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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轍之盈翼

第十二章 搭上自己

車轍之盈翼 怡章魚 6049 2020-09-03 09:03:13

  晨起的瑣碎聲日漸,柳宅上下竊竊私語的人,混在這瑣碎里,顯出少有的熱絡。

  讓早起過來替換慶兒的靈兒看護著昏睡中的許盈盈,柳繼匆匆用過早飯,徑自走到后院的柴房,幫許盈盈找?guī)准N身的替換小衣。

  他特意自己親自前來,更是因為他自己想去近處看看許盈盈曾經休息的地方,盡管這里,他曾經吩咐家下,打掃干凈些。

  推開柴房的門,柳繼便看到竹榻邊的地上,四塊疊放的地磚上擺著一摞書,他想起來是許盈盈很早之前托靈兒向他討要的醫(yī)書,為此他特意去過兩趟百源堂,和那里的三師兄見過面的。

  高大的柳繼幾乎是跌坐進竹榻上,瞬間發(fā)出又硬又冷的嘎吱亂響,不由得讓他吃驚地立起來,又再次輕輕坐下。

  視線滑向小桌上的蠟油小塔,這讓他會心一笑,想起了他中毒那次,清醒過來時,也是看到的這樣的小塔,給他一種特別的溫暖和心安。

  尤其經歷了昨晚一夜的折騰,讓他突然感到,此刻的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仿佛有了妻小的幸福男人一樣,盡管是他的想象,卻也為此,莫名其妙地欣慰起來。

  聞著柴木發(fā)出的特有的木頭香,閉目坐了許久,能感受著四壁微微的冷,柳繼眼前逐漸浮現(xiàn)出,深夜在此看書的許盈盈,以及當時在遠處眺望此處的他自己。

  聽到后院里,下人們來去匆匆的腳步聲,他才回神,起身到門邊的小櫥里取出兩件小衣,關門時,卻看到小衣里,夾著一封書信。

  封面書寫小字:交百源堂鄭大掌柜。

  柳繼猶豫了一下,將信收進懷中,將小衣折成小團握在手里,他不想下人們看到自己拿著女人的小衣,進進出出。

  返回大臥房,在外間聽到許盈盈在說話,柳繼立刻緊張起來,一時間不敢走近。

  “靈兒,我嘴里怎么有藥味?”許盈盈問。

  “靈兒不知,昨晚是成媽和慶兒負責煎湯送水,我只是清早才過來,公子安排守著盈盈大夫的?!膘`兒笑咪咪地看向默不作聲的許盈盈,繼續(xù)說,“盈盈大夫不要生氣,我就多說兩句哦?!?p>  終于看到她喜歡的盈盈大夫能安逸地躺在大床上休息,不知道任何的靈兒,發(fā)自肺腑的雀躍不已。

  她的小蘋果臉上,顴骨光亮泛著粉紅,眼眸閃爍著清澈的善意,許盈盈被她的笑感染,也微微笑了笑。

  靈兒看許盈盈對她并不反感,便說道,“我家公子,面冷心熱,盈盈大夫一直誤會他了呢?!?p>  看到許盈盈在枕上只不耐煩地皺了一下眉頭,不似下人們議論的那樣大喊大叫,靈兒便來了興致。

  畢竟,她看著自家公子受苦心里也著實不忍,柳繼不能言語的事情,那可是必須讓盈盈大夫知道的事情,如果能化解他二人的誤解,日后自己服侍起來,也能輕省很多。

  想到這里,靈兒話匣子大開。

  “我家公子對盈盈大夫那些,其實他的心可苦了!你不知道,公子嘴上不說,可我們這些下人,心里全知道?!笨吹皆S盈盈困惑的眼眸,她指指門口的方向,低聲接著說,“這些日子里,他要么一進家門就摔摔打打,要么盯著我們的一點不順心了就莫名發(fā)怒。唉,我們嚇得哦,躲都來不及!關鍵,就連成媽,都被他兇過兩次,我們都說,公子完全瘋了!”

  “為什么?”

