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天氣愈發(fā)冷了,青溪河也慢慢冷清下來。葉嬤嬤最近新館來的很勤,一直在藤蔓小徑那里整治院子。她花了一筆錢從龍鳳店那里把艾蓮?fù)诹诉^來。
據(jù)說龍鳳店很痛快,兩百金便和葉嬤嬤成了買賣,而且就地五五分了艾蓮一百兩。龍鳳店的唯一要求就是葉嬤嬤不能和艾蓮做死契,以五年為期簽契,艾蓮與芙蓉樓四六開,芙蓉樓還得負責(zé)艾蓮一應(yīng)花銷。即使如此,這筆買賣對于葉嬤嬤也很劃算,我和丹陽的賣價在青溪河創(chuàng)了新高,現(xiàn)在芙蓉樓皓月園和醉星臺的價格也水漲船高,兩百金買一個不需要自己花錢培育的書寓不要太值當。
偶爾我和葉嬤嬤在新館迎頭碰上,她也噓寒問暖和藹可親,老妖婆的屬性仿佛從未在她身上存在過似的,不愧是看人下菜碟的高手。
裴言在十三天前著小廝遞了信來,說近來有事要辦。我便每日早上鍛煉完身體就窩在書房看情報。
薛家作為當朝新貴,崛起的速度猶如坐上了火箭,這得益于薛定風(fēng)的結(jié)發(fā)妻子祁鳳飛。祁鳳飛是襄中祁家大房嫡出的小女兒,自小活潑大膽,不喜舞文弄墨,慣好舞刀弄槍。她十六歲時,在襄陽太守府見到薛定風(fēng),不可不謂一見薛將誤終身。彼時薛定風(fēng)因作戰(zhàn)驍勇,武藝高強,剛被襄陽太守提拔為親兵,那年他十九歲。在此之前,他只是南荒邊界上逃到襄中地區(qū)的連戶籍都沒有的流民。他一開始參軍也是為了一月的口糧,因為他還有個年幼的妹妹薛定燕。后來憑借一身天生的力氣逐漸在軍隊中如魚得水。情報上說他力舉千鈞,用的重劍達百斤。我心想,這簡直是扯淡。古人就是喜歡夸張,什么身長九尺,一把刀上千斤。警隊的小伙子們也都是運動健將,高大威猛的大有人在,天生力強的也不少,但是抱個一百四十斤的媳婦五分鐘也一樣直喘粗氣。
祁鳳飛遇見薛定風(fēng)后,驚為天人,非他不嫁,搞得襄陽太守很尷尬。一開始祁家遠遠地把薛定風(fēng)送到了南荒邊境,結(jié)果祁鳳飛也是個牛人,硬挺了三年,然后偷跑出去千里尋夫。后來祁家看這一對鴛鴦情比金堅,便也不再作梗。而薛定風(fēng)在南荒邊界這三年也沒閑著,剿匪剿出了五轉(zhuǎn)軍功,那也是相當厲害了。在他倆拜堂成親后,薛定風(fēng)更是叱咤沙場橫掃秋風(fēng),一躍成為軍中新貴。佘國因為處在一個相對平穩(wěn)的政治環(huán)境下,哪怕是上柱國的那些老元帥的家族,都是不愿意子孫刀口舔血的,這就給了薛定風(fēng)很好的機會。也就十年間,他已南征北戰(zhàn)東伐西討,官至從二品鎮(zhèn)國將軍。
再后來,薛定燕的崛起更是讓薛家贏得了鮮花著錦般的富貴。元成二年,十六歲的薛定燕入宮。薛定風(fēng)兄妹皆是豐神俊秀的人物,長得賊好看,都是明明可以靠臉卻偏要靠才華吃飯的人。薛定燕美艷無雙,特技就是極擅閨樂,讓當時早已過而立之年的皇帝干涸的內(nèi)心得到了如尼亞加拉大瀑布一般的荷爾蒙滋潤。薛定燕剛懷上建王李廣敬,就被封妃,產(chǎn)后一舉得封貴妃,一時間薛家權(quán)富滔天。那時的獨孤皇后已三十多歲了,自是沒法和薛貴妃的美貌抗衡,最讓她難受的是,這皇帝吧,和她少年夫妻也是恩愛過的,但是半路開了個小差便一去不回。世間感情,唯有深情最受罪,一腔真心的獨孤皇后生生給氣出了子宮肌瘤。老皇帝嘴上仁義道德,身體卻很誠實,當然更喜歡薛貴妃這種小狐貍精。人擁有寵愛越多,自然也就越放縱,何況薛定燕這樣苦出身的,不像獨孤皇后這種世家的小姐,始終端著體面。已貴為貴妃的她,看著皇后的冊寶和印璽,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野心。這軍隊加褲襠的組合縱橫朝野十數(shù)載,可惜老皇帝卻不如愛新覺羅·四郎那般有政治頭腦。直到薛定風(fēng)在淮西之戰(zhàn)逼迫他進封安國公的時候,這個色老頭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而此時薛家勢力已盤根錯節(jié)扎在了佘國的軍政兩界。
