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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國紀事

第六十二章 龍潛咸河底,篦梳相思結(jié)(下)

佘國紀事 藏言 2714 2021-03-31 09:55:59

  “薛家在青溪河上一直在尋人?!迸嵫阅碇票钌捻涌粗?。

  我呵呵干笑,說道:“你不會要說他尋的人是我吧。”

  “他曾是生活在佘國與南荒邊界上的孤兒。而你帶著的那個匣子,是南荒國流傳幾千年的圣物,傳說南荒的圣女可借此匣上演天地,知歲月之更替,下推命格,解王朝之興衰。”裴言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我眉毛皺成一團,我要是能上演天地,下推命格,我還至于淪落到這個地步嘛。這蘇錦林可能確是定國公要尋的人,但是我真的是個西貝貨啊。以定國公的英明,大約幾眼就能拆穿我,到時候我大概率不能囫圇個的活下來。

  裴言看我愁眉苦臉的樣子不禁莞爾:“莫怕,此去肯定讓你攜著投名狀?!?p>  我眼珠轉(zhuǎn)轉(zhuǎn),遂說:“大約是那龍血匣吧?”

  “以蘇姑娘的聰慧,自是早就猜出來了罷。”他又一副笑瞇瞇的模樣。

  “那我不妨再來猜一猜,這匣子,應(yīng)該也不是我在寺里見到的真貨?!蔽已劬聪蛩?。

  他面不改色的迎向我的眼光:“沒錯?!?p>  “龍血匣事關(guān)天下興亡之大事,自是要萬分小心。你原本也不能啟用它,那是真是假也就不重要了?!?p>  我臉上未顯,但心里冷笑一聲,怕不是把薛定風(fēng)當(dāng)傻`子了吧。他既然在尋找龍血匣,必是知道龍血匣的作用,既然知道它的作用,那自然有驗明真假的辦法,到時候一個西貝貨的我再加一個西貝貨的匣子,想想就刺`激。

  裴言一言不發(fā),似是看穿了我內(nèi)心那聲冷笑。他提起酒壺,想要把酒杯斟滿,卻發(fā)現(xiàn)酒壺已空。他以手叩桌,兩短一長,門口寧起應(yīng)聲進門,不一會兒,桌上酒壺再次填滿。

  “靜虛最后一次血飼龍血匣時,我在場,那時他已經(jīng)很虛弱了,他刺破手臂,取了血,滴在龍血匣的鎖扣上。那鎖扣像是活物一般,片刻間,就吸干了所有血液?!彼A讼聛恚蛭遗e杯。

  “然后呢?”我好奇的要死,忍不住追問。

  “然后……他便不動了,盤坐在那里?!迸嵫跃票e在半中,眼神飄遠,似乎在回憶著。

  “起初他只是像往常一樣盤坐不動,雙眼緊閉,大約半盞茶的功夫,他睜眼同三郎耳語了一番,不到片刻,他突然間抽`搐抖動起來,雙手攥`住三郎的衣袖,兩眼翻白,口中竟噴出許多白沫出來。靜能沖上前去,用布帶緊緊勒住他的口齒,他抖動了有半刻鐘才漸漸平靜下來。此后,他便失去了神志,一旦睜眼,便會暴起傷人,力大無比,四個武僧才能勉強按住,慧先大師你見過的,是靜虛的師傅,原本已開始三年的清修,為了這事無奈重出修室,將龍血匣和靜虛用玄鐵鏈鎖在了萬佛洞內(nèi)?!?p>  裴言一聲嘆息。

  “靜虛失智前有數(shù)月沒有剃頭,長出來的發(fā)須盡數(shù)都花白了,竟比那年近花甲的老人不遑多讓。但他眼中始終有一種鋒芒,我和三郎初見他時便被這種鋒芒折服。那天之后,那種鋒芒從他眼中消失不見。三郎自那之后雖只字不提,但我知他心中懊悔。我也悔當(dāng)初未能勸下他莫以這旁門左術(shù)當(dāng)做正途?!?p>  我靜默一會兒,問他:“靜虛大師他……當(dāng)真從這匣子中窺得過什么嗎?”