  “咦?盈盈大夫還問我哩,公子還不都是為了你呀!”靈兒癡癡地傻笑,歪頭看著許盈盈。

  見對方面色微紅地一翻白眼,全然不信的樣子,靈兒接著說,“盈盈大夫不知道,以前我家公子晚上練武,然后洗漱安寢,是個特別規(guī)矩穩(wěn)重。但是這些日子,他只要是晚飯回家吃,那就跟掐開腦袋倒進去一樣,然后什么也不說,把我們全都打發(fā)干凈。

  開始我們都覺得古怪,也不敢問。直到前面一個月,有一天,我夜間吃的多,撐到了,只好起身到院子里走走,無意間看到了我家公子哦。盈盈大夫,你猜我家公子在干啥?”

  見許盈盈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靈兒笑得攏著嘴巴,接著說,“我看到冷風里,我家公子哦,傻傻地站在高處的廊外,背著手看向你的小柴房,發(fā)呆!”剛剛說完,便自己先捂著嘴巴,甜甜地笑著。

  “瞎說什么?!痹S盈盈不減冷漠,但心頭卻莫名一熱——原來那些寂寞的夜晚,和自己作伴的,不僅僅是蠟燭。

  “盈盈大夫,我說的都是真的,第二天晚上我拉著慶兒,又一起去看,結果,,,”靈兒正捂著嘴巴笑,突然聽到身后,柳繼的咳嗽聲,立刻收起身形,從腳踏上忙忙地站起。

  “公,公子,靈兒去吩咐廚房備飯?!?p>  說完,回頭沖許盈盈一吐舌頭,不等吩咐,便一溜煙地跑開了。

  看著活躍的靈兒跑開,方才稍微暖熱一些的氣氛,再次因為柳繼的走近,寒冷凝滯起來。

  柳繼將拿著小衣的手,背向身后,低頭不看身邊跑過的靈兒,尷尬地左右看看,走到許盈盈的身邊,將手里的小衣,放在床邊,然后回身自己端了把鼓凳,坐在床前。

  他不敢看許盈盈,但是他知道,許盈盈正在看他。

  籠在尷尬里的兩個人,沉默許久,還是許盈盈自己拉起大引枕靠坐,淡然道,“你在給我保胎吧?”

  柳繼沒有回答,他內心突突急跳,聽著許盈盈的問詢,七上八下地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么說。

  “‘等我身子養(yǎng)好了,’你怎么打算?”許盈盈依舊看著柳繼,等著他的回視,她是真切地想知道結果,并不是在相互猜忌和置氣。

  柳繼,仍然沒有看著她,意味深長地說,“先把身子養(yǎng)好吧。”

  為了避開他自己都在躲避的話題,他們從懷里抽出那封信,說,“我去幫你取東西,看到了這個,看著沒有封口,怕是你還沒寫完吧?”

  說著,他看向許盈盈,繼續(xù)說,“你安心養(yǎng)著,信你收在枕邊,等你復原了,寫完我親自幫你送過去?!?p>  “寫完了?!痹S盈盈冷冷地說著,將視線移開,看向柳繼腳邊的一方地磚上的日影。

  本來她想說,我都是一個決意想死的人,怎么會留著一封沒有寫完的信。因為聽過靈兒的言辭,此刻莫名對柳繼有了些不忍。

  她用少有的誠摯,看向在自己面前這個縮手縮腳的柳繼,“你,可以拆開看看?!?p>  柳繼,遲疑了片刻,依舊起身,將信放在許盈盈的枕下?!澳愕男?,我不方便看。”

  “你就不好奇?”許盈盈看著柳繼的眼睛,近距離的直視,果然是,最能看清人的心靈——柳繼此刻的萎縮和囁嚅,讓許盈盈心生憐憫。

  “你可以看的,按著上面說的去做吧。”

  “???是寫給我的?”柳繼又上前,抽出枕下的信。

  “算是吧?!?p>  遲疑地抽出信箋,看完第一頁,柳繼的手,開始顫抖的,完全看不清楚后面的內容。

  “鄭大掌柜,我是許盈盈。請告訴送信的人,如果讓柳繼柳大人的外傷徹底好,請按照這個方子和制作要義,制成外敷藥膏。

  均勻敷上藥膏之后,用麻布繃帶困扎,每兩日清潔更換一次藥膏和繃帶,堅持兩個月,外傷和疤痕,應該有八成,可大愈?!?p>  “盈盈!”柳繼猛拉住許盈盈的手臂,一時間哽咽,說不出話。

