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們的生活區(qū)位于工地東邊100多米的一排排活動板房內,那里外圍看上去很嶄新,而里面已經卻垃圾遍地,臟亂不堪。
夜色籠罩著大地,籠罩著這片生活區(qū),此時活動板房內已經燈火通明,明亮的燈光透過窗戶朝外面揮灑著。屋內洗漱用品和衣服都隨處堆放著,床底是散發(fā)著臭氣難聞的勞保鞋。幾乎每個床鋪的床頭前都放著幾個空掉的啤酒瓶和白酒瓶,也有一些沒喝的放在已經破損的紙箱里。活動板房墻角處散落著零零散散的垃圾,不時還有一只沒洗的臭襪子擺放在那里。
一個個上下鋪上,工人師傅們已經洗漱完閉正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玩著手機。他們表情隨著手機的內容變換著,手機撐起他們全部的生活樂趣。在墻角一個下鋪上,羅建生正在用手機看著電子書,他平時比較喜歡看一些懸疑的小說,這也是他為說不多的樂趣。在他的周圍幾個年齡稍大的中年男人,正侃侃而談聊著各種各樣的葷段子,和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真騷,這女的非要讓我給她刷禮物?!弊≡诹_建生旁邊的一個已經年近四十的男人帶著很重的家鄉(xiāng)口音說著。
這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此時正看著一個身材火辣穿著性感的女人直播。僅有小學水平的他,打字打的異常熟練,在直播平臺上不停的發(fā)著各種污穢的句子。
“老張你是不是又想女人了,還說人家騷,是你自己發(fā)騷吧?!弊≡诶蠌埳箱伒囊粋€叫王磊的也三十多歲的男人說著。
老張原名叫張孝春,老家是貴州的。年輕的時候擺過地攤開過車,什么樣的活都干過。他也跑過很多地方,用他的話說一輩子沒多大出息,倒也把中國給跑了個遍。他二十歲就已經結婚,老婆離他家就幾里路是一個鎮(zhèn)子上的,現在他兒子已經十五六歲是個小伙子了。
“她就是靠賣弄風騷掙錢的,要不也沒有人看她,你說是不是?!?p> “唉,現在是不行了,以前管的不嚴的時候,一給刷禮物就脫的,那看著才他媽爽?!蓖趵谙仁强吭诖采?,而后又躺了下去,換了一個姿勢邊玩手機便說著。
“行行行,別說爽不爽了,看哪天有時間帶你去找小姐去?!?p> 王磊老家是皖北的,說話也帶著很重的家鄉(xiāng)口音,已經三十多歲的他到現在還沒有結婚,正正經經的光棍漢。他很舍得為自己花錢,沒事一放假就喜歡出去吃喝嫖賭。
接下來他們邊玩手機邊交談著各種難以入耳的話,這是他們作為男人原始本性的展現。他們如動物一般,只能靠著肉體欲望的催使下活著,這是他們如此幸苦勞作的動力。他們早已失去了很多作為人的天性,只能靠著人性當中夾雜著些許獸性活著。他們很平庸很低俗,可他們的生命的意義又是如此偉大。他們是這個社會最基礎的部件,最基層的建造者。他們是父親是兒子又或是丈夫,在他們的后面是一個個中國基層的家庭這一原始單位存在著。
羅建生早已習慣了這一切,他只是在那里安安靜靜的看著,好像他不屬于這里。他深深的陷入了自己的時間里,那是個充滿著各種奇妙異彩紛呈的世界。
夜色徹底深了下來,一排排活動板房內電燈已經熄滅。屋內陷入了黑暗之中,不過每個床鋪上手機所發(fā)出的熒光還在閃爍著,照耀著工人們各色的臉龐。正在用手機看電子書的羅建生,突然感受到一股尿意涌了上來,他翻身起床,在手機屏幕微光的照耀下,穿起了拖鞋向門外走去。當他走到一半時,腳突然不小心碰到了一個擺在床頭的空酒瓶,發(fā)出“咣當”一陣的劇烈響聲。他剛想彎腰去扶起空酒瓶,便聽見后面?zhèn)鱽硪痪錆M含怒意的漫罵聲。
“他媽的誰個,動靜能不能小一點?!?p> 王磊正在被窩里看著三級片入迷,忽然聽到這聲巨響,便用很高的音量罵了出去。
