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們口中的大叔,時不時還加個“臭”字前綴,不介意著,并不是因為跟我一樣的年歲一抓一大把著,只是清楚著,他們長大了,我們變老了。
這是個不溫不火的年紀(jì),早一輩的九零后已經(jīng)成了爸媽,而我們這些遲來的總感覺被掐著脖子,額,至少我是這樣。
我不是蛋蛋后,一個不成氣候的九零后。抓著20世紀(jì)的尾巴,一個神龍擺尾直接與21世紀(jì)相撞的九零后。
我沒怪爸媽生早了我兩年,后來更多怪罪的是沒有他們陪伴的童年。
為了避免我們成長路上的孤單,爸媽很直接的生養(yǎng)了一對雙胞胎,以至從我記事開始,就覺得爸媽是個多余的存在。
我跟呂行的童年回憶大多不跟他倆有關(guān),爸媽的概念在我們腦海中就好像一個子虛烏有的存在,其實村子里大多數(shù)家庭都是如此,男人外出打工,女人擇近就職,不過可惜的是,我家這兩位都離家很遠(yuǎn)。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跟呂行能活到成年是件奇跡,鄰村的那座危橋?qū)挾炔蛔阋幻?,那年我們六歲,幼稚園年紀(jì),趁著中午休息,七八個小伙伴逃出校門,上演了一頓驚天地泣鬼神的操作,帶頭的那位,不是呂也就是呂行。
這是舉村聞名的一件事,那個下午,學(xué)校炸開了鍋,教師資源本來就不充裕的學(xué)校瞬間就被掏空到“腎虛”的地步。
那天下午,高年級的集體自習(xí);那天下午,校老師集體“貓捉老鼠”。
我們就好像有目的性的漫無目的走著,沿著村里的斑駁土路,這一切都很安全,如果不把那道危橋算在內(nèi)的話。
我們沒被開除,相反的,找到我們時,我看到總是一臉惆悵的老校長臉上露出了百年難得的欣慰笑容。
我們沒被處分,當(dāng)那五個孩子槍口一致指向我跟呂行時,我倆也不過就在小黑屋關(guān)到放學(xué)。
我們沒有哭,屋子里我倆笑著。
學(xué)校被合并是好幾年后的事,那年我們?nèi)昙墸遄永镂ㄒ坏囊凰W(xué),老校長成了老教師,村里娃成了墊腳石。
從小班到三年級,沒變動過的三十一人開始破碎開來,我們的生活里開始出現(xiàn)陌生,新的同桌、新的老師、新的校長、新的環(huán)境……
我害怕過,當(dāng)然這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那次逃學(xué)就像一顆沒有被引爆的定時炸彈,倘若真的發(fā)生什么,那座橋、那群人,我一定會用這輩子去懺悔的吧。
老通揚河的一道支流流淌在村子里,我跟呂行好水,在那個身高一米四不到的年紀(jì),不懂水性的我們偷用著村里人的漁船,從河這頭劃向了船那頭,泥岸扶著河水,上岸后的我們根本沒管船的歸處,就這樣放生了它,隨波逐流,不問歸期。
河不算深,五十米的寬度最深才九米,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能淹死七個呂也。
我害怕著,到現(xiàn)在還是,甚至不敢多想,那次舟渡就像把刀架住我的脖子,如果真發(fā)生什么,一定會沒有現(xiàn)在的我們。
后來因為上學(xué)的事爸媽商討了很久,老爸是愛老媽的,也是愛我們的,最后“是金子總會發(fā)光”敗給了“環(huán)境造就人才”。
我懷念,村里沒有叫小芳的姑娘,心里沒有住小薇的女生,但我依舊懷念,懷念那片躲過的油菜花海,懷念那片倒過的金色麥浪,懷戀那片天、那片水,那融化在記憶深處的一草一木。
我沒路過什么繁華之境,蝸居在這三線城市,扮演著一位高不成的九零后,習(xí)慣了夜來非的夜晚,更多的感慨都戴上了小說的口罩,過去的我怎么都不會想到。
我們是幸運的吧!不是嗎?各位大叔們,至少有那幾年,我們的耳畔回蕩著彈珠彈撞時的清脆,指縫捏夾著特攝劇卡片的厚實,下課后的追逐打鬧,上課后的起身答道。
那些年的新概念,輔導(dǎo)用的課課通,教室里旋轉(zhuǎn)的電風(fēng)扇,走廊上壁掛的名人話,被粉跡占據(jù)的黑板,一筆一書成的教案……
照片泛著黃,夾層里溜進(jìn)了空氣。
記憶敲著窗,玻璃里畫上了曾經(jīng)。
村落遷移,水泥蓋地,那座危橋只存在故里,兩岸泥坡也早已披上護(hù)衣。
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那些我停留過的地方早已換了新的模樣,我不是蛋蛋后,可所有的青春都滯留在了蛋蛋后的時代,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早出生十年,至少存活在體內(nèi)的感受態(tài)不會這么敏感;如果能夠的話,我寧可做一個純種的蛋蛋后,用不著經(jīng)歷這么多變革,用不著滋生這么多的善感。
穿插在狂風(fēng)里的驟雨哭嘯著,我還記得那道彎彎,泥濘之上濺起的水花,我還記得赤腳時的模樣,闖著雨聲,張著雙臂,濁了腳丫。
雨落著,空之淚與地之殤接壤著,我再也看不到那涌動在灰色地帶上的血脈,再也用不著幼稚到來一場說走就走的追風(fēng)戲雨。
隔壁村讓拆遷辦給辦了,這是幾年前的事,剩下幾個村的存亡不過是時間問題,我們村也是,我那落葉歸根的地方,死后埋葬的地方。
我們偶爾會從她的身旁經(jīng)過,身體依舊著,我們會被她吸引,鉆進(jìn)她的懷抱于我們而言并不是什么難事,那些教室還在,走近時,書聲瑯瑯依然歷歷在目,可側(cè)過身,眼里有的是這斑駁的墻壁,還有那被歲月摧殘后的痕跡。
溜進(jìn)曾經(jīng)聽課過的教室,一間跟著一間,一幕接著一幕,幼兒園、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那間困住腳步的小黑屋不黑了,那些生動過的教室不亮了,那些歡聲笑語、苦澀眼淚不在了。沒錯,他們都不在了,空蕩蕩的教室里,彌漫著的是塵、是灰,是一曲道不完的遺憾。
那些年,我們沒留下什么聯(lián)系方式,學(xué)校里的微機房停放著屈指可數(shù)的幾臺大屁股,喜歡的跟討厭的都成了如今最平淡的,我很好奇,好奇著他們跟她們的現(xiàn)在,還在上學(xué)嘛?已經(jīng)工作了嘛?還是早已成家了?
我不是蛋蛋后,沒能給童年羈絆留夠;我不是蛋蛋后,喜歡與否能表達(dá)的含蓄不透。
我不是蛋蛋后,游戲打不過,熬夜熬不過。
我不是蛋蛋后,遺憾過后,驕傲自己是個九零后。
加油呂也,加油九零后的大家,加油零零后的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