  “一身傷,穿上衣服很難受吧?”許盈盈平靜地看著柳繼,緩緩掙脫了手,繼續(xù)說,“如果是天熱穿著盔甲,更是奇癢難耐。我是個醫(yī)者,盡我所能為你們這樣上陣殺敵、保家衛(wèi)國的人們,做點點醫(yī)者基本的治療和護理,是我應該的本分。再說,,,”許盈盈覺得氣短,稍微停頓了一下。

  柳繼聽到這里,慚愧地低下頭,接著說道,“再說,醫(yī)好了我,也能讓我不要再記恨上官翼,是嗎?”說出上官翼三個字,他方才看了信就想揮刀自刎在她面前的心,略略放下了一些。

  “是?!痹S盈盈看著眼前如此坦誠的柳繼,語氣已不再憤恨,“你我都是聰明人,我們約定,不要再彼此欺瞞,好嗎?”

  “好。”

  許盈盈撐起自己,端坐著看向柳繼。

  “那么我現(xiàn)在問你,上官府被查抄的前幾日,是你設計書信,讓三師兄他們回鳳燕,百源堂上下人等,全部關門歇業(yè)的嗎?”

  “什么?”柳繼突然抬頭,表情僵硬地擰著雙眉,迷茫地掃視著許盈盈的面容,一時間不知道她在考慮什么,能將話頭突然扯到一個他壓根不知道的地方。

  “哦,”許盈盈稍微停頓,再次跳躍話頭,“那么之后幾個月里,刑部大獄,你一直買通關節(jié),讓上官翼吃盡苦頭?

  “?。俊绷^先是迷茫,然后突然將臉一撇,嘟囔道,“我只做過一次?!?p>  “哦?”

  聽出許盈盈的疑慮,柳繼解釋道,“因為看他受刑、聽他的慘叫,說實話,,,”他語氣越說越氣餒,仿佛又變成了一個委屈的小男孩,“我并不覺得解氣,反而徒增一種對自己的反感?!?p>  許盈盈聞言,內心柔軟起來,感慨柳繼本性的善良。

  柳繼不知沉默中的許盈盈,心里到底都在思慮些什么,只是看著她漏在被子外面的手逐漸翻紅,他不敢去觸摸冷熱,只是想象著,那應該是冷的。

  于是起身拿來自己的一件簇新的冬衣,大著膽子披在許盈盈的身上。

  許盈盈第一次,沒有抵觸地垂下眼瞼,她不想讓柳繼看出自己逐漸軟塌的內心,雙手攏著柳繼的冬衣,問,“那我最后一個問題,你內心怎么決定這個孩子?”

  “什么?孩子,哦。”柳繼眉頭先是舒展一下,又緊張地擰了起來?!叭绻艺f我決定不要這個孩子,你會信我嗎?”

  “?。俊痹S盈盈雙手撐著床邊,吃驚地看著柳繼,“那你昨天和我說的那些,又是什么?”

  “那也是實話,信不信由你,我只要你好好的活著,就像,,,就像你之前和我說的那樣,好好活著。”柳繼嘟囔著,避開許盈盈的直視,看向別處。

  .

  阿珠和靈兒端著晚飯的食盒走進來,房間一點生息也沒有,點上燈燭才發(fā)現(xiàn),床榻邊的兩個人,默默坐著,只有呼吸在證明,他們還活著。

  “靈兒,伺候許大夫進食,她近日不能下床?!笨吹阶哌M來的丫頭們,柳繼立刻起身,走過來一一檢視了食盒內的食物,然后背著手,走出大臥房。

  阿珠,跟著心事重重的柳繼走出來,上前問道,“公子,你在哪里用飯?”

  “隨便吧?!?p>  “公子,容我多言,這段時間看著公子瘦了很多,要當心身子啊,莫要,,,”

  “你話太多了,阿珠?!绷^停下腳步,打斷話頭,冷冷地說,“我知道你對我盡心服侍,不過不要過多揣摩我的心意?!?p>  “是?!卑⒅楸煌蝗粨尠祝膬韧煌惶⒖粗涤袄锔叽笄迨莸谋秤?,毫不掩飾地嘆著氣。

  入夜,柳繼盥洗之后,走進大臥房,見許盈盈已經沉沉睡去,均勻地呼吸聲,和半年前的那個晨曦一樣,讓他心安。

  他悄悄放下床幔,在床邊鋪開地鋪,盤腿坐著,耳邊響起成媽的話——你別到時候,目的沒達到,反搭上了自己!

