽走我練字的宣紙,淡淡的說:“做個見證,看你以后可有長進?!?p> 我望著窗外的雨,這幾世我也沒什么長進,死得過于魯莽了。
“在想什么?”不知何時,梵珩也醒了,走過來摟住我一同坐在躺椅上。
我靠在他胸膛,將臉埋在他懷里,聽他道:“我們出來已有十日,該回去了。”
“嗯。”
我知道,這十日不過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罷了,我與他終究不是神仙,他是穎川王世子,我是世子府的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