這句話話忽然擊中了羅建生心里最敏感的地方,一向脾氣很好的他,也提帶著滿腔的怒氣說道:“我弄的怎么了,你說話嘴巴放干凈點,別他媽的,他媽的?!?p> “老子說話就帶你媽怎么了,操你媽?!蓖趵趶拇蹭伾献似饋?,扯著嗓子罵道。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羅建生心中的怒意,滿腔怒火如巖漿一般噴涌而出。他從地下抄起了那個碰倒的酒瓶就向王磊的床位上走去?!安倌銒寙?,你再罵俺媽試試?!?p> “怎么的想打老子,來來來,老子能怕你,就操你媽怎么了?!?p> 王磊邊說邊把他那個剃著寸頭的頭伸了過了。“來朝這砸?!?p> 怒火迷住了羅建生的心眼,他拿著瓶子上去就要砸。住在他旁邊張孝春忙的從床上爬起,上前阻攔。隨后其他工友們,也紛紛從床上爬起,一起前來阻攔。
他們一個在床上罵罵咧咧的說著,不停把頭伸過去示意他砸;一個舉著瓶子,在幾個工友的包圍中滿身怒氣的就要砸過去。他們這些工人們就這樣糾纏在一起,獸性在這兩個人身上提現了出來,他們心中完全喪失了作為一個人的理性,如野獸一般被怒火支配著。
糾纏了一會之后,張孝春硬把羅建生給拖了出去。在拖出門外之后,他們兩個還在互相喊罵著。羅建生不停用酒瓶指著屋里面的王磊,而王磊則翻身要下床找他。旁邊宿舍的人也因吵罵聲走了出來,在旁邊看著這已千載難逢的好戲。不過也有幾個年長的人加入了勸說的行列,他們一邊勸著一邊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的更遠一些。
沒多會生活區(qū)的管理員穿著睡衣走了出來,他用強烈的探照燈照著這些工人們的臉,大聲喊道:“一個個都不睡覺在這干嘛,是想要造反嗎,快,都感覺回去睡覺?!?p> 隨著他這句話工人們都返回了各自的房間,羅建生也被張孝春拉到了很遠的地方。
在一片滿是垃圾的墻角旁,羅建生和張孝春正猛烈的抽著煙。一縷縷白色的煙霧緩緩上升,朝著遠處無盡的黑夜飄去。
“你說說,好好的和王磊他生什么氣。王磊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心里面比誰都陰狠,平常不惹他,他就是老好好,若真把他惹急了他什么事都能做出來?!睆埿⒋涸谝慌詣裾f道。
羅建生沒有說話而是在那里繼續(xù)默默的抽著煙。
“他以前坐過牢你知道吧?”張孝春見羅建生不說話,便小聲向他問起他們工人之間的一些小秘密。
“知道,以前喝酒的時候聽他無意間說過?!绷_建生緩緩的吐了口煙后,簡單的回答道。
“他給我說過,好像是和他一起干活的人不小心惹著他了,他就用鋼筋把人砸個半死。”張孝春抽了口煙繼續(xù)說道:“所以這種人最后別惹,你看我平常和他有說有笑的,其實內心很防著他的。”
羅建生沒有接著說下去,依然在那里默默的吸著煙。當手中的香煙慢慢吸燃殆盡時,他丟掉了煙頭轉身朝廁所走去,張孝春不放心他便在他后面默默的跟著,一起陪他步入廁所。
憋了很久的尿液一泄而出,他頓時感覺人輕松了不少,滿腔的怒意也隨之潰散。他提起了褲子走出了廁所,張孝春也跟著走了出來。他沒有理會后面張孝春的存在,就這么自顧自的走著,最后他在一片空地處聽了下來,抬頭望向了天空。
今天晚上漫天繁星,一彎皎潔的月牙掛于天上。他內心深處不知什么在涌動著,一直在敲打他的心房。他想起了下學這些年經歷的種種磨難和生存考驗,他好想哭可有哭不出來,他只能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天空發(fā)呆。
在離這片生活區(qū)不遠處的一片娛樂城里內,此時五彩斑斕的燈光閃爍不停,一首首美妙動聽的歌曲正從巨大的音響內緩緩而出。一群又一群衣著光鮮的年輕人正在廣場上談笑風生,暢談著美好的明天和未來。在這片小小的土地上,存在著巨大的反差,這其中巨大的差距,是這些家庭富裕的年輕人和羅建生他們這樣的工人們都無法完全體會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