朝堂也分為以薛定風(fēng)為首的出身不高的文武官集團和以王庸為代表的世族大家集團,兩個集團的斗爭,隨著皇帝身體的每況愈下愈演愈烈。世族集團最中意的是皇帝那個還在撒尿和泥的四歲小兒子,文武官集團不用說了自然是擁護還有三年弱冠的李廣敬。至于李廣安,身后站隊的有且只有他外公以及以前同他一起追過雞斗過狗的官宦二代子弟若干,裴言也是其中之一。裴言是大司空兼太子少師裴瑜慶的幼子,因和李廣安年歲相近,兩人從小便在一道玩耍,李廣安和太子被貶建州時就是裴言連夜給獨孤義信送信才救下了兄弟倆。
這些信息碎片在這些情報中被我慢慢拼湊成一張完整的圖。慢慢我理順了這張圖,圈出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
李廣安現(xiàn)在就是無足輕重的小雜魚一只,除了他外公手下經(jīng)年的部隊和老將,基本無所傍身。不排除他自己訓(xùn)練了隊伍,但是他只能訓(xùn)練一只一千人以內(nèi)的親衛(wèi)軍,超過這個數(shù)額,一沒擔(dān)軍職二沒任朝官,人頭兵餉無有出處,被發(fā)現(xiàn)了就是妥妥地謀逆。雖然是小雜魚,但是小雜魚還是有小雜魚的好處,那就是可以猥瑣發(fā)育。李廣安雖然不能自己擴充隊伍,但他親外公可以。老人家雖然六十多了,但是每天依舊三斤肉一斤酒,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在建州的土地上始終發(fā)揮著余熱,時不時地和昌明的軍隊交流交流武藝和兵法。近來,佘國局勢下轉(zhuǎn),昌明開始悉悉索索搞不少小動作,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擴充隊伍,即便如此,十萬人也到頭了。以薛定風(fēng)二十萬大軍為參考,李廣安至少還有五萬的缺口。
朝中大司馬竇建德是忠心的?;庶h,手里捏著十萬京衛(wèi)的虎符,皇帝風(fēng)向哪兒,他就倒向哪兒?,F(xiàn)在老皇帝心里怎么計較,大家還未為可知,如果李廣安得到他老子的支持,那就有和薛定風(fēng)分庭抗禮的資本,這大概就是李廣安送丹陽進宮的目的。這步棋風(fēng)險挺大,但也許李廣安也只是想試探一二罷了。
現(xiàn)在佘國政壇上斗得最厲害的,那便是安國公薛定風(fēng)和大司徒王庸。倆人手底下的人,今天你彈劾奏對我,明天我血諫上疏你,皇帝的案頭好不熱鬧。不過皇帝雖色令智昏,但是深諳中庸之道。哪個他也不說,哪個他也不罵,因為不說不罵不站立場,他就還是穩(wěn)坐釣魚臺。而李廣安是無論如何坐不住,因為他老子的身體已到了不知天命幾何的程度,大概一小半已邁進了門檻。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水再攪一攪,讓老皇帝站隊。對于老皇帝來說,他也沒什么選擇。那個年歲尚幼的小兒子肯定不能選,否則就是權(quán)臣篡朝的下場,薛貴妃的兒子也不能站,站了就是外戚翻天的下場,哪個下場他都無顏進太廟。
從實際的角度出發(fā),實事求是地說,李廣安這樣看起來那也是矮子里面拔將軍,不失為皇帝一個最優(yōu)的選擇。可是皇帝與他這個三兒子積怨已久,且不知這個兒子深淺,況且李廣安的名聲……嗯么,大約是沒有的。老皇帝是個重度拖延癥患者,大概抱著拖一天算一天的念頭吧。想到這里,思緒開始紛亂,我便慢慢地放空大腦,結(jié)束思考。
我整理了一下桌子,把新看過的情報疊好,鎖入柜中。我畫的思維導(dǎo)圖一團亂麻,不可能有人看得懂,就攤在桌子上沒動。
腦子一停下來,肚子開始咕咕叫。一看滴漏已過了午時。便喊了絹兒洗手端飯。吃飽肚子才有力氣干活啊。