  確實,安靜處,柳繼腦海里仍然回響著方才對成媽說過的話——我心甘情愿,搭上自己。

  之后的半個月,天麻麻亮,柳繼便會在每日的腰背隱痛之中醒來,忙忙卷了鋪蓋,走開。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這么漫無目的地陪伴。

  這一次,如常赤腳卷起地鋪,卻聽到床幔里,許盈盈清晰的嗓音,“你不必天天這樣?!?p>  柳繼先是一驚,以為是她的夢話。但聽嗓音應該是已經醒了,便兀自嘟囔道,“這樣,我心里能好過些。”說完,又突然問,“我,鬧醒你了?”

  許盈盈簡短地說道,“你過來?!甭犝Z氣,明顯是早醒了,而在等柳繼。

  柳繼扭頭看向帳幔、愣了片刻,急忙回身點了燈燭、罩上紗罩,放在床旁的小幾上,不及禮貌招呼便抬手掛起床幔。

  看著眼中閃著淚光的許盈盈,他心頭一慌,俯身低聲問,“你怎么了,不舒服嗎?”說著,手停在半空中,又想上前又不敢造次。

  許盈盈燈影里看著他這半折了身子立在空中的樣子,突然又好氣又想笑,為了去除彼此的尷尬,她指了一下腳邊,柳繼立刻明白,拿個靠枕給她。

  多年之后,就這清晨里的你一句我一句,他二人都說,有那么一瞬間的錯覺,他們就是尋常的夫妻。

  許盈盈坐起之后,單手撫了一下自己的眼眶,“不要緊。清早,做了個噩夢。”

  她意識到自己眼角仍然帶著淚痕,起身拿起一件新作的冬衣披上,朝柳繼坐直了,仍舊簡短地說,“把手拿過來?!?p>  見柳繼不解也沒動,許盈盈有些不耐煩地說,“我要診脈?!?p>  半個月一直沒和他說話,此刻突然要診脈,讓柳繼茫然地說,“我沒病?!?p>  口中這么說著,衣袖已經被許盈盈利落地拉住,這讓柳繼莫名地害羞起來,側臉看向別處,但手腕的肌膚,一點點的,細細品鑒這許盈盈指尖的溫暖。

  半炷香的功夫,許盈盈送回柳繼的手,看向他,“你有腰傷吧,什么時候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

  “你這幾日,都比往日醒來的早些,而且翻身遲緩,不似你這個年紀應該有的。地鋪寒涼,誘發(fā)了舊疾,是嗎?”

  “一會兒活動活動,就能好的。”柳繼縮了手在袖子里,嘟囔著側頭避開許盈盈的直視,補了一句,“我,,,我什么都瞞不過你?!?p>  “哎?!痹S盈盈輕咳一下,“天天這么躺著沒事干,只能聽著身邊的聲響,打發(fā)時間?!彼戳艘谎哿^在晨曦和燈燭的相互作用下,清瘦蒼白的臉,這幾日的折磨,仿佛一把銳利的雕刻刀,幾下子就削去了他先前的銳利輕狂的棱角,留下刀痕片片,特別突兀。她看著柳繼這些變化,低下頭暗暗輕嘆。

  “你先別穿外面大衣服,過來躺下,我看看能除根不能?!?p>  柳繼聽到最后,臉突然“欻”地翻紅了,竟然結巴起來,“有,有勞,您費心了。”

  看到耳朵都在翻紅的柳繼,低頭背過身、扭捏地解著衣帶,許盈盈突然想起春藥那晚他滾燙的一切,身體不知道怎么,一陣酸麻侵襲,心劇烈的突突跳。

  就是這么一個閃念掠過,她心里膈應起來,不煩悶地將手伸進棉衣袖穿好,利落地抬手將錦被折起來,推到一邊,自己讓出柳繼的位置,跪坐在床里面,看著柳繼僵硬地一節(jié)節(jié)俯臥下來。

  她搓了搓有些發(fā)冷的手指,向上挪了上衣、松了褲帶,一段段的開始觸診。

  半晌,她說,“可以了。取我的針包來,我先施針試試看。”說完,許盈盈兩手交叉裹緊棉衣,將方才推到一邊的錦被又拉來過來蓋在身上。

  柳繼不知道許盈盈因為動作生風、像是在發(fā)泄不滿,但是聽聞她的言語,又仿佛是一個自家兄妹在兀自生悶氣的語氣,給他一種沒體會過的家常的關切,心中暖意地脫口而出,“這樣不會累到你嗎?”