  裴言也是一陣沉默后抬頭回我:“我之所以未堅定地勸阻三郎,也是因為靜虛他……他確是可窺知天命之人。六年前,靜虛從烏斯藏修行回來,在青山寺與三郎和我相遇。那時三郎隱忍多年,只想十年一劍,殺了仇人為太子報仇。而靜虛……他告訴三郎,天道星動,若三郎只做這快意恩仇的事,不僅不能報仇,還會令天下大亂數(shù)百年,三郎與我自是嗤之以鼻。那時我們均剛及冠不久,三郎已多年不曾回宮里。他不僅是不愿,也是怕回到御前,徒惹傷心。彼時皇上身邊薛家人正風(fēng)頭無兩,薛大將剛封了定國公的花彩都還掛在兩極門上。靜虛勸說三郎沐冠振衣,告訴他一定要回到御前,什么都不必說,只行孝兒需行之事即可。那之后三天,三郎封乾王開府別封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p>  我嘴上沒說,內(nèi)心腹誹道,也不過是攬書過萬,對政治比較敏感的掮客罷了,偏偏要頂個方外高人的名頭,偷拿人家祖?zhèn)鞯膶氊悾膊慌路鹱妗蠹s是已經(jīng)懲罰了。

  “后來……靜虛向三郎說,三郎命中還會有一幼弟。那時,薛貴妃圣眷正濃,已然是宮中當(dāng)家做主的人,但凡皇上臨幸過的,上至妃嬪下至宮婢,多少都被使了手段……從她誕下四公主后,十年間,皇上再無子息。三郎本對此事不以為然,誰知過了兩年,一個宮婢竟當(dāng)真懷了皇嗣,大約是她身量瘦小,待到快要生產(chǎn)時才被發(fā)現(xiàn)?;噬侠蟻淼米樱允鞘指吲d,給這個女子封了一個五品美人。哪知這位韓美人也是薄命,誕下小七皇子,便香消玉殞。但自此事后,皇上與薛貴妃多少也離了心,三郎對靜虛也愈發(fā)地仰賴和信任?!?p>  誒,這種皇家秘辛不聽也罷,歷朝歷代一點兒也不鮮見。只可憐這小七皇子,甫出生就沒了媽。這么一說,這靜虛除了政治素養(yǎng)極高以外,的確是有點神棍的本事,要不然怎么能算準皇帝老兒家床`頭的事。

  “三郎封府后,我們便同靜虛一路北上,去建州拜見獨孤老國公。從沐陽府一路向北,靜虛帶我們離開官道,從海山游歷北走,三郎他眼見太平豐年大片良田荒棄擱置,而鄉(xiāng)道邊依舊路殍遍野,心中慢慢也有了更多的計較。靜虛他……是大悲大憫之人,從不行茍利之事,他堅信三郎才是當(dāng)世明君,所以才舍命想要用龍血匣為三郎博得先機,誰知這血匣竟如此兇險,幾乎要了他的命?!?p>  這兩個月,我一月兩次雷打不動被接去青山寺萬佛洞看望靜虛。也不知道到底是我的作用,還是靜虛本就在好轉(zhuǎn),他現(xiàn)在每日能灌進一些粥米,偶爾還睜幾次眼,睜眼的時候不再暴走,但是似乎也沒有什么意識,大概率是成為了植物人。

  “靜虛他近來倒是好了一些,看上去性命似是無虞。但是怕是難以恢復(fù)神智?!蔽覍嵲拰嵳f。

  裴言點點頭:“這,怕也是命數(shù)罷。他現(xiàn)已被移到青山寺的修室中靜養(yǎng)。年初一,寺中人多眼雜,你此去柳亭,紛繁事多,先暫且不要再去青山寺了?!?p>  我雖松了一口氣,但心中不免失落,畢竟干得都是死多活少的間諜的活,也許此一別就再無相見之日。青山寺中,他大約也在刻意避開我,兩月余,靜能說他來過數(shù)次,卻一次也沒有碰到過。

  裴言執(zhí)酒與我,沉吟片刻道:“三郎他如履薄冰,沒有你此行襄助,日后莫說成就大業(yè),怕是一條性命也是朝不保夕?!?p>  我嘆息一聲,這路也算是我自己選的,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此去你萬事當(dāng)意,只接近他便可,能取得信任是最好,若不能,便留在他府中等我消息。我派去的人,只有一句可信,那便是與你提‘獨孤仙子草’。”

  我一怔,抬眼望他,溫潤的眼眸依舊一汪平靜氳在其中,看不出情緒。

  我點頭表示了然,之后便又和他對飲了一陣。他與我細細說了些路程上的事,不知不覺就到了子時。

  裴言與我出了至春樓,回首再看,街上黢黑一片,除了更夫,再無行人。我們一行回到小渡口,寧起撐起船送我回芙蓉樓。裴言站在渡口的臺階上與我揮手道別。在船行過一個小橋洞時,我回首望向裴言的方向,他身邊立著一襲白衣,船雖已行遠,但只一眼,我便知那是“世明”。我坐在船頭,想要看清他的臉,卻只得一個模糊的身影,很快,這身影也被擋住了,我低頭任由淚水滴落,海咸河淡縱使龍鱗潛,千梳萬篦唯有相思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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