  許盈盈所答非所問地冷冷說道:“如果仍然不見好,你就去百源堂找三師兄?!被叵敕讲帕^溫熱的后背,緊致的肌膚泛著生命的潤澤,她語氣放緩,補充了一句,“施診的時候可能會很疼,不過你這毛病得治徹底才好。”

  柳繼將面容藏在兩臂之間再次俯臥著,任憑許盈盈針刺之處的種種酸脹和疼痛,心里在默默想,這副肉身曾經那么拼了命的保全,此刻的每一寸,卻讓自己何等的痛恨才能原諒自己對這個女人犯的錯。

  “哪里疼得最厲害,你要告訴我。”許盈盈一邊一聲不吭、疼的直冒汗的柳繼,一邊說。

  “都很疼?!?p>  “嗯,那今天就到這里吧,明天我再試試。今天先不要騎馬了,也不要接觸冷水,如果我針刺的部位疼到忍不了,你要來告訴我。”

  “好?!?p>  二人都各自無話,只聽著窗外,下人們開始來回走動的細碎家常。

  幾天后,不再打地鋪的柳繼,晨間例行的梳洗和早飯之后,心事重重地來到許盈盈身邊。

  “你的腰傷,好了嗎?”許盈盈當時沒發(fā)現(xiàn),自己在用“你”做稱呼。

  這樣突如其來的家常,讓柳繼愣在原地,片刻之后方低頭言謝。

  許盈盈不理會他,接著說,“我眼下脈象穩(wěn)定,一會兒就搬到柴房去?!闭f著,突然蹙著眉,冷冷看向寬大的床帳內側小隔板上的瓷娃娃,說道:“天天睡在在這里,我也不安生!”

  “許大夫,”柳繼坐在床前的一把從小書房里搬來的圈椅里,手掌放在膝頭,神色凝重地說,“我正想和你說這個?!?p>  “什么?”

  “你體內有情毒,宋太醫(yī)始終不敢下手解毒。你,也知道原因吧?!?p>  “因為孩子,是嗎?”許盈盈繼續(xù)看著那個瓷娃娃,是靈兒買了送給她的。

  “所以我得告訴你,今天,今天這副藥,是,是墮胎的。”說到最后三個字,柳繼已經緊張到連自己都聽不出,是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的。

  “什么!”許盈盈突然扭頭看向他,臉色一變,聲音立刻高亢起來,“難道你不知道我能活到現(xiàn)在,就是因為這個孩子?”

  “可是,太醫(yī)說了,孩子留著,日后生產極為兇險,幾乎是母本難保的。”

  柳繼終于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一個月前宋太醫(yī)在外間的叮囑,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驚恐到內心發(fā)顫,隨即不忍地看向許盈盈,“你,你自己難道沒想過嗎?”

  許盈盈放緩了神情,無言地冷笑一下,算是做了個回答。

  “那么,請你聽從我的決定,好嗎?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再彼此欺瞞,我現(xiàn)在就在和你說實話,”柳繼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干澀發(fā)疼的咽喉,扭頭轉開面容,繼續(xù)說,“我只要你好好活著,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

  “柳大人,這些話,”許盈盈突然將手壓在小腹,卻面露嫌惡地再次扭頭看向床幔里側,冷冷地說道,“你留著說給自己聽吧。孩子,我不能不要!”

  柳繼,低頭沉默不語。

  他多年后才知道,許盈盈在那個瞬間,感到了第一次胎動,她默默淌落驚喜又痛楚的淚水,心內在生死之間,大叫著、哭喊著,卻無能為力!

  早飯之后,靈兒端著藥碗走進來。

  許盈盈看著藥碗,再看看一旁的柳繼,說,“是什么,我聞得出來?!闭f著,她端起藥碗,“我說過了,我要留著這個孩子。你們別再白費力了。”說完,她放回藥碗。

  柳繼,無奈忽地起身,走出大臥房,回頭囑咐好好服侍許盈盈,便要了馬,飛奔百源堂。

怡章魚

柳繼心甘情愿,執(zhí)著的人,也是最易受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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